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誰笑語夢西窗

雪終究是化了,隻剩下那些濕漬的痕跡,還能告訴人們知道,這個世界,曾經下過一場雪!

而我的那些詩文,恐怕連這些濕漬都不曾留下吧?就那麽,隨著一場火,紛飛滅跡了!隨之紛飛滅跡的,還有自己好不容易激起的雄心和勇氣。

或許,我杜今,真的隻配作一名百無一用的書生,隻配去過那結草為蘆的離世生活!

想於此,不覺疲憊至極,斜靠在**,一動都不想再動!

“少爺,把這藥喝了吧!”明兒端了藥在一邊哀求。

我無心看他,隻輕聲問了:“皇上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煙波殿?”

明兒搖搖頭,回曰:“皇上說,讓您靜養,等病好了再商議出宮的事情!”

我昏迷了整整三天,等醒來時,已經在這養心殿裏了。一個大男人住在嬪妃雲集的後宮裏,總覺得不甚方便,但東方禹執意如此,我無力亦無心反對。

而二哥終是被留在了煙波殿,也不知他為我這不爭氣的弟弟,會急成什麽樣呢。一定得記得和明兒說了,讓他抽時間出宮,與那老實二哥報個平安信。

想來,他一定在為詩文被燒的事而自責不已吧,其實,這是誰都始料不及的,連那麽多禦林軍都沒派上用場,更何況他一個人!

“國師呀,今天覺得如何?”顯然剛剛下了早朝,東方禹連衣服都沒換,帶著一股清涼氣息,匆匆挑簾走了進來。

我欠身欲起,被他伸手攔住。“禦醫說,最近一段時間國師太過操勞,再加上之前大病未徹底治愈,這身體已經再不堪重負。所以禦醫建議朕,一定要國師靜養,不然很難回複到從前了。”

我點頭稱是。

他用有力的大手,握我的手腕,搖頭道:“是朕不好,隻關注詩文之事,而忽略了國師的身體,看這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可惜,白忙一場,什麽、什麽都沒有了!”我低低說著,眼圈不由紅了。

“沒有,沒有”,東方禹一邊說,一邊拍了我的肩哄道,“朕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我抬頭看他,而那淚不受控製的自己流了下來。

他笑著掏了手帕替我擦淚,“嗬嗬……年紀不大,記憶不好,你忘了麽,你不是把第一套詩詞總集和書法都送給周尚書了麽?”

我欣喜若狂,一把抓了他的手道:“對了,對了,是有這麽一回事,嗬!怎麽就沒想到呢!”

他看了看我抓住他手的手,微笑著向身後問道:“今天,國師可吃了藥?”

明兒趕緊拱身回答:“稟皇上,國師說這藥太苦,怎麽都不肯吃。”

“拿過來吧,朕親自喂,看你吃是不吃!”接過明兒從廚房重新端來的藥,他放於嘴邊輕輕抿了一下,點頭,“嗯,剛剛好,來,國師,喝了它!”

我擰了鼻子,擰了眉,哀求地看著他。他無動於衷,隻是笑嘻嘻地端著那碗。

我無奈,接過來,憋了一口氣全部喝了進了肚子——好苦!這中藥,真是……真是不適合人類飲用!

一塊蜜餞被塞進了嘴裏,我睜眼一看,是那東方禹,頗覺不自在,低頭道謝!

“嗬嗬,以後隨哥哥和允乾他們叫你殊兒可好?”東方禹笑了問。

我點頭!不由咧嘴輕笑——賽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詩文之事,終於有了著落,隻要再翻印就好!這下,可以安心了!不過——

“皇上,可查著這縱火之人?”我收斂了那笑問,見東方禹搖頭,便著急道:“他可縱火,亦可偷竊,若是讓這詩文流於其它兩國,那可是……”

以前怎麽沒想到這個,唉!

東方禹笑了,拍拍我的手安慰,“放心吧,殊兒,朕早想到了!已派人把了各個出城關口,不讓任何人帶那怕一張紙片出去,所以殊兒不必擔心!”

怪不得能當皇帝呢,心思之周密,真的是我們這些凡類所不能及的。我點頭又笑!

心情好了,這精神也便好得快了!

