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一個九歲的孩子是不能夠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

隻不過當時的大人們沒有誰注意她一些細小的變化。

比如說首先是潔癖強迫症,老師默單詞的時候,貓貓明明可以全部做出來,可她偏要按著字帖上的字一筆一劃的完全仿照的一模一樣,要是有一點寫歪了,不那麽好看,她就擦掉重寫,以至於考試最後的分數隻有5分,氣的月茹和靜江鼻子都歪了。

他們找了好久的原因,才發現她竟然隻是因為想要把字寫到最完美最漂亮。

靜江為此找貓貓談了一次話,他說:“寶貝,沒有人能和字帖寫的一模一樣的,你的字已經寫的很好了,要是明天考寫字比賽你一定第一名,可問題是不是,你考的是單詞,懂嗎?你必須不論字寫的好看還是難看,最主要是答對。爸爸希望你能給我爭口氣,那麽多人都欺負你,不看好你,他們都說你是笨蛋,繡花枕頭一包草,可爸爸覺得你是最棒的,你要讓他們繼續這樣對待你嗎?”

貓貓搖了搖頭,之後再一次考試的時候,她心裏真是有一千隻螞蟻在咬啊,她多想拿橡皮擦了那個字重新寫過,可她最終忍住了,她按照老師的讀音,把所有字寫出來了,最後因為一點小錯誤,扣了五分,總分95.

金佩佩驚呆了,從5分到95分簡直是個質的飛躍。

吳曉穎他們竊竊私語道:“她肯定是作弊了。”

貓貓一句話也不說,金佩佩皺著眉想了一會兒,覺得她作弊的可能性確實很大,於是就去搜貓貓的桌子,可是課桌裏一本書和字帖都沒有,全在貓貓的書包裏,而那個時候的課桌簡單,每個孩子的書包都在椅背上,貓貓要作弊就要回頭拿書,這根本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底下辦到。

金佩佩無話可說。

貓貓本來想忍住的,但想想還是氣不過道:“老師,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你聽了幾個同學的話就搜我的課桌,你覺得像話嘛?”

金佩佩的臉色刷的一下通紅。

是的,貓貓還是學不會圓滑的做人,還是學不會低下頭去討好別人,她也放棄了,這就是她。

從那一天開始,她和所有人作對。

老師叫她她不理,作業也不交,考試考白卷,老師氣的讓她一個人站到教室門外‘立璧角’,她也皮厚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當一切懲罰對她來說都不起作用的時候,老師反倒失去了方寸,不知道該怎麽對付她了。

同學們開始意識到她是一個差生,一個完全沒有競爭力的差生,他們不再懼怕她了,自然也不再欺負她。

方妍就像徹底消失在眾人的眼底一樣,大家一齊把她忽視了。

可心底裏,她想她可能是在等待一個人吧,但到底是等待誰呢?

她也說不好。

她的叛逆來的那麽早,幾乎是先於任何一個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以至於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隻知道自暴自棄,靜江和月茹拿她也沒有辦法,老師一次次來告狀,他們又不敢打她,隻能看著她的成績上上下下,心裏跟過山車一樣。

而這期間,月茹也有整整半年沒有回家了,說實話,菊苼沒料到月茹這次會動那麽大的肝火,讓德輝和白俊紛紛打了電話來勸,但月茹硬是不為所動。

直到有一天,貓貓發現月茹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身上的衣服都穿的好好地,包也放在手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貓貓哪會那麽不識眼色,她老早就預感到母親的焦灼和不安了,因此低垂著眼見,狀似無恙的問:“媽媽,你又要去外婆家啊?”

月茹的唇輕輕翕動,半晌道:“我…媽媽很久沒有回家了,如果我回去,你會怪我嗎?”

貓貓沒有說話,隻是眼裏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她想,在媽媽心裏我果然永遠比不上他們家的人呢!

永遠永遠。

真沒意思。

搞得她像一個乞丐一樣。

她訕訕的耷拉著肩膀,問月茹道:“媽媽,你可以不要去嗎?”

月茹嗅了嗅鼻子:“可她是我們是我的爸爸媽媽呀,如果你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媽媽,你會不會想我?”

“會。”貓貓無奈的點頭。

月茹說:“對呀,就是這樣。”說完,她歎了口氣,她也不叫貓貓去了,以前貓貓多不樂意,她都會強迫她,現在她看著貓貓,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你跟我一起去嗎?”

