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竹筠沒想到,下午的會議比她想象的還要重要。
她抱著手裏的資料夾,倒似抱著一個燙手的山芋一般。
如果這個資料夾遺失,或者被別的公司得到,她真不敢想象,會給嘉興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其實平心而論,她並不讚成如此急進,雖然能使嘉興發展速度加快,但是太冒險了。
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裏,什麽秘密都不可能保持長久,將嘉興的發展賭在銀行的貸款和股市的上揚裏,如果有一星半點的消息透露出去,嘉興的股票必然振**,股票一跌,隨之而來就是恐慌性的拋售,從而引發一係列的惡性循環。
“在想什麽?”
“我在想,”簫竹筠猶豫了一下,仍是道:“嘉興目前運作良好,資金雖然有點短缺,但隻是暫時的,如果完全依靠銀行貸款和大量發行債券,我擔心,會給別人可乘之機。”
羅易看著簫竹筠,半天沒有說話。
簫竹筠抬頭,正望進羅易的眸中。
羅易的眼神一向平和,可是此刻,簫竹筠卻覺得他眼神深邃,裏麵似乎藏著什麽她看不懂的東西。
簫竹筠有點忐忑。
羅易笑了笑:“不用擔心,既然是公司管理層的決策,那自然有它的理由。”
簫竹筠沒有說話。
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助理,連管理層的邊都挨不上,既然他這個做經理的都如此說了,她自然更加沒有置喙的餘地。
她微微點頭,抱著文件夾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一連幾天,風平浪靜,嘉興的股票在穩步上揚,與銀行的洽談也很順利,簫竹筠也覺得,羅易那天的話很有道理,果然自己隻適合做一個小小的助理。
如果一切順利,嘉興今年的業績將比以往提高兩成,要知道,象嘉興這樣的公司,一成就突破億元了啊。
“簫助理,你快看今天的股市!”
這天,簫竹筠剛來到公司,還沒來得及打開電腦,李秘書便急急衝了進來,進門的時候還幾乎撞在門口的沙發上,一改往日的沉穩。
簫竹筠心中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標誌著嘉興股票的那條線,由紅轉綠,而且,在以緩慢的速度下滑。
簫竹筠也有些慌了:“這是怎麽回事,昨天不是還漲的嗎?”
李秘書的臉色極其難看:“不知道誰得到了消息,說嘉興因為上次的競標保證金額過高,出現資金短缺,目前正在申請銀行貸款,今天早上一開盤,又有人大量拋售嘉興股票,到現在,已經出現少量散戶拋售。”
簫竹筠心裏“咯噔”一下:“羅經理他們怎麽說?”
“羅經理和張經理正在召開董事會,現在隻能希望和銀行方麵已經談妥,如果有大量資金注入,局勢就能穩定下來,不然,嘉興股票持續下跌,恐怕銀行也不會給我們貸款。”
簫竹筠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說話。
可是情勢比她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接連三天,嘉興持續下跌,雖然羅易等人采取了種種措施,力圖拉升,卻是收效甚微。
終於,與嘉興洽談的發展銀行提出,簽於目前嘉興情況,將暫緩對嘉興貸款事項洽談。
這個壞消息,又導致嘉興的股票下跌了一個百分點,並最終導致了恐慌性拋售,已經跌到了警戒線邊緣,如果再沒有利好消息,恐怕將麵臨停盤。
三天來,嘉興十七層辦公樓的燈通宵達旦地亮著,技術部、財務部、企劃部個個忙得人仰馬翻,羅易臉上沒了那溫和的笑容,一臉凝重,而一向最講究形象的張祖蔭竟然連續三天穿著同一套西裝來上班。
到了第三天晚收盤的時候,股票終於顫微微地在警戒線邊緣停住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籲了口長氣。
簫竹筠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端起桌上已經冷掉的咖啡,明天,不知道情況還會怎樣?
其實她心中曾經隱約產生過一些疑惑。
雖然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可是嘉興資金短缺的事,隻有幾個高管知道,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傳了出去?而且,消息一散布,就馬上有人大量拋售,倒好象,是故意算計好了似的。
可是看著同事們一個個麵有喜色,這些疑惑也隻不過是一閃而過。
“請問你是簫竹筠吧?”
簫竹筠一怔,看著眼前這兩個人,疑惑地站起身:“我就是,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商業案件調查科的,有人舉報你故意泄露商業秘密,導致嘉興股票大跌,所以我們想請你協助調查一下。”
故意泄露商業秘密?簫竹筠隻覺得全身的血液湧上頭頂,激得她耳旁嗡嗡地響。
她用力攥緊椅背,努力著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我想你們一定是弄錯了,我沒有泄露過任何商業秘密。”
其中一人語氣倒很和煦:“我們並沒有說一定就是你泄露的,隻是有人舉報,所以想問你幾個問題。”
簫竹筠竭力保持平靜:“你們想問什麽?”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開口道:“我們調查過了,你的戶頭在幾天前剛剛存入四十萬,以你的薪水,一次性存入四十萬應該不可能吧。”
“那筆錢是我幫一個朋友保存的。”
“哪個朋友,叫什麽名字,是做什麽的?”
