徂徠山門自有天地異火秘傳,雖說收發於心,但是將撤未撤之時,其時異火逆轉,卻尚未收歸百脈之中,卻是最為凶險之時。楊珣這一番解釋,剛好印證了為何陳昂一掌將他打成重傷的原因。

成廉皺眉問道:“這卻怪了,按這弟子所說,小師弟發招之時,你分明正與李韜對掌,青冥火激射而出,又怎生強行撤去?倘若按照常理,必然是待它無功,任其消散便是。”

孟莊不悅道:“成師弟,你這話可就不通情理了,楊珣澤心仁厚,自然是不願意出手傷人,這才強行將青冥火收回。你如此說,可是刻意為小師弟脫罪不成?”

鄭子尹猶豫片刻,搖頭道:“老孟,你也不必激動,以我之見,不如先行替楊珣運功療傷,再告知掌門可好?”

“不必了!”幾位長老你一言我一語,言辭逐漸激烈,隻見陳昂輕輕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微笑著走到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弟子麵前,拱手道,“不知這位兄台怎麽稱呼?是哪位長老門下?”

他這一開口,幾位長老立刻靜了下來,孟莊猶豫片刻,見三位長老都注視著陳昂的動作,當下又憋了回去。

那弟子臉色倨傲,還禮道:“在下江慶柏,為孟長老門下四代弟子之三。”

“唔!”陳昂點了點頭,又轉向那位接口的弟子,問道:“閣下呢?”

那弟子回答道:“不敢勞陳小師叔下問,在下姓黃,雙名無疆。”

陳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開口道:“我記得黃兄也是和我等一批進入山門吧?”

黃無疆麵有得色,點頭道:“陳小師叔學究天人,與李師兄、賈師兄在比武大會中位列前三,想不到竟然還記得黃某這等小人物?不錯,黃某位列十九,勉強通過了考核,得以入門。”

陳昂這才嗬嗬一笑,道:“我記得黃兄在比武場下與孟易山孟兄相談甚歡,想必也是引為知己罷?”

黃無疆臉色微變,遲疑片刻,這才緩緩答道:“陳小師叔所言不虛,黃某與孟師兄一同入山,言談較為相得。”

陳昂連問兩人,幾位長老都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顯然是認為在場幾人都是孟莊一脈,故布疑陣,借著這件事發難,刻意為難自己,甚至連楊珣受傷都有可能是在偽裝。在場有才智過人之輩已經猜出了陳昂的用意,就連管玥兒都停止了哭泣,驚訝的看著陳昂。三大長老對視一眼,心中再度泛起疑團。

鄭子尹側目看了楊珣一眼,見楊珣坐在牆邊,一臉關注地看著場中情勢,連一直捂著胸口的手也不知不覺放了下來,心中一動,以目示意謝青華,謝青華麵若沉水,緩緩搖了搖頭,示意靜觀其變。

陳昂問明了二人身份,這才轉過身來,嗬嗬笑道:“孟長老,你剛才說有楊兄一天,陳某一天就出不了頭,這便是我傷人的動機,是麽?”

孟莊眉頭微微一皺,沉聲道:“莫非你還有什麽話說?”

“不錯!”陳昂朗聲道,“楊兄遠非陳某對手,我又何必非要偷襲於他?非陳某大言不慚,倘若楊兄能在我手中支撐三十招不敗,陳某便自承不敵!”

這一番話說得石破驚天,縱然是孟莊,也不禁驚得臉色一變,鄭子尹眼睛瞪得大大的,在陳昂身上飛快的掃視了一圈,這才搖頭道:“縱然天降異象……小師弟,你初學我門派秘法,縱然要超過楊珣,少說也要年餘苦功,你這話……你這話……”他口邊連轉了幾句,卻也不知該如何彌補。

孟莊老臉黑得如同鍋底一般,冷聲道:“你倒會撿現成便宜,楊珣現在身負重傷,沒有十天半月之功,隻怕連下床都難,怎能與你動手過招?嘿,莫不是你想拖延時間借機脫身?意圖尋求師叔庇護?”

聽到“師叔庇護”這句話,在場幾位長老都是臉色一變,都知道鄒老頭性格極為古怪,倘若是他認定的事情,就算是九頭牛也拉扯不回,更兼他輩分極高,一身修為又是驚世駭俗,倘若他硬要護住陳昂,哪怕是掌門人也拿他毫無辦法。

陳昂嗬嗬笑道:“孟長老說哪裏話?我奉了師父之命,替他下山取幾樣東西,現在陳某既然是身有要事,師父的事情卻也不能不辦。既然如此,陳某倒是有個提議,隻是多有冒犯之處,還望孟長老恕罪!”

孟莊微微皺眉,看了一眼三大長老,點頭道:“你先說來聽聽!”

陳昂笑道:“我剛才既然說楊兄非我數十招之敵,卻不知孟長老倘若指點楊兄動手過招,需多少招方能敗楊兄於掌下?”

孟莊聞言大笑,搖頭道:“楊珣雖說是掌門愛徒,但是他入門尚晚,倘若再修煉三五年,大約能在孟某手下支持百招有餘,隻是現在以他的修為,孟某十招內必然敗他……啊喲!”

他隻是誇口幾句,立刻想到剛剛陳昂大言不慚,要數十招敗敵。而他剛剛也順口說出十招敗楊珣的話,莫非陳昂是打算挑戰自己?

