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誠然月茹是暫時離開了,但她每天都會在靜江上班去以後回來看貓貓,貓貓一見她就撲進她的懷裏去,小臉皺起來,泫然欲泣道:“媽媽,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這句話她從小就說,說的她都累了,而且她也知道這樣說其實很自私,因為媽媽除了走,沒有別的路可走。但他畢竟是個孩子,她依戀母親,深深地依戀,為了留住月茹,她甚至去端來了一盆熱水替她洗腳,電視裏放的,隻要小朋友替媽媽洗腳,媽媽就會很感動,然後摸著他的頭彼此擁抱在一起。然而月茹沒有,月茹眼底噙著淚花,心知自己和靜江的婚姻大概已經氣數已盡,此刻若是為了孩子回來,無異於是又一個該死的輪回,她不能再心軟,所以她看了貓貓很久,久到貓貓以為一切真的有希望,可等來的卻還是月茹冷酷的一腳將水盆踢翻在地,同時也一腳踢向貓貓,孩子朝後一迭,滿地的水,滿臉的淚。
“都怪你,都怪你!”月茹尖叫道,“我沒有生你該多好!”
“嗚嗚——!”她捂著臉飛奔出去,留貓貓一個人泡在滿地的水塘裏。
月茹隻道自己傷心,可貓貓也很傷心啊,為什麽爸爸媽媽之間的愛恨要她來承擔呢,是不是所有的小朋友都這樣?!
靄芬難過的緊,親自進去把她從裏麵抱出來,將她濕掉的衣服換掉,順便檢查下有沒有被她媽媽弄傷,然後開始安撫到她不哭為止,從頭至尾她甚至都沒有說過一句月茹的不是。
隻是盡管如此,月茹第二天還是回來看貓貓,畢竟血濃於水,她想到自己昨天這樣對待她,該怎樣傷她的心,她回白家的路上,一路都在後悔。
她發現自己染上了靜江的病,靜江對她發脾氣,她就對貓貓發脾氣,好像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靜江得知了她回來的規律之後,有一天便故意沒去上班,專門等著她,結果她執意要走,雙方又是一言不合,他們已經發展道完全不需要理由沒有目的性的想吵就吵,大家都覺得對方和自己成了神經病。
最後月茹離開了,貓貓追了出去,她一路偷偷的跟在月茹的身後,本以為她要去外婆家,她知道他們常坐的車子是25路,因此便以為今天亦是如此。她想好等到媽媽要上車的時候,她就飛快的衝過去,到時候媽媽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買票帶她一起走,要麽就是跟她一起回來,她為自己這一招先斬後奏洋洋得意。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卻是,月茹並沒有向著車站的方向去,而是朝俱樂部裏麵走了。
貓貓十分狐疑,她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身後,隻見她最後停在了荷花前的一條回廊上,然後就一個人坐在那裏,獨自傷心眼淚。
貓貓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她心裏有一個不確定的想法:上次宋猛剛說在這裏等她媽,所以她媽現在在這裏究竟是不是要和宋猛剛約會?
這想法一出,她有點咬牙切齒,但她忍住了,而且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月茹發現了她,說:“咦?你怎麽來了?”
“我出來玩玩。”貓貓撒謊。
月茹柔聲道:“過來,到媽媽這裏來坐坐,陪陪我。”
貓貓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兩人也沒有說話,月茹的淚很快就風幹了。
在她們母女坐著的時候,貓貓發現有一個穿粉紅色夾克衫的女人從角落裏一閃而過,她隱約記得自己見過她。
哦,對了,她叫宋猛剛將自己摁在水池裏,差點淹死,說是嚇嚇她,不許她告訴爸爸。
她曾經和媽媽提過這個女人,結果月茹說,那是宋猛剛的女朋友,宋猛剛說是約了她在俱樂部提分手,那女的不肯,一直纏著他。
貓貓說:“可我覺得不是那樣。”
月茹沉默,良久道:“為什麽?”
“因為我聽到他說他很喜歡那個女的。”
月茹沒有回話。
其實這個時候宋猛剛的真話假話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她隻需要一個人來聽她訴苦就夠了,至於宋猛剛真情還是假意她一點兒都不在乎,她當他放屁好了。殊不知自己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對方卻是真正的虎狼之輩。這也就是為什麽靜江恨她的原因,她永遠分不清好人壞人。
貓貓想起媽媽對爸爸的說辭,便問:“媽媽,你不是去外婆家嗎?”