這天感覺身體大好,看書看得眼睛發酸,便讓明兒備了蘭鳴,坐於屋前樹下,輕彈起來——

“天淡雲深,風簾弄影,薄寒庭院。憑窗送目,未抵水遙山遠。憶平常、誰家才子,偕言醉了人心眼。恰茶香彌漫,輕歌緩奏,玉弦低顫。堪歎。流光轉。屈指一春過,水天難挽。紙素傾心,又恐筆虛墨散。但長留、冰雪襟懷,天涯為伴詢冷暖。賦此詞、微意些些,莫笑情清淺。

允乾,你現在還好嗎?自那夜元宵節後,竟不再見過你,可是,生我的氣了?

早就聽聞,洛國梅花公子,瀟灑風流,文才非凡,深智睿遠,笑且傾城!招得女子相思,男子相慕,可謂風華一時!

是了,如你這般神仙人物,自是不願與我這樣愚笨之人為伍。而你竟能伴我左右將近一年,日日虛寒問暖,為了什麽?可是為那詩文麽?

否則,為何這詩詞初成之時,正是舉杯相賀之期,卻再不見你?隻餘那脈脈輕笑,時時於我夢中徘徊,惹我夜夜孤燈照無眠?

可你,又著實不象那鄙薄之人,終竟是,為何?為何?

曲罷,不由輕歎,忽然一件白色長毛裘錦忽然被輕輕搭在了身上,回頭一看,東方禹笑吟吟的臨風而立!

“皇上!”我站起身來,拱身施禮。

他斜眸望我,曰:“怎麽說來著,私下裏,就叫錦月的!”

我點頭稱是。

“今日,不高興麽?老遠就聽你這蘭鳴婉轉如泣,再看你眉黛顰顰的樣子,生生讓人跟著難過!”他撫了那琴,錚的一聲響。

我欲言又止,他挑眉,“有什麽事,是不能與我說的,殊兒?”

我忙低頭,平整著衣角問:“這幾日,怎麽,怎麽不見清陽哥哥和、和允乾過來?”

那東方禹閃了閃眸子,笑了,“這火燒藏書閣之事,推算看來,東陵嫌疑最大,因此,我派允乾出使陵國,以探虛實。而哥哥麽?”

他摸著棱角分明的下額,“非要與允乾一起去,堂堂王爺怎麽能隨便出使它國呢,於是,我派他協助刑部,查這縱火案去了,但願,但願”他看我一眼笑了,“但願,別幫倒忙就好!”

我想著東方清陽那如花蝴蝶般飛來飛去的樣子,不由也跟著笑了,“清陽哥哥,應該還能分得清孰輕孰重的!”

東方禹扶了我往屋裏走,邊走邊說:“身子還未大好,不好在臨風的地方呆久了!知道麽?”

我點頭稱是。

進了屋子,他看著案上的紙墨,笑道:“近日一直在臨摹殊兒的梅花小篆,現在寫了給你看看可好?”

說罷,也不等我回答,便用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手嫻熟地拿了筆,緩緩的於潔白的紙上寫了起來。

那字一筆筆從他修長的手指下湧出,仔細看了,發現雖是小篆,出自他手,竟是銳利霸道之氣猶在,那一筆一劃,風骨挺然、清剛醇雅,皆顯帝王風範!不由抬眸望了他的臉,黑亮的垂直長發,斜飛入鬢的劍眉,細長銳利的眼睛,儒雅溫文且華貴剛毅,兩者兼而有之,竟不顯突兀,反到渾然天成,更有一股超然不俗之氣。

這樣傑出的男人,應該適合作帝王吧?這樣威懾力十足的男人,難怪,欲雄霸天下呢!

我心中慨歎著凝過神來!竟、竟發現那帝王正用如蒼鷹般迅猛閃入的眸子直直望我!閃亮得光芒,直射心身深處!

我一愣,自知失態,忙用袖子堵了嘴,低頭假裝咳嗽……

“殊兒……看我這字如何?”他嘴角帶了笑,從容且自信地問我。

忙回曰:“骨幹清楚,不枝不蔓,回轉悠長,且不失剛毅之氣!隻有如皇上這般不凡之人,才能寫出如此不凡之字吧。”

他哈哈大笑,扔了筆,接過陶九遞過的毛巾,邊仔細擦手邊說:“殊兒呀,什麽時候也學會朝堂上那些大臣的那一套了,明顯奉承,嗬嗬……不好!不好!”

我窘,訕訕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