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覺得也對,便又扯出下一個話題。和惠妃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就當我打算離開時,惠妃突然看向林昭儀道:“妹妹怎麽不說話?”
她這一問,林昭儀立即有些惶恐地說:“臣妾——”
“妹妹,”惠妃像是故意欺負林昭儀一般打斷她的話,“皇後娘娘不比外人,咱們姐妹私下說說話也沒什麽。”
“不是,實在是臣妾——”
林昭儀不知怎麽的,話還沒說完便彎下身子,用手帕捂住嘴。我皺皺眉頭,瞥了秋菊一眼。秋菊上前拉起林昭儀的手,片刻後回頭說:“小姐,還是請太醫來確認一下吧。”
我點點頭,貝忠便指揮身邊的小太監去宣太醫。
不多時,身穿海藍色官服的年輕太醫便來了。我指指林昭儀,太醫便去診脈了。過了片刻,前來應診的太醫朝我跪下賀喜道:“恭喜娘娘,昭儀有喜了!”
“貝忠,賞。”
我一臉喜慶地說著,像是在為這個消息真心歡喜。貝忠也同樣一臉喜慶地將那年輕太醫扶起來。我們這一主一仆臉上那叫一個喜慶,但反觀林昭儀,卻非但沒有喜悅,反而把頭埋地更低。
我深吸一口氣,壓住胸中翻滾的情緒,臉上漾起溫柔的笑意,“林昭儀,怎麽不高興呢?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我一邊說,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趙慧靈,你要冷靜!反正你自己不打算生孩子,如果這宮裏真的就隻有上官雲珠有孩子,那就糟了!所以,趙慧靈你要冷靜!趙慧靈你要把別人懷孕當成自己懷孕,你要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
如此自我麻痹一番,我終於平靜下來,雖然臉上一直都是喜慶平和的微笑,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內心是多麽的煎熬!
再深吸一口氣,我站起來走到林昭儀麵前,林昭儀見狀也立即站起來,依舊是低低地勾著頭。其實我能猜到她為什麽不高興。畢竟林昭儀的性格是如此的軟弱,如今又有了孩子,想必她的壓力會更大吧。
“高興些吧,”我放柔聲音開口,而後更是一語驚人道,“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呃?”
林昭儀詫異地抬頭。我伸出手將她頭上的釵子扶正,“這孩子是注定要叫我一聲‘母後’的,不是嗎?”
“妹妹,皇後娘娘海納百川,瞧你,還介懷什麽?”
惠妃不失時機地拍馬屁,林昭儀臉紅了紅,這才放心地笑起來。或許她覺得我剛剛說了那樣的話,是要做她的靠山吧。
接下來,我讓人去給南宮天翔和太後報信,而後又賞了林昭儀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了沒多久便有旨意傳來,林昭儀晉升為了林昭華,太後那邊也派人來賞了些東西。
想必過不了多久,宮裏的其他女人就都會過來探望這個新晉升的昭華。我忽然覺得疲憊,幹脆也不再戴著一張喜慶的“麵具”,告辭出了麟祉宮。
踏出麟祉宮的門,登上肩輦,身後惠妃、林昭華和太醫及一幹宮人跪地齊聲道:“恭送娘娘!”
我沒來由地一陣煩躁,聲音冷硬地說:“去棲梧宮。”
“起——!”
“等等。”
貝忠剛喊完“起”,我忽然間又清醒過來,回頭看著那年輕太醫道:“從今天起林昭華的平安脈就由你來診,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本宮唯你是問!”
“請娘娘放心,臣必不負娘娘所望!”
那年輕太醫雖然伏在地上,但聲音卻是很堅定。我不由覺得好笑。他剛剛說什麽?必不負娘娘所望?有經驗的太醫肯定不會這麽說。在這個醫學不發達的時空中,生孩子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更何況這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家。
而這也正是我不願意要孩子的原因之一。
覺得這太醫有趣,我眯了眼,饒有興趣地打量起跪在地上的年輕太醫,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
“叫什麽名字?”
“回娘娘的話,臣叫‘王克行’。”
他微微抬了頭,心情
似乎很好地笑起來。那不含雜質的笑容讓我的心情也好起來。
“王克行,本宮信你。”
我說著把頭轉回來,不再看他。王克行聲音激動地在我身後磕頭道:“謝娘娘!”
他磕頭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裏,我泛起一抹冷笑,靠在肩輦靠背上閉上眼。
麟祉宮與棲梧宮相距不遠,沒過多久,便聽秋菊輕聲道:“小姐,到了。”
我睜開眼便看到高大梧桐樹影中那帶著藍邊的琉璃瓦屋頂。這時,貝忠扯著嗓子喊道:“皇後駕到!”