簫竹筠略一遲疑:“她也是嘉興的員工,叫邵一萍。”
“她為什麽要將這筆錢給你?這筆錢又是怎麽來的?”
簫竹筠已經從最開始的不知所措中平靜下來:“因為我以前經常幫她買股票,這次也不例外,隻不過因為數額太大,我拿不準,所以一直沒有動用,至於這錢是怎麽來的,我想這是她的隱私,我不方便告訴你。”
兩人皺眉:“簫小姐,這件事關係很大,請你還是把這筆錢的來源說清楚比較好。”
簫竹筠無奈道:“這是她和前男友分手時的分手費。”
一人不無譏誚:“四十萬的分手費,她男友倒還真有錢。”
簫竹筠沒有說話。
年長那人便合上記錄簿,走出門去。
過了幾分鍾,他又回來了,沉著臉道:“對不起,簫小姐,恐怕要請你回去協助我們調查了。”
“為什麽?”簫竹筠訝然:“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問邵一萍,當時李秘書也看到她來過的。”
“我已經問過了,邵小姐說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而且邵小姐和她男友的分手費也不是四十萬,而是二十萬,現在還好好地存在她的戶頭裏。”
“什麽?”簫竹筠猛然站起,麵色一霎間變得蒼白無比。
“簽於你的陳述和我們了解的不同,所以,這件案子我們已經正式立案,現在請你隨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當然,”他放緩了語氣道:“隻是接受調查,請放心,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的。”
簫竹筠目光怔怔地,她腦海裏,始終隻有一句話“邵小姐說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現下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邵一萍會特地跑來看她,為什麽在離去的時候神色那樣不自然,為什麽她去存錢的時候發現不是張祖蔭所說的二十萬。
原來,根源竟在這裏。
良久,她澀然道:“我跟你們去就是了。”
“出了什麽事?”
羅易和張祖蔭匆匆而至,他們身後,是各部門的相關負責人。
張祖蔭上前將簫竹筠護在身後,客氣地道:“請問兩位找簫助理有什麽事?”
簫竹筠垂下頭,她曾經無比討厭這個人,可是現在,卻是這個人在護著她。
看他們兩個形色匆匆的樣子,大概是剛從會議室趕來吧。
大家都被這件事弄得精疲力竭,而始作俑者,竟然是她,她覺得沒有臉再見他們。
無論有多少理由,終究是她害了嘉興。
那兩人見張祖蔭神色,也知道他是嘉興高層,倒也不敢怠慢,道:“我們接到舉報,簫小姐涉嫌嘉興此次泄密事件,所以想請她回去協助調查。”
一時間,各式各樣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有憤怒,有鄙夷,也有不解和擔心。
簫竹筠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她身體輕晃一下,隨即被一雙堅定的手緊緊握住。
她輕輕抬眸,正見張祖蔭滿是信任的目光。
“交給我。”
簫竹筠微怔。
張祖蔭看向那兩人,斷然道:“我想你們一定是弄錯了,簫助理我們是絕對信得過的,她不會泄密。”
那人皺眉,似有些不耐:“張經理,我們已經調查過了,簫小姐戶頭上有一筆巨款,她無法說清來源……”
“那四十萬,是我給她的。”
簫竹筠渾身一震,訝然抬頭,卻正見張祖蔭滿是笑意的臉。
“可是簫小姐不是這麽說的。”
張祖蔭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我也沒有辦法,她臉皮實在太薄,好勝心又強,總是怕人家議論她和我在一起是貪圖錢財,想買輛車都不肯收我的錢,隻說是借的,還不肯讓別人知道,非說是幫朋友保管的。”
四下裏一片寂靜。各式目光再一次投向簫竹筠,隻不過,這一次,卻是帶著恍然和曖昧。
簫竹筠臉孔漲得通紅,想要辯解,卻又不能開口,隻好低下頭。
看在別人眼裏,卻是又羞又惱了。
那兩人看了張祖蔭和簫竹筠緊緊相握的手,點了點頭道:“那好吧,這件事我們會繼續調查,如果有需要,還要麻煩兩位協助。”
簫竹筠微微掙動,可張祖蔭卻將她的手握得牢牢的:“那是應該的。”
調查科的人離開了,圍觀眾人也都識趣地散去。
羅易看了看張祖蔭,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張祖蔭道:“我知道怎麽做,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羅易麵上神色似不讚成,淡淡道:“阿祖,適可而止吧。”
張祖蔭沒有說話,握著簫竹筠的手卻緊了一緊。
簫竹筠使勁一甩,終於掙脫了,她顧不得去看羅易走了沒有,一雙眼睛隻盯著張祖蔭:“為什麽替我開脫?”