月茹道:“等看完電影再回去,今天還是在這裏聚會,要是讓你爸知道,肯定又說我有男人,煩死了。你不要告訴他。”
“嗯。”貓貓冷著臉。
孰知沒一會兒宋猛剛竟朝他們這裏走來,遙遙的就喊道:“師姐。”
月茹一愣:“你怎麽來了?”
宋猛剛沒有回答,而是反過來指著貓貓,道:“她怎麽也在這兒呢?”
言下之意好像是她和月茹約好的,不要把貓貓呆在身邊。
貓貓果然中計了,她想,是啊,你們倆約會我的確是他媽的不該出現在這兒!
這時候她有點恨母親了。
她要自己和這個男人保持距離,可到頭來竟然是為了方便自己和人家接觸,就像爸爸說的,她在偷男人,當然那個時候她還太小,不懂得什麽是真正的偷男人,她要是懂,可能在之後的日子裏,她和月茹之間彼此的恨會稍許淡薄一些。
月茹答道:“她自己跟過來的,她從小我去哪裏都帶著她,以前我老公和我吵架的時候,我就把她帶走,一個人躲到泰山公寓去,那裏的小房間燈也沒有。現在她也離不開我。”說著,她撫摸貓貓的臉,自言自語道,“你怎麽辦呢?如果沒有媽媽,你怎麽辦?”
貓貓扁著嘴,沒有說話。
宋猛剛假好心道:“來,我買根冰棍給她吃吧。”
貓貓氣呼呼道:“不要。”
月茹也婉拒:“不用了,她從小不吃別人的東西,是我教的,當年還被我打了一頓,而且她是我女兒,還是我買給她吧。”
接著,月茹便掏錢買了一根冰棍給貓貓。
宋猛剛故意道:“她不會偷聽我們說話吧?”
月茹同宋猛剛道:“不會的,小孩子很單純的,你給她點吃的,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貓貓也真是不爭氣,到底是個孩子,剛開始還仔細聽著月茹和宋猛剛的談話,結果發現沒有什麽出格的內容,無非是月茹在大吐苦水之後,就專心致誌的吃她的冷飲了。
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她聽到月茹說,“噯,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呢?”
宋猛剛笑道:“大家都已經在電影院集合了,有人看見你在這裏,就來通知我。”
貓貓眉頭皺了一下,誰通知他的?——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月茹道:“寶貝,你走吧,早點回家去,要不然你爸爸會急的,知道嗎?我不在的時候,要聽爸爸的話。”
貓貓不想離開,她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宋猛剛,足足有幾秒鍾,然後才點頭道:“好。”
接著緩緩的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她知道他們兩個都看著她,直到確定她走了才開始談話。
但是他們沒有料到他會折回來,孩子對於玩樂的地方總是最熟悉,俱樂部裏哪個假山通那個回廊,那個山門通往那個地下室,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她很快就回到回廊的入口處,而後倏地一下躲進旁邊的草叢,矮□來,偷聽他們的談話。
她嘴裏咬著剛吃完的棒冰裏麵的木棍,聽見她媽媽嗚咽的哭聲幽幽的傳過來:“我按你教我的去試他,結果他又打我,他又打我。”
宋猛剛憤怒道:“你老公不是人,你就這麽慣著他?”
“可怎麽辦呢?”
“你別讓他碰啊,就不讓他碰。”
“他會打我的。”
“所以你又讓他碰了?”
“他是我老公呀!”月茹無奈道,“這天下哪個老公要碰老婆,老婆能不讓的。”
“即便是老公也不能這樣啊,他到底有沒有把你當人。”
這話戳中了月茹的心思,她哭的泣不成聲。
同一時間,趁月茹專注的哭泣的時候,宋猛剛往草叢裏瞄了一眼道,“那我算什麽東西,你把我當什麽,烏龜王八蛋嗎?我還想以後好好和你過日子呢,你別讓他碰你了好不好,我一想到你還讓他碰,我心裏比針戳還難受。”
“再說你老公有什麽好,不就是他媽的屌大了一點嗎,身材長相我哪一點比他差,師姐,我想和你過日子,你給我吧。”宋猛剛一氣說了許多。
但貓貓的忍受已經是到了極限,她不能容忍別人說她爸爸的壞話,絕對不能!
而且誠如她想象的那樣,她媽媽果然是聽了這個臭男人的話回來和她爸爸吵,她衝了出去,指著並排坐在一起的宋猛剛和白月茹道:“你們這兩個人不要臉的人,尤其是你,你是個壞人,我要回去告訴我爸,讓他來打你。”
月茹呆住了,呐呐道:“你…沒走啊?你一直在草叢裏偷看?”末尾,她的聲音微微上揚,糟了,她想,怎麽解釋呢?
