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月宴難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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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當整套書籍經過排版印刷,散著濃濃墨香、一疊疊擺放於大殿上的時候,那些隔岸觀楓的大臣們才真正的驚了!

隻一個活版印刷,便被他們視為天外來物!更不要說那些工工整整、有章有度的詩詞格律以及名家名篇了。

以至於紫竹院尚書廖宗美視若珍寶的捧了那書,歎道:“往日詩文,與此相比,簡直雲泥之別、小兒之物也!慚愧慚愧!”

從此,就這詩文歸一之事,再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

而晏殊之名,亦似天空中放飛的風信子,飛到哪兒,哪兒都會響得清亮!且洛國上下,人人敬我如神明,見麵都會畢恭畢敬地尊一聲:國師大人!

以至於狐狸得意地問我:“怎麽樣,沒有遺臭萬年吧?”

我回他曰:“萬裏長征才踏第一步,且走來瞧吧!”

“這萬裏長征又是什麽?”那狐狸眼裏閃了亮光問我,我把扇子一搖,斜看他,“胭脂紅!”

那狐狸氣道:“去年與今年的胭脂紅已經全被你這酒鬼喝了,叫我哪裏再去找!”

我不理他,背了手,走人!留他一人在那裏咬牙頓足!

元宵之夜,東方禹在宮中大擺宴席,以慶賀這詩詞歌賦新鮮出爐!

而我,在煙波殿內正看著一堆衣服發愁!

這自從瘦了之後,以前的身物全不能再穿了,而今晚晏席浩大,文武百官皆要參加,自不能簡裝前去,真真讓人好生為難!

正取舍之間,周狐狸笑著飄了進來。遞給我一個包袱曰:“猜你沒得穿了,換上吧!”

正要說話,總管太監陶九拱身進來,“國師大人安好!皇上千叮嚀萬囑托的,要老奴把這禮服送來,國師快換上看,合不合身?”

我為難地看著狐狸,狐狸不語,放下包袱,轉身出去。

在明兒和陶九的服侍下,還是換上了皇上準備的奢華禮服。

與那平日所穿差不太多,隻是更精細華貴了些。依舊金冠束發,卻是白色洛繡金鱗蟒袍。看了這白,不由想起大白高國的夏王李元昊,便是喜好用這白色作龍袍的。開始時我並不以為然,覺得用白色來表示權貴,未免太過單薄輕浮了些。可如今自己穿了,才發現,這白麽,就如那藍天上的一抹白雲,更能給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覺。

再配上那白紗曼籠、衣袂浮地,竟愈顯得腰支纖細、身形輕妙,頗有隨風搖曳、高貴典雅之態!

二哥站在一旁看了,點頭讚道:“真個好看!這麽看來,殊兒到與大娘年青時很象呢。”

見了這樣的自己,也不覺感慨——杜今呀杜今,從前生繞到今世,如此繞了一圈,還是作回了自己。隻是回頭再望那些前塵往事,早已是煙雨人生,有晴也道無情了!

而今生,此情為誰落,此心為誰開,可否,全憑自己作主?

微歎著,隨那陶九往宮裏走去!

前幾日才下過的雪,還積在兩旁沒有化盡,隨風飄動著冷幽清涼的氣息!天空,雖明月懸空,卻把霜般的感覺和冬的寒冷照得愈加的明亮。

不覺輕輕打了個寒顫,才發現,走的匆忙,竟忘披那披風,希望這夜宴麽,不要太長,否則,想不感冒都難!

不過,再一想,生病到不是壞事,可以借此好好休整幾天,睡上它個三天三夜,過把小豬兒生活也不錯。可惜,這樣的幸福時光,對我這忙碌了若幹月的苦命之人來講,光想想,便覺奢侈得緊呢!

