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龍安平不作聲,範無雙道,“龍安平,有幺事得意之作,拿出來讓咱們欣賞。龍頭老大的才識你已見識過了,該輪到你了。”

龍安平點點頭,道:“昨夜一夜幾乎未眠,想了一首詩,說不的獻醜了。”略一沉吟,抬首望天,那鋼絲編織的鐵網把藍天白雲分割成零零碎碎、斑斑點點。想到國體被腐惡邪魔侵蝕而無力消彌、為社會風氣好轉而遭疾恨乃至身陷囹圄,不由悲從中來,哽咽道:“孤弦泠泠對誰彈?星淚無言地有偏。

雁阻關山雲漠漠,雪霾寒柳春姍姍。

此身恐作飄零葉,何處護花月下圓?

長歎蓬山入夢醒,心中滴血啼杜鵑。”

“噫嘿,小夥子,不錯!”黃長富一拍大腿讚道。

“嗯,有詩情有所寄!”範無雙微笑著讚道,且說,“我亦搞了一首不是詩的詩,獻醜了。”說罷,範無雙立起身來,吟道:“窗外葉萌風一縷,傾刻詩淚灑孤身。

高牆鐵網覓春意,海市蜃樓眼底分。

青鳥傳情雲霧繞,花殘夢裏落繽紛。

佳人雨岸佳期誤,憐憫心頭愧悔生。”

“哦哈哈,無雙老弟的詩蠻不錯的。”黃長富彈了一下煙灰,開心地笑道。

“範拐子還挺有詩才的。”龍安平低聲說道。

“唉,聊以自、慰罷。哦,我倒忘了問,你是不是主編《達雅信報》的龍安平?”範無雙話鋒一轉。

“是,我是……”龍安平淡淡的應道。

“那麽你就是瀟湘公子囉?”範無雙滿是期待的眼神。

“我就是那個瀟湘公子龍安平。”

“唔,挺雅的。”黃長富在煙圈裏笑了。

“久聞雅名,能有緣相識,真乃三生之幸也!”範無雙躬身長揖,禮了禮,表達對龍安平的敬仰之意。

正待龍安平回禮,忽見猛寶與熊智幹起架來。猛寶鼻子流著血,正對熊智拚了命似的又推又搡,嗓門吼聲驚人。龍頭老大大喝一聲:“媽的,給老子住手!”

正在推拉毆打撕纏的兩人,聞聲慌忙垂手站立。

“為煙屁股頭……”

“娘的!丟人!去,給老子屲牆角!”

口氣是毋庸置疑的。

猛寶和熊智乖乖按黃長富的指令,額頭抵著水泥牆的邊角。

15號子因離值班室較遠,這場鬧劇竟沒驚動幾位管帶。也許鬧劇的聲音確實太大了些,袁管帶走過來打開小風窗問是咋回事,被黃長富幾個彎彎繞,竟把袁管帶給支吾走了。

龍安平眼見一場鬧劇就此平息,也不由得佩服起黃長富。

臉色鐵青的範無雙,惡狠狠地對室內的人怒道,“今兒咯事,誰也不許嚼舌、頭,那咯亂嚼舌、頭,若被我範無雙知道,小心我挖掉他的雙眼!”

眾號號從細微處覺察到猛

寶大抵失寵了。龍安平是正在上升的一顆新星。龍安平已從鋪尾的最末位置,由龍頭老大黃長富的安排,將他的位置安置在了猛寶與熊智的中間。號子等級森嚴,分一、二、三檔,以及順脈子乃至最低賤的栽販子。龍安平不知其內情,他以為自己坐那兒睡那兒都一樣,沒啥多大區別的。可生活了一段時間的眾號號,就不一樣,他們已然明了龍安平正在得寵。向上邊緊緊巴巴想靠牢的眾號號,一個個全都嫉妒得要命,隻是不敢喜怒形於色,於背地裏恨咒道,“呸,好你咯外馬,老子要你咯好看……”

那個猛寶恨哪,說不清是對龍頭老大的恨還是對千年之老二之範無雙的恨,忽而他想到自己失寵是從外馬龍安平進號之時開始的,不由得嫉恨之火疾迅移向龍安平。恨歸恨,猛寶也多了個心眼,表麵對龍頭老大黃長富和二檔範無雙恭敬有加,而對龍安平則見風使舵。一瞬間,赳赳武夫猛寶已轉過不下千百個念頭。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龍安平和猛寶都沒有睡安生。早晨起床時,兩人臉色一般蒼白,人仿佛象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早餐過後,袁管帶將龍安平提出號外。在訓導室進行了一次不深不淺的談話。龍安平邊聽袁管帶的談話,邊看牆壁上的《羈押嫌犯行為規範示意解剖圖》,吸引他的不是那呆板的畫麵,而是袁管帶那還有點人情味的腔調,雖然明知是攻心術,但他不自覺得感覺到,袁管帶把他從茫然無措無助的苦海拉回到一葉可遮風避雨的方舟。

