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的身世

麥包包站起身來,躲在潘小溪身後,緊挨著她往外走。花衣老漢身旁的幾個女鬼對著潘小溪跪了下去,搖頭晃腦的樣子把麥包包嚇得退開幾步,潘小溪明白她們像如蘭一樣,是曾經被毒啞的知情人,於是把手上的濕泥往衣物上抹了抹,擦幹擦到看起來不那麽髒時,摸出懷裏的黃紙道:“給我血,我為你們畫符。”她伸手接著眼前幾張鬼臉,眼角、嘴角流出的血液,忍住心裏的惡心感覺,憋住氣往黃紙上塗抹完畢,沿著幾個鬼腦袋上各拍了一下,拍一個消失一個。花衣老漢看著消失的鬼魂喝道:“小娃娃,你別甩花招。”潘小溪捂著腹部一臉痛苦狀道:“真是好心被當驢肝肺啊,你之前抓我把我弄得這兒疼那兒疼的,老爺爺,你說我敢甩花招麽?”她笑著直起身體道:“如蘭也是這麽過來的啊,她也是騰起一陣白煙再消失幾秒,出現。”她伸手揮著眼前的白煙,麥包包也伸手揮著白煙,房梁上突然滑下一條粗繩,繞過麥包包的脖頸,纏緊後縮回了房梁上,麥包包呼吸困難,喉骨滑動,作嘔不已。

潘小溪一急抱住麥包包的雙腿往上推,可她越往上推,麥包包便被吊得越高,直到她夠不著麥包包的雙腳,她急道:“幹什麽這是?你們快把她放下來,會死人的。”花衣老漢麵無表情道:“金針人偶乃錢府家事,外人豈能旁聽。”他斜眼低眉之際,麥包包的身體繞過橫梁,飛投入附近的另一間小屋,潘小溪跟著往那方向緊追而去。花衣老漢突然出現,擋在她身前道:“你是我錢氏子孫,老太爺的話你都敢違,給我跪下!”潘小溪歪著嘴道:“呸!糊塗!封建!人命關人,數百年來,錢塚內的魂靈奪人性命無數,煞氣過重,黑霧遮天。天地之間本該三界分明,鬼魂屬冥界統管,你們已經擾亂凡界數百年,壞了規矩會遭天譴的,我是為你們好。”方才被拍過符的女鬼們逐個出現,議論紛紛,似乎能重新開口說話巴不得多說幾句,她們念叨著潘小溪聽不清的話語靠近她,正感莫名其妙時,她更是莫名其妙的被眾鬼抓了個正著,扭手、抱腳、掐脖子。潘小溪掙紮道:“你們……你們幹什麽?我讓你們開了口,你們恩將仇報啊?”

如蘭跪在花衣老漢麵前道:“老太爺,請您念在大小姐年幼無知的份上,莫動怒,放開她吧。”潘小溪這才聽清了貼近自己的女鬼們的念叨:“母債女償,還我命來!”她道:“搞錯了吧?朱煞幾時害了你們的性命,是錢夫人所害才對。”花衣老漢走向前來道:“你!正是大房的親生的骨肉,如今錢府內的千金才是朱煞的女兒。”潘小溪瞪大了眼睛,驚得全身無力就這麽賴到地上去,她突然之間坐下身去,壓住了數隻鬼手,疼得女鬼們嗚哇大叫,幾隻鬼手吃痛抽離了她的身體,這時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脖子還被掐住,呼吸有些困難,回過神來又借著鬼手的勁兒掙紮著起身道:“這到底怎麽回事兒?這,這不太可能吧?哪有自己的孩子會分不清的?”女鬼們答道:“你就是大夫人的骨肉!償命來!”如蘭道:“十六年前,我在二夫人房中侍候,大房接生婆懷抱嬰兒來到偏房問二夫人的生產情況,我見她懷中的嬰兒安安靜靜不曾啼哭,便扒開繈褓看了一眼,女嬰圓臉烏青像是已氣絕夭折,大房接生婆大驚失色,剛巧二夫人誕下了二小姐,大房接生婆便想抱二小姐頂替,她說錢府子嗣理當以大房為大,既然大房誕下的千金夭折,便以偏房的填補,以免老爺初為人父便因斷了大房一脈而急火攻心,我們爭搶之時,大夫人竟然歪歪斜斜的闖入偏房之中,眾人驚叫時,她便舉針害了二夫人性命。我們……我們都……嚇傻了。接生婆,你說。”一名鬼婆婆道:“事實如此,大夫人傷人害命後,喝大房接生婆道,還不把小姐抱給老爺。大房接生婆抱走了啼哭中的二小姐,留下了夭折的大小姐,我們不敢阻攔,此時抯攔無異於親手將二小姐也送上絕路。而後我們本想替二夫人守口如瓶,不料惡毒的大夫人差柳煙小姐送來啞藥……所以,當年的大小姐若還活著,她便是大夫人的親生骨肉。”