貓貓搖了搖頭:“我不去了。你去吧。”

月茹點點頭,朝門口走去,貓貓喊了她一聲:“媽,你早點回來。”

“嗯。”月茹半側過頭,答應了一聲。

月茹到了白家才知道,他們急著叫她回來,也確實是有正經事要跟她說,因為德華要結婚了,是真的要結婚了,就是和財務科那個叫王蓉的女孩子。

其實打從心底裏說德華並不見得有多喜歡她,頂多是憐多於愛吧,可最主要的是,從沒有人那麽愛他。

還記得以前人事科那個女孩子那麽美,單位裏的男同事幾乎都傾慕於她,德華當然也不例外,可他知道自己是個有哮喘毛病的,每到冬天氣管容易收縮扁掉的時候,他就會變得特別難受,經常請假。同時他也很自律,除非應酬幾乎不抽煙,也不喝酒,但臉色看起來始終灰蒙蒙的。

貓貓以前被德華帶去永久自行車廠的時候,人事科那個女孩子也很喜歡貓貓,德華很高興自己和她能有這樣一條紐帶,然而德華心中到底是清楚地,他越是喜歡人家,就越是不能害了人家,最後便編造了一個借口拒絕了那個女孩子,連帶著後來貓貓再去自行車廠,那個女的都不想看見貓貓了。

貓貓隻記得那女的有一頭烏黑的長發,大大的眼睛,好像會說話,談吐也很溫柔,在貓貓的記憶裏,從小到大,那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沒有之一。

然而誰都沒有料到德華在麵對王蓉這件事上,無論他拒絕多少次,王蓉始終癡心的跟著德華,甚至不惜和家裏鬧翻,弄得自己無處可去。

德華知道,如果他不要王蓉,那麽王蓉就一無所有了,當然他對王蓉也並非一點感覺也沒有。

有時候,人就是那樣,寂寞了那麽長時間,需要一個人好好地安慰和陪伴,所以他選擇了和王蓉結婚。

喜宴的那一天,王蓉一身藍色的旗袍是德華找了老師傅特地定製的,還有白色的婚紗,美輪美奐,德華傾其所能給了她最好的,當然這當中也有德輝的讚助,當年他賣了德華的房子,心中有所虧欠,因此酒水錢一律由德輝來付,婚禮辦得盛大而隆重。但是貓貓覺得這個舅媽像個矮冬瓜,胖胖的,圓圓的,眼睛又小,不仔細看眼睛就是一條細縫,除了看起來老實一點以外,別說漂亮了,跟清秀都搭不上邊。

毫無意外,王蓉的家裏人也沒有一個人出席,王蓉的父母以為既然王蓉死都要嫁給德華,那麽好,從此以後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吧!

可見由頭至尾,這都是一場不被祝福的婚姻,是一場由白家操辦的如同獨角戲一般的婚姻。

然而盡管如此,眾人還是喜氣洋洋的,按著常理等待著好事的發生,比如說德華會和王蓉生一個孩子,他的事業會慢慢的再攀上一個高峰……

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在一個半月之後,王蓉還在單位裏上班,就傳來了德華的死訊。

是死訊,一點征兆都沒有,甚至沒有病危通知單。

隻是因為冬天到了,德華在單位裏工作的時候,一時透不過氣,而手邊的氣罐用完了,他急著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打算拿另一罐,誰知還沒來得及,人已經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單位裏的同事手忙腳亂的找到了他的藥,往他的嘴裏一個勁的噴啊噴,但是剛開始還有點用,後來就見到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在去醫院的路上就斷了氣。

一切來得太突然,月茹還以為是一個夢,一個噩夢,等她趕到白家的時候,聽見了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才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弟弟真的死了。

那個陰沉沉的,總在角落裏一語不發,時不時脾氣暴躁,隨便拿人撒氣的弟弟,就這樣在新婚後的一個月,撒手人寰。

菊苼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坐在地上像個潑婦一樣,指著德華單位裏的同事道:“你們,一定是你們,他好好地幾十年都捱過來了,怎麽會就今天不行了,一定是你們單位裏有人跟他過不去,跟他吵架了,他一急才喘不過一口氣。”

她這樣推斷,是憑借著德華平素的脾氣就不算好,總是與人鬥嘴。

但是單位裏的同事也很無辜,他們無奈道:“白家姆媽,真的沒有人和德華吵架,唉,你要是不信,就到我們單位去查好了,我們就負責把人給你送回來,你跟我們過不去也沒意思。”

德輝還是比較識大體的,道:“是啊,不要為難德華的同事,媽,節哀,媽——!”他含著淚去扶菊苼。

哪知菊苼卻一下子跳起來,指著在一旁哭泣的王蓉道:“是你,是你這個掃把星,他一直好好地,一定是你天生克夫,你把他給克死了了!”說著,一把揪住王蓉的領子,嚎道,“你把我的兒子還給我,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靜江看不下去了,上去護住王蓉把她送到樓上,一邊使眼色給月茹,讓月茹拉住菊苼。

月茹哭著道:“媽,你鬧什麽,不要讓人看笑話,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就讓他好好地走吧。”

德華單位裏的同事總算鬆了口氣,和眾人打了招呼,客氣道:“有什麽事需要我們幫忙的,盡管說,我們單位裏會傾盡一切全力幫忙的。”說完,便一個一個溜之大吉了。

與人為善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