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九右衛門確實在西架火燒,在臧屯長家,跟牛小眼到臧家,副村長有兩個想頭(興趣的事),拔火罐和聽吹嗩呐。屯長的女人太陽花給拔火罐,屯長臧老五吹嗩呐。

臧老五當西架火燒屯長,可謂搖身一變,眼瞅著活不起了,竟然當上架火燒部落村的屯長,副村長力薦,臧佰傳笑臉點頭,日本人說的是沒一件他不同意,不敢不同意。

“怪啦,老五怎麽靠上日本人?”臧佰傳大惑道。

誰都感到不可思議,管家想到五爺身邊的女人,什麽時代女人的力量不可低估。他不能直接說出自己的推測,涉及到臧家的名譽。

其實也真沒錯,老五的女人太陽花出身,她跟三江警察局警務科長馮八矬子關係特殊,馮八矬子再找了佐佐木九右衛門,走了關係,事情也就順理成章。

副村長沒家眷,業餘愛好不多,除了騎那匹白馬不時在村子裏跑兩圈,就是到臧老五家拔火罐和聽吹嗩呐。

臧老五拿著一封信來找副村長。

“你姓臧?”佐佐木九右衛門看完信,問。

“是,太君。”

“你會吹嗩呐?”

“嗯,半路途中,自務(自學)。”臧老五謙虛道,心裏畫魂兒,怎麽沒提信上講的當屯長的事。

“嗩呐帶來了嗎?”

“沒有太君,嗩呐放在家裏。”

“哪一天到你家去聽。”佐佐木九右衛門說,仍然隻字未提當屯長的事。

臧老五暗想,馮八矬子不是忽悠自己吧?是不是信上他根本沒提自己當屯長。副村長口氣攆人,問,“你還有什麽事?”

“呃,沒有,沒有!”臧老五懵然走出村公所,回家的一路上他沒想別的,隻想當村長的事。

“咋樣,成了嗎?”太陽花問。

“成個屁!”他氣急敗壞道。

“馮八矬子不是寫了信……”

“信誰知他都寫了什麽,佐佐木九右衛門提都沒提。”臧老五牢騷一句,“你白讓他捅鼓啦。”

“還不是你勸我叫他鼓搗。”女人搶白道。

捅鼓,鼓搗,在他們三人——兩個男人跟一女人之間指一個具體事件,即鄉間故事。

“看樣子白捅搗,叫他給涮啦。”他有幾分後悔,其實毫無意義,他們三人的關係維持幾年,誰是太陽花的男人,女人心裏沒區別,論時間,馮八矬子比臧老五到她身邊早。

“他不是那種人,你隔門縫瞧他。”女人袒護道,她不許自己肚皮上的兩個人相互傷害,“心放肚子裏,答應你的事就肯定辦。”

與其說臧老五相信女人的話,不如說相信自己的判斷,馮八矬子肯定辦事,氣歸氣,他們倆勾搭連環花花事沒少幹。他說:“你說馮八矬子信上沒寫,那讓我帶信給佐佐木九右衛門幹啥?”

“準保寫了,”太陽花堅信地說,“一定是豬圈門馬圈門的,故意拿人(難為人)。”

“什麽豬圈門馬圈門,是佐佐木九右衛門。”

“叫這麽別楞(別扭)的名字,真是的。”女人道,“日本人隔路(個別),說不定給你個意外驚喜。”

“別白撓毛兒就行。”臧老五說。

幾日後,牛小眼陪著佐佐木九右衛門到臧家來。

“喲,嗆上來啦!”女人炕上拔火罐喊叫道,有人來訪她順手拔下兩眉心間的一隻火罐。

“誰?”

“那個什麽門。”

臧老五三步並做兩步躥出門,急忙招呼道:“太君,您來啦。”

佐佐木九右衛門鼻子哼的日語,臧老五聽不懂是什麽,他將來訪者讓進屋。

“大太君!”女人為強調什麽,用大來修飾太君,關東大字有恭維誇讚的意思,如大胖小子,大高樓等等。

佐佐木九右衛門眼盯著女人眉間圓紅的東西,咿裏哇啦東洋語,牛小眼翻譯道:“太君村長說,你眉間的吉祥痣(吉祥痣:印度婦女點在額頭正中的圓點紅色標誌,是喜慶、吉祥的象征。)很特別。”

“吉祥痣?”太陽花惑然道。

“就是……”牛小眼指著她的眉間說。

“啥吉祥痣,拔罐子。”太陽花說。

牛小眼翻譯給佐佐木九右衛門,副村長聽懂了女人說什麽,立刻對火罐發生興趣,直接用中國話問:

“你會拔火罐?”

“打從小就會,我奶奶教的。”太陽花說,心想你會說漢話呀!

“我腰痛,你能治好嗎?”佐佐木九右衛門問。

“一勺一個。”太陽花誇口道。

“一勺?”佐佐木九右衛門不解道。

牛小眼替太陽花解釋一勺,副村長聽明白後露出笑容道:“大大地好,你給我拔火罐。”

臧老五狠狠瞪女人一眼,你總一勺一個,沒看哪個是你一勺一個治好的,話說大了,跟日本人你也敢說一勺一個,拔火罐治不好他的腰,你非成饅頭渣不可。

“太君,什麽時候拔?”女人逞能道。

“現在。”佐佐木九右衛門恨不得立馬治好腰疾。

牛小眼動腦筋殷勤,他瞅一眼炕,說:“炕涼不涼?”

“早上剛燒的。”臧老五從被摞子上取被褥說。

“多鋪點兒。”牛小眼說,“撂下幔帳。”

臧老五遲疑一下,撂幔帳形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就是說把自己女人跟日本人放在裏邊……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放,她的肚皮多個日本人也缺不了骨頭少不了肉,細想想,要真是那樣,屯長當定了,將來當村長也說不定。

“走吧,我有話對你說。”牛小眼把臧老五拉到門外,輕描淡寫地說,“拔火罐你沒見過?”

“我、我……”

“你有好事啦。”牛小眼眯起眼睛說,“臧屯長!”

臧——屯——長!臧老五連做夢都想的美事,牛小眼口裏說出來還不能讓人心落體,他不是佐佐木九右衛門。

“臧屯長!”牛小眼譏道,“拿架呢!叫你屯長不答應?”

“不是胳揪我?”

“你不信誰也沒辦法。”牛小眼說。

這時屋子傳出吭哧的聲音,臧老五熟悉那聲音,皺起眉頭。

“大概火燒了手。”牛小眼詭秘地說。

臧老五苦笑,附和道:“燒了手。”

拔土火罐用紙用火,說燒手也符合情理。

臧老五當上了西架火燒的屯長,管著三百多戶兩千多人,更重的是跟佐佐木九右衛門交上朋友,走動越來越頻繁,有時白天,有時晚上,日本人的潛規則他懂,每次都令副村長滿意。

今天佐佐木九右衛門邁進院,自認為多餘的臧老五搶先出屋,避免尷尬他在院子裏說:

“太君你進屋,我去給牛割捆草。”

“你別走。”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臧老五一愣。

“犯啥兔子愣,太君說話你沒聽見?”牛小眼說,“你不用躲茬,有事找你。”

三個男人進屋,太陽花正往炕上鋪褥子。

“不是,那什麽。”臧老五隱晦道。

女人輕車熟路此事,重新疊起被,下地悄悄走出屋去。

“臧屯長,”佐佐木九右衛門直奔主題,說,“河夾信子村歸來的戶都在你們屯子,是吧?”

“是。”臧老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