果然,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陳昂笑眯眯的看著孟莊,笑道:“倘若我能在孟長老手下支持百招不敗,是不是至少證明我有十招敗楊珣的能力?”

大言不慚!在場眾人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這個念頭,江慶柏大聲恥笑道:“陳小師叔,你這個牛皮可吹得大了,縱然你已有七重內勢境界的內勁功力,但是你神識不足,又沒有完整的天地異火,你憑什麽能支持師父百招不敗?”

孟莊腦海中念頭百轉,饒是孟莊身經人生百態,此時卻也不由得大感棘手,他此番故意發難,正是因為自己侄兒在自己麵前哭訴,說陳昂如何如何羞辱他,這才決定給這個小子一點顏色看看。偏偏沒想到這小子運氣如此之好,竟然被鄒老頭看重,此時已經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現下他急於脫罪,竟然想出這麽個餿主意,眾人都在麵前,這百招之約必須要應下來,為今之計,隻能速戰速決,迅速擊敗陳昂,讓他無話可說,如果能夠再動一點小小的手腳……

他念頭一轉,臉色頓時緩和下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孟某身為長老,雖然有些以大欺小,卻也不能不應戰。隻是我聽聞你入門之前殺人無算,隻怕修行中多有心魔。孟某當年為磨練弟子的心境,消除心魔,特修煉了一門名為九曲迷陣的功夫,今日小師弟既然有此打算,不妨借這門功夫應這百招之約,順便打磨心智,不知可好?”

見到孟莊竟然答應下來,三大長老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這孟莊身為四大長老之一,執掌徂徠山門內的弟子考核事務以及後勤、庶務等,可謂權勢極大,一身修為更是出類拔萃。隻是以孟莊勁氣第八重神勇、神識第六重靈飛的境界,以獨門功夫出手對付一個新進弟子,可謂是不要臉之極。

李韜顯然已經想通了此節,不由得臉色憤然,踏前一步,剛要說話,卻見陳昂右手一擺,阻止了他開口,轉頭對驚慌失措的蟈蟈笑道:“蟈蟈,你先跟著李兄不要亂跑。”得到蟈蟈肯定的回答,這才轉過頭來朗聲道:“既然孟長老有意替在下脫罪,自然是卻之不恭,隻是不知那九曲迷陣卻是什麽功夫?是陣法?還是武學?”

孟莊哈哈一笑,點頭道:“你倒是有幾分上進心,我也不妨告訴你,這九曲迷陣,其實是由老夫的南明磷蛇之火所構築,當年老夫在南疆紅瘴嶺、群魔薈萃之區曆練,在地穀中練那天地異火神功,受盡群魔煩擾,摘發撏身,水火風雷,備諸苦惱,心不為動。雖有降魔之法,並不施展,以大智力,大強忍,大勇氣,以無邪勝有邪者十一年。直到功行圓滿,忽然大放光明,邪魔自消,這才得此磷蛇之火。”

這南明磷蛇火乃是他平生得意之作,盡管此時麵對壞了自己侄兒好事的對頭,卻也忍不住吹噓一番,他頓了一頓,接著解釋說:“南明火本性跳脫,最善迷亂,老夫以神識催動,構築陣法,雖說是武學正宗,卻也含著陣法之道,隻要踏入片刻,便是萬相叢生,對於磨練心智,自然有說不盡的好處。”

正在孟莊吹得天花亂墜之時,卻聽鄭子尹笑道:“孟長老,你這九曲迷陣倘若真是這麽簡單,你也不會壓著成老頭十多年,好端端一個長老,被你弄去當了什麽財神爺。”

孟莊打定主意,要借著這一次交手,徹底毀掉陳昂,此時聽鄭子尹揶揄,也不生氣。嗬嗬笑道:“老鄭,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成長老雖說本事非凡,但是他家族也是商賈出身,對於賺錢做買賣的興趣隻怕比修煉大得多,讓他去負責那一攤子事務,正合了他的心思。”

說話間,鄭子尹已經走到陳昂旁邊,笑道:“休要聽孟長老之言,什麽九曲迷陣,說白了就是以南明火引動天地之氣,催生內心魔頭製造幻境,倘若他控製稍有不慎,磷蛇火一催,內火與外火夾攻,隻怕燒得連灰都不剩。你這小子入門才多久?怎能抵得上他的南明火?還是老老實實跟著師叔多學幾天再來請教罷!”

鄭子尹表麵上是在譏笑陳昂本事低微,實際上卻是在維護陳昂,幾句話就解釋出九曲迷陣的厲害之處。對於陳昂在入門之前與孟易山所起的衝突,他也略有耳聞,因此他生怕孟莊會借交手之名對陳昂不利,因此這才出言提醒。

鄭子尹為人古板,不問世事,平時也隻是管理藏書閣,但是好歹也是四大長老之一,孟莊雖然看不起他,卻也對他的一身修為頗為忌憚。當下笑道:“鄭長老,我考校弟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不光我門下嚴平、孫巍,就連楊珣、薛立也都曾闖過我的九曲陣,陳昂雖然年輕,卻已經突破六重剛柔巔峰之境,老夫出手應這百招之約,還他一個清白之身,又有何不可?”

那鄭子尹雖然修為不俗,但是並不喜與人爭辯,他哼了一聲,轉頭去看陳昂,卻見陳昂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正要請孟長老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