張祖蔭笑笑:“誰替你開脫了,你看你渾身上下,哪一點看起來有做商業間諜的潛質?別浪費調查人員的時間了。”
簫竹筠訥訥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消息,真的是我泄露出去的。“
她的聲音越發低沉下去,輕得張祖蔭幾乎聽不清:“雖然,我不是故意的。”
張祖蔭笑了起來:“做替罪羊的滋味很好受嗎?我隻看到往外推的,還是第一次看到往自己身上攬的。”
“替罪羊?”
張祖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你知不知道這兩天有人在股市拋售的嘉興股份折合人民幣是多少錢?你不過是個經理助理,又不是公司的核心人員,這麽重要的消息,隻憑你手上的一兩份文件,再加上邵一萍的幾句話,就能讓別人下這麽重的注?”
簫竹筠有些恍然:“你是說,公司裏有人給他們透露消息?”
“而且這人的地位一定比你重要多了,”張祖蔭道:“都說你是替罪羊了,邵一萍從你那裏得到的消息,最多隻是起個催化劑的作用罷了。”
簫竹筠有些低落:“那就是說,我還是給公司造成損失了。”
張祖蔭屈起手指,在簫竹筠頭上敲了一下:“你還真是愛鑽牛角尖啊,即使不是你,也會是別人。再說,”他冷笑道:“我和羅易的便宜是那麽好占的嗎,你等著,過了今天,保證叫他們哭都哭不出來。”
簫竹筠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現在嘉興岌岌可危,他怎麽卻露出一副胸有成竹地表情。
她眯起眼:“你好象一點也不意外,難道你早知道?該不會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吧?”
張祖蔭沒好氣道:“你當我是神仙啊,什麽都知道,如果我事先知道,我能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嗎?”
簫竹筠想想也是,這幾天張祖蔭幾乎是日夜不休,這對於一向懶散的他來說確實是找罪受。
“這件事其實隻要稍加分析就知道了。至於我為什麽不著急,很簡單,因為我和羅易做事都喜歡做兩手準備。所以事雖凶險,卻還不足以動搖嘉興根本,說不定還要讓動歪心思的人吃個啞巴虧。”
“那那個泄露消息的人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道。”
見簫竹筠又瞪著眼睛看著他,他補充道:“不過也不用知道,這次那些人偷雞不成蝕把米,肯定要拿某人出氣,到時候,隻要看公司有哪些人突然消失就很容易查到了。”
簫竹筠歎了口氣:“你們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為什麽偏偏拿我這個什麽都不懂的人做擋箭牌。”
張祖蔭卻道:“誰叫你這麽沒有警惕心呢,不管什麽人,稍微露出一點可憐兮兮的樣子,你就恨不得連心都掏給別人。
簫竹筠沒有說話,轉身從包裏取出一張卡。
“做什麽?”
“這裏麵是那四十萬,交給你處理吧。”
張祖蔭懶洋洋道:“交給我做什麽,既然有人肯白送你,你就收下好了,就當是壓驚費好了。”
“這錢不明不白的,我不要。”
“怎麽不明不白,那些人既然拖你下水,自然得付出報酬,再說了,沒準到年底我還要包個大紅包你呢。”
簫竹筠敏感地看著他:“你為什麽要包個大紅包我?”
張祖蔭打了個哈哈道:“我隨便說說,正好你用這錢去買輛車,免得天天擠公交,對了,你會開車嗎,要不要我教你?”
簫竹筠被他一說,頓時想起方才的情景,忿忿道:“免了吧,你今天的那番話已經足夠謠言滿天飛了,再教我開車,我明天還能來上班不?”
“我可是幫你呢,你不說感激涕零,以身相許,也不至於惡言相向吧。”
簫竹筠本想搶白他幾句,想到他方才將自己護到身後的舉動,心中卻是一熱:“那我請你吃飯吧。”
張祖蔭卻似乎怔住了:“你請我吃飯?”
簫竹筠想了想,補充道:“不過你可不能要求太高,什麽幾星級的飯店,我可請不起。”
張祖蔭這才回過神來:“你突然對我這麽客氣,我會覺得愧疚的。”
“你會愧疚?”簫竹筠狐疑道:“我還以為你這種人臉皮已經不是一般的厚了。”
張祖蔭一笑,“那就今晚吧,吃完飯後,我們再去散散步,喝喝茶……”簫竹筠翻了個白眼,果然是不同常人的厚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