想及此,已經到了禦花園的門口,裏麵熙熙攘攘的人聲,見行見遠的傳了過來。

連忙調整麵部的表情,微笑著走了進去……

“好大的駕子,連皇上都在等你呢!”東方清陽站起來,悄悄掐了我的腰,低語道。

我趕緊快走幾步,拱身施禮,“見過皇上和諸位大人!晏殊來晚了,甘願受罰!”

那東方禹對著我上下打量一番,閃著細眸點了點頭。

然後離坐,拉我坐於他右側,笑道:“國師日裏萬機,讓我這皇上看著都覺得自慚形愧,所以,晚到也是應該!”

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我邊應付那些大臣,邊用眼睛來回尋找,發現那周狐狸坐於角落處,手拿酒杯自斟自飲,竟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我心底不由一沉!生氣了麽?可是,為了那件衣服?

“素聞國師大人才智非凡,可否借這元宵之夜,作上一首,讓我等小輩開開眼界!”說話的好象叫楊其申,今年的新科狀元,文才不錯,但人,卻驕傲的很。

他是最盡一段時間,才被安排在我身邊幫忙整理詩文的,可能是年輕氣盛、恃才視傲,對我這十八九歲的小國師頗為不服。

他甚至不知他這個狀元都是我這個小國師親手所點,若知道了,怕是再不敢這麽直接地向我挑釁了。

我輕歎,拱手道:“楊大人過獎,在坐諸位,哪一位不是文才卓越,晏殊哪敢獻醜!”

“國師呀,別忘了,上次煙波湖邊對詩,你還差朕一首呢,這一拖竟是半年有餘,今天,無論如何你應補上!”東方禹笑著說道。

我心底微歎:我焉能不知道他的心意呀,他想借此機會,進一步顯我功底,增大家文藝複興之信心罷了!

我無以推辭,隻得站起來笑說:“既然皇上如此說了,晏殊哪敢不從,就先還了皇上的帳再說吧。”然後拿了那酒,邊喝邊吟道:

“月圓時候客登樓,靜見雄關百戰休。

莫笑離人憑酒醉,黃沙漫漫掩春秋!”

我真的想通過此首詩,告訴那東方禹,侵略與占領,滿足的隻是帝王一人的欲望。而受苦的隻有百姓,並且,無論你功業多大,必將掩於那時間的漫漫黃沙之中,而不會久長!

可是,他會輕易接受這個道理麽?怕是很難!

那楊其申拱了身道:“國師好詩!其申不才,也得一首!”說完,望了那月,一字一頓的吟道:

“何事淹留不肯除,醒時醉後俱難舒。

豪情總是流雲意,說道東陵夢裏無。”

我邊聽邊琢磨,不覺想起初學詩時,老師曾說過: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泌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裝束之態。

而靜品楊其申此詩,顯然為討好洛王所作,其意境與大家之作,可謂見行見遠了,但初學便有此出口成章之勢,到也值得浮一大白。

想於此,點頭曰:“楊大人此詩,語言雅致而妙語天成,實在難得。這起首引的就好,下麵承接的也妙,隻這最後一句麽,好似弱了些!晏殊以為,若是改成這說道春風夢也無到還貼切,楊大人以為呢?”

那楊其申想了想,訕訕稱道:“國師此句,百轉雲回、蘊含清韻,自是比下官那結,強出百倍,下官佩服!”

見他雖傲,卻如此老實坦承,不覺忽生好感,舉杯與他對飲,那人趕忙喝了。

其他大臣們見我們對吟,早就耐不住寂寞,見我這一結束,便都借了酒興相互切磋起來。對詩的對詩,對詞的對詞,一時之間,到比那行酒令、劃醉拳,更來得熱鬧!

東方禹笑眯眯的看著這場麵,回頭對我說道:“國師的詩,氣度非凡、蘊含深悟!可惜這百戰之雄辯,朕到如今都無緣得以一見呢!”

我低眸輕笑,矮身坐下,拿了那醉雞就細細吃了起來——雖知你不會輕易聽人勸,但不知你如此不甘心,那我隻有莫可奈何了!

