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都已散去,宴席過後一片冷清。
雖然有人心不甘,有人嫉妒得要死,有人懷揣疑惑,但是都一個個離開,也帶走了喧鬧。
所幸今晚的一切都很順利很圓滿。
玉玲瓏看劉梓宣星眸閃耀,意猶未盡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怎麽,皇上可是覺得有些累了?”
劉梓宣搖搖頭。眼底眉梢都是淡淡笑意:“還有好節目沒開始。”
“還有?”她有些訝異,挑眉道:“陛下可知現在什麽時候了?”
劉梓宣拉過她,在她耳邊低喃到:“今日身邊美人在,明日君王不早朝。”
玉玲瓏斜睨他:“紅顏禍水的罪名我可擔當不起!”
“弑君之罪你都不怕,還擔心著這個麽?”劉梓宣挑眉。
知道他在開玩笑,她故意挑眉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牡丹花?”劉梓宣拉開視線左顧右盼,一臉嚴肅道:“在哪裏?莫不是朕眼拙了,怎麽不見有什麽花?”
玉玲瓏輕捶劉梓宣背脊,嬌怒道:“要是我沒記錯,有人非要給我個名分不行,怎料剛剛才封的妃子,才過了一個時辰就視而不見了?”
劉梓宣笑意更濃,到最後兩人竟笑作一團。
許久沒有開懷大笑的君王心情此時像撥開雲霧的清空,陽光萬仗,再也沒有一絲陰霾。
夜色如塵。
繁華楚宮,燈火闌珊。
兩人來到後花園,雖然空氣還十分清冷,但是兩人的心卻是暖融融的,從未如此靠近。
這樣也好。
玉玲瓏心裏輕輕歎道,雖然進宮後的一切始料未及,但是卻開始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劉梓宣情深款款,她掙紮許久,終於從無以為報的想法中解脫出來,她想明白了,與其彷徨,不如欣然接受。
在美好的青春年華中好好愛一個人,也被這個人寵愛著,這不是曾經一直想要的嗎?
雖然以為那個人會是劉修祈,但是事實證明那是不切實際的,那是必然要放下的執念。
而一旦放下了,心中一片輕鬆釋然。
原來,她也可以這樣坦**的活著,這樣明媚的愛著。
那些陰暗的,不快的往事,都在今晚將它們遠遠拋開吧。
正在思慮間,寂靜的夜幕中突然“砰”的一聲,一團金色在絲絨般的夜幕中炸開,如同金色星光。
接著,紅色綠色藍色等各種多彩繽紛的煙花交相輝映,無數的煙火將天空點綴成的金色銀河。美得如此絢爛奢華,美得如此難以捉摸。
“好漂亮!”她忍不住讚歎。眼中有孩童般的天真。
“喜歡麽?”
她點點頭。
手臂被輕輕環住,耳邊是劉梓宣的柔情萬縷的呢喃:“喜歡就好。”
原本就十分美好的夜晚還可以錦上添花,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驚喜。
“梓宣,我從來沒想過人生中會有這樣美好的夜晚,我從來沒想過,我也可以這樣幸福。這一切都是你賜予我的,我銘記在心,謝謝你。”
她很坦誠的說:“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也許還活在黑暗裏,做一個行屍走肉般的殺人武器,沒有未來;如若沒有你,我永遠不會知道被維護被在乎被捧在手心裏是什麽感覺;如果不是,我也就成不了玉玲瓏,我將不再是現在的自己。一直以來我都很迷茫,都覺得找不到自己,可是現在我找了,原來愛才會讓一個人變得完整。”她抬眸望著他,說出了心裏話。
劉梓宣深深的看著她,緩緩道:“應該說謝謝的是我。這些年,我過的並不快樂。發生的那些事,讓我變得多疑,說是杯弓蛇影也不為過。是你的出現,讓我再次想要信任一個人,毫無保留的付出。愛一個人,是不
會在意她的過去,重要的是攜手走向將來,等有一天,我們老了,在後手發現都是快樂的回憶,人這輩子也就足夠了,快樂,和地位和權利都沒關係。隻要你身邊就好。”
“你說,我們會相守到老嗎?”她有些不確定。
“為什麽不可以?”
“君心似我心?”
“君心似我心。”
“白首不相離?”
“白首不相離。”
她說一句,他也說一句,她疑問,他肯定。
空曠的蒼穹下,煙火如花瓣一片片打開。
他們緊緊相擁。
意相投,額相抵。
他吻上她。
她也吻上他。
兩人如同兩尾連在一起的魚,忘情的吻著,吻著。
女子白色衣裙隨風翻飛,男子一身明黃龍袍更是奪目。
玉玲瓏願就此化作春泥,潤澤麵前男子想要守護的一方天地。
****
長陽王府。
宴會結束回到府上已是深夜。
劉修祈卻沒有立刻去睡的意思,而是走到臥房,打開壁櫥,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慢慢打開。
盒中鋪著上好的錦緞,錦緞裏躺著一隻奇形怪狀的瓷杯,杯上的白釉上得瑩潤剔透,沿著杯壁卻裂開好幾道紋路,看得出來是打碎後被重新修補。
他看著杯子,眸色深沉。
夜鶯走後,仆人打掃雅風居時發現的這個東西,正打算扔了,被經過他的阻止。
雖然仆人不解他為了留著這堆碎片,但是他卻親手一片片的將它們拚起來。
有些東西可以彌補,不過有些東西卻去而不返。
這點他比誰都清楚。
看著看著,他的漆黑如墨的眼瞳變得更加深沉,仿佛深不見底。
然而隻是很短的時候,他就將盒子合上,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
臉上卻浮起一陣令人不寒而栗的陰霾。
劉梓宣的話還回**在耳際……
齊王?
