傭人上前搖起了床榻,並在顧深的腦後墊上了靠枕。

“你出去吧,我和兩位貴客說說話。”

傭人應了聲,轉身出了病房。

簡真和虞重樓相攜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並將手裏的補品放在了床頭櫃上。

“謝謝你們能來看我這個苟延殘喘的老家夥。

其實,活著啊,也並不是什麽幸事,同日而眠,倒也是一種解脫。”

他的聲音,充滿死寂,讓簡真莫名有些心酸。

若平安健康,誰會願意離開自己的親人,去往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啊。

“您,不要多想,有生之年,多陪陪家人,也是極好的。”

雖然進來時管家叮囑說不要將老太太去世的消息與他說,隻是看來,他什麽都清楚。

“婉兒走時,說是回去取點東西,其實啊,她是回去參加他奶奶的葬禮了。

隻是他們都怕我這個糟老頭子扛不住壓力,跟著我老伴兒一塊去了。

其實,對於這煩亂的世界,我也沒什麽好留戀的,隻是想要,看看我那未出世的小重孫一眼。

可是啊,那個女人啊,那個女人,她怎麽敢......”

說著,猩紅漫上了顧深的眼眶。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

當時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以及老伴兒被人大力的推搡,他很清楚背後之人是誰。

可是為了她肚中的孩子,他選擇了沉默。

可是看見簡真,他卻想將什麽都告訴她。

“簡真,不要恨傾寒,一切,都是我造的孽,對你造成的那些傷害,爺爺對你說聲,對不起。

你爺爺的事,我派人了解過了,傾寒也一直在派人尋找你爺爺的蹤跡。

他不會對一個已經過世的人動手的,我不是為他辯解,而是,我了解我的孫子。

簡真,說不定哪日,我也就隨著我的老伴兒去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便為我孫子再說上一句好話。

簡真,他是真的知道錯了,希望,你能接受他的歉意。還有穆羽聶那個女人,待他產下孩兒,我定饒不了她!”

哪怕是豁出這條老命,他也要為自己的老伴兒討回一個公道,讓那個狠毒的女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見他提起爺爺的事,簡真抿唇沉默。

若是爺爺的事與顧傾寒無關,那麽以前那些恩恩怨怨,她也不會再去計較了。

但若是顧傾寒參與了此事,那她,也絕不姑息。

至於恨......

簡真淡然一笑。

“恨他?以前的種種,我已忘記,也不想再提。

我不想去恨任何人,因為有時候,恨比愛,更需要力氣,也更容易讓人迷失方向。

顧爺爺,我若是恨他,隻會讓我每日都會想起他,讓我越來越放不下他。我何苦要讓我自己每日都沉浸在不堪往事的折磨中呢?

世界上的每個夕陽都是不同的,我隻有讓舊的落下去,新的太陽,才會冉冉升起。

痛苦也是,不說忘記,但卸下了,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女子容貌過人,說話不做作,坦坦****,擲地有聲,讓顧深一時五味雜陳。

寒兒啊,你終是,錯過了一個值得你用生命去嗬護的人。

想起寒兒孤身一人對抗著一切,顧深禁不住悲從心起,泣不成聲。

為了不讓家裏人擔心他,這兩日,他都是強顏歡笑,假裝老伴兒還活著,被孫子送去別的地方療養了。

可是現在,麵對簡真純澈的眼眸,他所有的偽裝堅強都在她的麵前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他的心裏,無盡的哀傷以及悔恨吞噬著他,讓他再也無法鎮定自若了。

簡真眼神酸澀地看著哭得像個孩子的顧深。

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積攢已久的傷痛,總得找一個發泄口發泄出來。

若不然,好人也會被憋壞的。

尤其還是一個病體未愈的老人。

待管家提著食盒從老宅趕過來,簡真這才和虞重樓起身告辭。

離開時,顧深紅著眼眶就那麽看著簡真。

簡真知道,他是希望自己還能抽時間來看他。

“您先好好休息。”

有時間,她倒也不介意過來看看他。

失去親人的痛苦,她深有體會。

進入電梯時,簡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虞重樓見狀,忙脫下外衣披在了她的肩頭。

“老婆,怎麽了?是不是受涼了?”

如玉修長的手掌探上了她的額頭。

簡真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老公,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殘忍的人?若是她對我下手,那我倒還也能理解,畢竟,我是她比較仇視的人。

可這兩個老人能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啊,竟讓她能做出這樣狠辣的事來,那可是她的至親。”

顧深雖沒明說,但言外之意,都在指明是穆羽聶害了他的老伴兒。

虞重樓親了親她柔軟的發絲。

“那個女人,本就不是善類,做事,隻憑個人喜好,哪還管什麽倫理綱常,是非曲直。

那就是一個瘋狗,逮誰咬誰。

你和她在一個學校裏,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定要多提防此人。”

簡真仰頭。

“那是自然,對於此人,她不來招惹我,我是不會去與她多費口舌的。

若是她敢來,我簡真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我定打得她滿地找牙。”

虞重樓好笑地捏了捏她白皙的臉頰。

“好,我老婆威武。”

醫院門前車水馬龍,人聲嘈雜。

虞重樓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場麵,說道:“老婆,要不我們直接去停車場吧。”

這裏,太亂了。

不但人多,麵前的馬路上也是人流如織,不時還有摩托車從路旁疾馳而過。

簡真淺笑。

“稍安勿躁,車子應該馬上就來了。”

停車場在醫院後麵,要走好長一截路的。

虞重樓沒再說什麽,隻是很警惕地陪在簡真身邊。

突然,一輛摩托車疾馳而來。

在路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從車子前麵抽出了一截鋼管,照著簡真的頭部便狠狠劈了下來。

虞重樓美目一淩。

“小心!”

說著,他將簡真往旁邊一推,側頭躲過了呼嘯而來的鋼管,然後伸出長腿一腳便踹在了摩托車的尾部。

向前行駛著的摩托車搖晃了幾下,一頭便撞在了旁邊一輛小轎車的車身上,發出了極大的響聲。

頓時,刹車聲,叫罵聲,以及人們的尖叫聲響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