“朕記得你所編唐詩百家中,曾有一首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朕一直希望能讓這洛國疆土欲窮千裏,國師可願助朕更上一層樓?”那野心皇上笑吟吟,側身問我。

我賠笑回曰:“皇上雄才偉略,晏殊佩服至致!隻是晏殊不過一十八歲,見識淺薄,隻會玩弄一下這花前月下的詩文罷了,而那國家大事麽,非晏殊這等鄙薄之人所能涉及的呀!”

東方禹才要開口再說,東方清陽舉了杯婀娜多姿的走過來,依了我的肩道:“皇上,今天大好月色,何必聊些那朝堂之事,讓我們的國師大人吟些風花雪月不好麽?”

知他為我解圍,便笑著與他碰杯,一仰而進,然後再吟:

“還記城南初結識,經年似夢如紗。

幾番沉醉幾番嗟。今宵簾外月,應照玉人家。

長怨良辰無可寄,便將片月遙賒。

此情莫說隻些些。願成光一縷,伴君到天涯。

大家皆露讚歎之色,而那楊其申更是上前一步,笑道:“好一句:願成光一縷,伴君到天涯!有國師大人如此心意,瑞王好福氣!”

東方清陽素來不正經,有熟悉些的大臣也都湊上來開他玩笑。

他依然紅衣豔縷,姿態如花,笑盈盈的與諸人喝酒。

而守於一旁的楊博,那張醋臉早已拉得老長!

我輕笑!轉眸看那狐狸,見他也正在看我,眸子閃亮的如天邊高懸的那枚皓月!我正要起身過去,東方禹有意無意,截了視線,過來與我對飲,“近日來辛苦國師了,看國師瘦了這許多,讓朕頗感不安,等這詩文之事告一段落,定讓國師好好休養休養!”

我笑,“素聞這洛城附近有一美麗地方,叫落月潭的,是麽?可惜到如今都沒去過。”

“待春暖花開之時,一定帶國師前去遊玩!”東方禹又為我親手倒了一杯。

“君無戲言哦!”我側臉看他,把酒飲了。

他眼睛眯了一下,道:“君無戲言麽……總是能從國師口中聽到讓朕倍覺欣喜的語言,以後,請國師不另賜教!”

我暗歎,隻得點頭稱是!

正說著,忽然發現那狐狸往外走去,心裏一急,便站了起來。正要追出去,忽然一個小太監氣喘籲籲的跑來稟報:“不好了,皇、皇上,藏書樓走、走水了——”

東方禹唰得站了起來,“什麽?!”

大家全愣了,連那狐狸也停了腳步!

我直覺得頭“嗡”得一聲就炸開了——那裏,那裏麵放的可是傾注我全部心血的詩書呀!

什麽都不能再想了,撥腿就向藏書樓的方向跑去,老遠就看到了那片照亮半邊天的火光和來回跑著救火的太監、侍衛們!

好不容易穿過人群,等跑到樓前,整棟樓已經被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東方禹和東方清陽、周允乾跑在我的身後,看著這一切,全驚了,“這、這是怎麽回事?”東方禹鐵青著臉,問侍衛統領。

那人已經看不出本來模樣了,跪在那裏,全身黑漆漆的狼狽,嘶啞著聲音稟告:“請皇上恕罪!卑職失職,火、火是從裏麵著起來的!”

“晏啟大人呢?”我急問。

“去追那可疑之人,到現在都沒有回來!”侍衛統領又回道。

還是調虎離山之計呢,看來是絮謀已久了!

我望著那映天的大火,不由閉上了眼睛——完了,我的書!

隨即,隻覺胸口一陣堵悶,“哇”的一聲,一口血噴了出來,斑斑紅跡濺在潔白蟒袍上,竟似朵朵紅梅開放!

“國師——”

“殊兒——”

“小豬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