顏真公主?
劉梓宣可真會選人!
換言之,他不相信那天他說的話。如果真的是齊王派人行刺劉梓宣,那麽他自然會找借口推脫不讓女兒嫁過來,但是現在齊王竟然答應了,說明什麽呢?
要麽是齊王在冒險,要麽就是他在說謊。
總之劉梓宣根本不相信他。
他是那種既惟我獨尊又百般懷疑的性格,他不相信任何人。
那麽,對於心愛的人呢?他不自覺地想著,今天在宴會上對夜鶯那樣毫不掩飾的寵愛,有幾分真幾分假?是裝出來的還是真情流露?
劉梓宣對夜鶯信任程度直接決定了整盤棋的勝負。
他愛她越多,就會放下戒心,那麽自己勝算就越多。
思及此,忽然聽見不遠的留芳閣傳來一陣琴聲。
這琴聲優雅婉轉,如歌如詩,如泣如訴,明明是悲傷的調子,卻含著一股蓄勢待發的澎湃力量,這樣的既矛盾又動聽的調子,隻有那個人才彈得出來。
饒是時辰已經晚了,他也不急著睡,而是留芳閣方向走去。
這是留芳閣的一角,天上星河流轉,仿若一道簾幕黯然垂下。
空氣一派清冷,讓人毫無睡意。燈火憧憧,白月身著淺紫色的棉袍,十指在琴間一會兒飛快流轉,一會兒稍作停頓,一會兒淺淺撥動,一會兒鏗鏘有力。音色也跟著變換,扣人心弦。
霎那間的恍惚,這紫色的身影讓他想到另一個人,雖然這個人可能正在華麗的宮闕與別人纏綿,但是此時此刻,他就是想到那個人,那樣自然而然地。
白月抬起臉,琥珀色的眼眸似
要穿透什麽,嘴角一抹淺淺的微微得意的笑。
這府上,隻有白月一個人敢在他麵前如此張狂,如此目中無人。
但是今天他也不計較,不知為何,這琴聲讓他原本煩悶的心情得到某種宣泄,變得稍微舒暢一些。
“我這曲彈得如何?”
長陽王緩緩拍了拍手。
這無疑是最大的肯定了。
有些心滿意足的白月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紫陶茶壺一直在一個小小的爐上溫著,所以倒出來的茶水還是熱的。
這涼薄的夜,喝上一杯熱茶,覺得胸口尤為溫暖。
劉修祈剛在微皺的眉也舒展開來。
“你倒是有心。”他喝了兩口,慢悠悠地說。
白月微笑:“這麽晚了,王爺怎麽有雅興過來?”
“這麽晚了,你不是一樣有興致彈琴?”
白月淡淡的望著劉修祈,剛在笑意之中,多了些柔媚,眼波溫柔得好像情人的刀,那麽的柔和,卻又那麽的鋒利:“我在練一首很重要的曲子。”
“做任何事,切記急於求成。你剛才的一曲,聽起來雖然溫柔婉約,那人外行人聽起來,但是於我而言,太過張揚,心機太重,一下子就暴露了你的本意。”剛在讚賞歸讚賞,此時他還是毫不留情的點破玄機。
“那要怎樣做才行呢?”聽了剛才的話,白月變得有點急躁。
她平和的臉容秀麗絕倫,琥珀色的眼波流轉,長長的睫毛宛如羽扇,但此時因為激動,呼吸的起伏稍微大了一些,由於太安靜,幾乎能感覺到空氣中波動的氣流。
長陽王坐在她身旁,目光越過她凝視著琴,這是把名貴的豎箜篌,花梨木製成,鑲有玳瑁與寶石,溫熱的手感,音域廣闊,他輕撫琴弦,那樣溫柔,那樣小心翼翼,好似撫摸自己的愛人。
“首先,要心靜,隻有讓心思變得寧靜,才能與琴相同,讓它表達出你的心境。每一次撩撥琴弦,或用力或輕柔,都要將它當做是身體的一部分,你不僅僅是在演奏音樂,你要把這樂聲當做靈魂的傾訴,無需遮掩,毫無保留,開始是你在操縱它,但是它也深深地影響著你,帶領你探尋並最終發揮它的極致,唯有如此循序漸進,才能最終做到與琴合一,天下無雙。”
“好一個天下無雙。”白月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劉修祈,到此刻她才真正感覺到他的深不可測,隻是寥寥數語,便點中要害,一解她數日來苦惱的心思與技藝上的瓶頸。
“說來容易,但是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劉修祈輕歎一聲,正中白月下懷——就連他自己尚且做不到何況是她?接著,他補充一句:“不過,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心無雜念。心無雜念是琴人合一的第一步。”
“可以麽?”白月看起來有些迷茫,這個問題像是在問題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她知道這把琴的確存在某種洶湧澎湃難以掌控的力量,而她能隱約感覺到,若是能夠掌控這種力量,那將是多麽強大,多麽痛快,多麽愜意,多麽酣暢淋漓。
她必須,很快,牢牢地掌握它。
隻有更好的掌握它,她才能順利的堅決的邁出下一步。
“白月,你有驚人的天分,相信我,無需很久,你便能做你最想做的那件事。”劉修祈的目光定定看著她卻又穿過了她,仿佛望向那黑暗的最深處。
是的,不論真假,此刻她都選擇相信他——因為除了相信他,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值得相信的人了。
盡管這個人是劉修祈。
但是她不在乎。
在三年前,她就決定隻相信絕對強悍的力量,所有的愛恨情仇隨著時間的推移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唯有力量,才能壓倒一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