潘小溪心中暗忖道,怪不得貞兒和朱煞長得那麽像,原來是這樣,那麽麥包包才是錢夫人的女兒,可是世間的父母不得選擇什麽樣的孩子,正如孩子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一樣,誰願意自己有個惡毒的娘,又有誰願意無端替惡毒的娘去償命,不,我得救她,包包和她娘不同,她單純善良。她道:“鬼話連篇,照你們這麽說,你們都是好鬼,就大夫人最壞,有仇你們找大夫人報去啊,就那麽點兒本事,躲在錢塚裏害命,你們和大夫人又有什麽區別?還有,別說大夫人是我娘,我可沒有那麽惡毒的娘,快放了我朋友。”她掙脫了鬼手,往那小屋跑去,麥包包正躺在一堆鬼魂中間,看著一屋男女老少的鬼魂,還有屋角堆如一座小山般的屍骨,潘小溪回頭,已失去語言能力。

花衣老漢道:“你不是想替你二娘取回金針人偶嗎?那人偶就在這個屋裏,這些人都是數百年來誤入錢塚被我們留下來的人,有些是十六年來為我們取走人偶的人,可你看看,他們有誰活下來了?”潘小溪有些心慌了,她問道:“怎麽會這樣?那人偶到底是什麽東西?不就是一個稻草人、布娃娃之類的嗎?為什麽鬼動不得,人也取不了?”麥包包睜著眼睛躺在地上道:“我能取。我五行火旺,火克木,所以缺木。人偶在哪裏?”花衣老漢也不答話,隻是望著潘小溪道:“你想知道大夫人的孩兒是如何活下來的嗎?”潘小溪雖然覺得花衣老漢問得意外,但仍禮貌的說道:“您說。”花衣老漢道:“是朱煞救了她。那孩子喘不過氣來,一口氣憋在體內,大房接生婆抱著她離開錢府,遇到了朱煞,借身體讓朱煞上身時,朱煞身上的陰氣包住了那孩子,孩子受了陰寒加之五行火旺,陰氣激出了她體內的火,衝散了那口氣,啼哭出聲嚇走了黑白無常神君。她與朱煞有緣,機緣巧合下,互相幫了一把。”潘小溪半信半疑的看著花衣老漢,花衣老漢笑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孩子,你的欺瞞也是善意而為,我相信你真是為了幫錢塚,全心維護錢氏子孫,可你說的不錯,錢塚內煞氣過重,黑霧遮天,為驅散怨氣,也為防天譴責,這些屍骨都必須護送返家,這些她是做不到的,你願意替我們護送嗎?”他說著掃了麥包包一眼。

潘小溪雙唇開開合合,片刻才道:“原來您都知道啊,那個,這個,送屍骨的事兒,這都堆成小山了,我怎麽搬得動?還有,要是讓人看到,還不當我偷屍,不對,總之這麽多的屍骨被人看到,我也不好解釋啊。”花衣老漢吐出二字道:“趕屍。”潘小溪一鼓腮幫道:“哇,我不會。而且人家趕屍趕的都是屍體,老爺爺,這都成白骨了,怎麽趕?咳,太高難度了吧?”花衣老漢道:“都一樣。你能趕,它們就能走。隻要屍骨返鄉,這些魂靈便能離開錢塚,煞氣一散,人偶方才易取。”潘小溪猶豫不定時,小屋內的鬼魂齊聲喊道:“姑娘,幫幫我們吧,幫幫我們吧,我們都想回家。”潘小溪眉頭一皺道:“我也想回家啊,問題是,趕屍略懂,但一出錯後果不堪設想,我怎麽敢冒險?”小屋內的鬼魂道:“我們一路跟隨你前行,幫幫我們吧,我們真的很想回家。”花衣老漢道:“隻要他們齊心前行,不走岔道,小娃娃,你就放心吧。”潘小溪指著麥包包道:“那,你先把我朋友放了,她懂方術,我們一起護送,再回錢塚來取人偶,這樣總可以吧?”花衣老漢道:“趕屍之術,有時限的,為了不超時限有時必須日夜兼程,辛苦自不必說,小娃娃,你若真能應允,老夫我代表錢氏感激不盡,明日起程,七日後必須趕回錢塚,否則前功盡棄。”潘小溪嘴一撇道:“請叫我半卷書,謝謝。我早就不是小娃娃了。”

麥包包道:“你放我們回家,我替有緣人準備用具,明日我們便出發。”花衣老漢笑道:“行,半姑娘,勞煩你了,路上照顧下包包。”潘小溪又頂撞道:“老爺爺,我心裏頭沒底兒呢,我就是一姑娘家,您還喊我半姑娘,我心裏這煩得更是沒底兒了,人家都趕屍體的,我趕骷髏架子,真愁人。”花衣老漢單手一伸,抓過麥包包,扯出了小屋放到潘小溪身邊道:“包包就拜托書姑娘啦。”潘小溪不停做著深呼吸道:“好說,好說。”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出發,so...上午趕緊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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