宋猛剛趕忙火上澆油:“去呀,你去叫你爸呀,我怕他啊?我他媽的想找他很久了,你去叫他,我就在這裏等著,我等著他過來。”說完,朝對麵的某個角落使了個眼色。
貓貓看見了,但她並不知道自己背後的某個角落裏到底有什麽,隻是覺得這個男的神經有問題吧,是在抽搐嗎?
而且此時她怒極攻心,從沒有人敢挑戰她爸爸的權威,爸爸是貓貓心裏的神祗,雖然他有很多缺點,但是她不能容忍,她恨恨的看著宋猛剛,繼而又把視線轉向月茹,從嘴裏把字一個一個逼出來道:“臭不要臉!你臭不要臉!”
說完,她轉身飛奔而去。
月茹急的跳起來,大聲嚷道:“貓貓——貓貓——貓貓你回來!”
貓貓聽見背後月茹的聲音,“啊呀,你不要胡說八道啊,她真的會去叫我老公的!我老公那麽能打,你和我都要被打死的!”
“我才不怕他!”宋猛剛逞強。
隻不過貓貓嘴上是那麽說,但她並沒有真的回家去找爸爸,她知道找了爸爸那還得了嗎?媽媽會被打死的呀!
她就那麽哭著站在回家道路的中央,她想,媽媽既然叫她名字了,一定會來追她,可是她等了很久,媽媽都沒有來。
其時月茹是被宋猛剛製止住了,他用力的拽住月茹:“走,跟我走。”
“你要幹什麽,你放手!救命啊——!”月茹死命的喊。
可是貓貓已經走遠了,聽的不太真切,隱隱約約。
貓貓當真是心如刀絞,她想,這個時候媽媽竟然還是在擔心這個男人!擔心這個男人被她爸爸打,而不是過來追自己!她恨死了!那根棒冰的木頭都被他咬的斷了,她終於哭著準備朝家走,但她還是決定不能告訴爸爸的。
她會自己想辦法的。
然而這個時候,一個女人靠近了她,就是那個穿粉紅色夾克衫的,那女人走近她身旁,輕聲細語道:“你媽媽亂搞你不告訴你爸爸啊?”
孫惠茵說話一直如此,嗲嗲的,軟綿綿的像一團濕濡的麵粉。
貓貓大驚,她聽錯了,由於在海城的方言裏,亂搞和摔跤讀起來差不多,聽起來更是接近,貓貓哭的更凶了,連聲道:“你說什麽,我媽媽摔跤了?”
說著,她就要跑回長廊去,她要去救媽媽,剛才媽媽的呼聲一定是求救!
可孫惠茵攔住了她,順著她的話道:“你去有什麽用啊,你媽媽那麽大一個人,摔跤了你又背不動他,你去找你爸爸來呀。”
貓貓冷靜下來,道:“對啊,你說的有道理。”
於是又轉身朝家跑,那女的跟在她後麵道:“你記住千萬不要跟你爸爸說你媽媽摔跤了,不然你爸爸要急的,你爸爸一急要出事的,到時候怎麽辦,沒人能救你媽媽了,知道嗎?”
貓貓懂事的點頭,她急的手心出汗。
那女的過來牽住她的手,一直送她到家裏的弄堂口道:“去吧,去找你爸爸,就告訴她你媽媽在俱樂部裏亂搞,讓他趕緊去,記住了嗎?不要背錯了,否則爸爸要急的。”
貓貓說:“我知道了。”
然後奔回了家,靜江正燒好晚飯,貓貓哭著道:“爸爸,媽媽在俱樂部裏亂搞,你快點去救她呀。”
靜江一聽,這話有點怪,就問:“你媽在俱樂部裏?她不是去外婆家了嗎?”
“沒有,她在那裏哭,我一直陪著她。”
“然後呢?”靜江誘導她。
“然後來了一個男的,說要媽媽跟你離婚,我氣死了,就和他吵起來,說要讓你去打他——”
靜江的臉黑青:“哪個男的?”
“就是送我小蝌蚪的。然後我回來找你的時候,有個女的過來跟我說媽媽摔跤了,你快點去救她呀,那人肯定還在——”貓貓的話說道這裏,還沒說完,靜江已經衝了出去。
貓貓在家裏呆了三秒,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把不該說的也說了,她也朝外奔,想著那個女人,可哪裏還有那個女人的身影!
孫惠茵看好戲去了。
貓貓奔到弄堂口的時候隻聽到周留根在那裏喊:“出事了,出事了,老三說他媳婦在俱樂部裏跟人軋姘頭,他要去抓,你們快攔住他呀,他是會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