“我們管帶從不把外區人當外地人看,我們對任何一個被羈押的嫌犯都一視同仁。號子有人欺負外區嫌犯的,把外區的當外馬收拾,這在我們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我們對外區來的嫌犯一般采取保護措施。因這一向管理上的疏忽,牢頭獄霸又有抬頭的跡象。對牢頭獄霸你用不著害怕,要敢於同牢頭獄霸作鬥爭。15#據我觀察,目前還比較守規矩、平和。他們冇要你走過場吧?管帶和我們都已找過黃長富談過話。據言,你已有過兩天餓飯的情況,這也難怪,坐牢嘛,比不得在家。這也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言至此,袁管帶點上一支煙,疲憊的眼神因煙的催化作用而變得有些迷離不清。

突然間,袁管帶摁滅了煙蒂,兩道劍眉蹙起,站起身來問道:“龍安平,葉迪是你何人?“

龍安平猛然聽到“葉迪”二字,頓時臉色煞白,渾身顫、抖。他結結巴巴地說:“葉、葉迪,她、她、她怎的了……?”

“她從江南道餘杭郡趕過來,定要見你。”袁管帶淡淡地說,邊打量這個書生氣十足的逆天嫌犯。他那慌亂無措的神情倒也引起袁管帶的一絲同情與憐憫。

“袁、袁管帶,我、我能見見她幺?”瀟湘公子龍安平還是那般緊張之神情,更有些頹喪的情緒夾雜在其間。他沒想到他思戀的江南佳人迪公主葉迪會從江南道趕來貓耳山看他

。龍安平激動了,因而全身抖個不住;龍安平傷感了,因而臉上掛著數行清淚;龍安平惶惑了,因而淚眼朦朧懇望著袁管帶。他忽然覺得自己象是心力衰竭……

袁管帶斷然回應道:“不能見!如果你拿到判決書後,則是可以接見的!“

“袁管帶嗬,讓我見見她吧,讓我見見她吧,哪怕就是這一麵,一麵……”龍安平哽咽著說不下去了,而淚水則流淌得更歡。

“按規定是不可能見的。我們已給她作了許多工作,她已決定明天回江南道。喏,這是葉迪給你留的一張彩照。”說著,袁管帶將彩照遞給龍安平。

瀟湘公子龍安平接過彩照,癡癡的淚水更是肆無忌憚地飛流,那淚珠兒象是斷了線似的直往下掉。哭泣開始是無聲,繼而是輕聲的啜泣、抽搐,爾後則是抑壓著的哽咽,再末後就是嚎陶大哭。弄得袁管帶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唉,到底是勸呢還是不勸?

相見時難別亦難,檻外東風檻內殘;

回首京都高歌處,曲已盡時淚未幹。

瀟湘公子龍安平對迪公主葉迪有著刻骨銘心的相思。在他的眼中,迪公主是他的生命組成部分。

驀然回首,思戀的情淚又不覺盈盈欲滴。

待龍安平不再飲淚啜泣,袁管帶吩咐他把彩照裝好,爾後將他送回到15#。

從黃長富、範無雙、猛寶直到小毛子、漢馬仔諸號號,都已知曉龍安平的相好從江南道趕過來看龍安平,隻是這幫無法無天的囚徒們一個勁兒地埋怨,太不近人情鳥,人家大姑娘家的老遠的從江南道趕來,說什麽也得要讓他們見上一麵嘛……

原本是不知道龍安平帶照片進來的,還是小毛子眼尖,嚷嚷著告訴了黃長富他們。龍安平隻得把迪公主的彩照拿出來,小心奕奕地呈給龍頭老大。咋一見之下,黃長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見龍頭老大魂魄出竅的怪模樣,範無雙湊過來看了看,不禁歎道:“瀟湘公子豔福不淺呐。此位佳人莫非就是閬苑林黛玉林妹妹返魂吧?!若說美,還真的美,貎若天仙。龍安平,若我沒猜錯的話,她一定就是迪公主葉迪了!”

龍安平點點頭,道,“不錯,她正是江南道第一美女第一才女迪公主葉迪……”

照片從黃長富那兒傳至範無雙,又從範無雙傳至猛寶。猛寶咋見之下,不覺心旌搖**,死死盯著手中的照片,奪口而出,“好姑娘全被他奶奶的風流才子搞刮了!”如此粗俗不堪,滿號子的號號都不禁神色一滯,鄙視的目光倏地射向三檔猛寶。照片傳至小毛子手上,小毛子看看正麵,又看看反麵,突然站起來歡呼雀躍,“拐子們,後麵有字。聽偶念來:‘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呀呀呀,謔謔,‘你的葉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