走下肩輦,還沒踏進棲梧宮,住在棲梧宮宿鳳齋的曹淑媛便帶著宮人迎了出來。棲梧宮是曆代皇後冊封前的住所,所以不設主妃。也因為棲梧宮隻住著她曹淑媛一個,所以住在棲梧宮配殿的她也算是這裏的半個主子。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隻紅嘴雪羽的鸚鵡撲棱著翅膀落在我的肩頭。這鸚鵡正是美美,我現在真是懷疑它已經成精了,不然它是怎麽找到我的。
雖然多了美美這個小插曲,卻也不影響我今天的社交計劃。
進了棲梧宮的配殿宿鳳齋,曹淑媛也給我奉了茶。還和曹淑媛沒說幾句話,在我肩膀上趾高氣昂的鳥兒就不安生了。我頭上的琉璃飛鳳發簪似乎引起了它極大的興趣,以至於這隻鸚鵡不停地叨咬這簪子。
貝忠見我形象受損,幾次都想把美美從我肩膀上弄下來,但都被我製止。鳳頭葵花鸚鵡生性好動,又調皮吵鬧,另外這鳥很凶,一般隻對主人比較親近,就像個霸道的小孩子一樣。
但總讓美美這麽破壞我的形象也不是辦法,於是我開口問道:“曹淑媛,你這兒有沒有甜點?”
說完,我端著茶碗飲了一口。妃和嬪到底是不同,而這不同之處,從茶葉的味道上就能看出來。
曹淑媛聽了我的話,卻不知怎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但她依然強忍著笑道:“臣妾這就讓人去拿。”
“罷了,”我見她臉色不好,改口道,“不過是這鸚鵡喜歡甜食。”
我一直覺得美美喜歡甜食是受楚淩影響。誰知道楚淩在我不在的幾年裏都喂這隻鸚鵡吃什麽,現在倒好,美美整天都吵著要吃小甜餅幹。
“原來是鳥兒喜歡甜食,這個臣妾倒還是頭一回聽說。”
曹淑媛說到這裏,向身邊的貼身宮女看了一眼,那宮女隨後便端來兩盤山楂糕,一盤給了曹淑媛,一盤放在我旁邊的小桌上。
“娘娘不妨嚐嚐這山楂糕,酸甜適中,於開胃最是好的。”
見曹淑媛極力向我推薦她的山楂糕,我笑了笑,拿起一塊放進嘴裏——
老天!怎麽這麽酸?!
遭受如此強烈的味覺衝擊,我臉上的麵具終於破裂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已經在嘴裏的那一小塊山楂糕咽下去,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這才感覺好一些。
“怎麽這麽酸?”
連續喝了幾口水,我才皺著眉問出這麽一句話。曹淑媛愣了下,拿起手邊的山楂糕就開始吃,她連著吃了好幾塊才疑惑地說:“不酸啊,臣妾覺得這味兒剛剛好。”
她吃完了自己那一盤,又走過來把我手邊的一盤吃完了,才意猶未盡地擦了嘴。這……曹淑媛不會是味覺出了什麽問題吧?
可就當我如此猜測的時候,卻又突然間想到另一種可能。曹淑媛如此嗜酸,會不會——
“貝忠,宣太醫。”
我的話音剛落,貝忠像隻猴子一樣,一溜煙沒了影。他倒是挺機靈,逮著機會就開溜。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巧。太醫來了之後,我一看,竟又是王克行。這回不用我再說什麽,王克行直接就去給曹淑媛請脈。
“恭喜娘娘,曹淑媛有喜了!”
不多時,王克行一天中第二次向我賀喜。
TMD又不是我懷孕,他幹嘛向我賀喜賀得如此勤快,如此喜慶?!
趙慧靈,你忍著點兒!你忍著點兒!
在心裏再三告誡自己,我終於再次開口
,“王克行,曹淑媛也由你照看。貝忠,前些天毫州貢來的雪錦就賞給曹淑媛吧。另外這宿鳳齋中的茶也該換換了。”
“謝娘娘!”
曹淑媛歡喜地屈膝行禮。我擠出一臉笑,“虛禮就免了,曹淑媛往後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從棲梧宮出來,我的臉刷地由明朗變成灰暗。剛剛踏上肩輦,一個小太監奔過來,他看到我差點一個踉蹌摔倒。
“奴才見過皇後娘娘,娘娘金安!”他不等我說“免禮”就低埋著頭又道,“皇上說,他馬上就去斂波榭,皇上他——”
“回翊坤宮。”
我打斷那小太監的話,但貝忠卻還猶豫著就是不喊“起”。我一個冷嗖嗖的眼神掃過去,貝忠立即帶了顫音叫道:“回駕翊坤宮!”
這回抬肩輦的太監明顯速度快了很多。依我看他們恨不能跑著把我送回去。
到了翊坤宮,我一隻腳踏進宮門,便叫道:“把宮門給我關了!一隻蒼蠅也不許進來!”
“主子,這,皇上要是來了……”
貝忠的話說到這裏便斷了,我站住,慢慢地轉身,“睜大你的眼看清楚,你現在的主子是本宮!”
“奴才萬死!”
貝忠慌張地跪下,而在我麵前的翊坤宮一幹宮人也盡數跪下。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已經關上的宮門,對著滿院的宮人說:“就算本宮不說,你們也該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誰。從今往後誰要是再動什麽鬼心思,吃裏扒外,休怪本宮不客氣!”
在這宮裏誰沒個眼線,就是太後和南宮天翔明裏暗裏也會在我身邊安插人,隻是他們多是出於好意。至於其他一些間諜成員,他們以為我是真的不知道嗎?我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但是從今天開始,我要把這些人一一處理,能成為我的人,自然是好,不能的話,那就對不起了!
今天碰上林昭儀的事情,那是偶然。畢竟林昭儀上頭還壓著一個惠妃,如果惠妃知道這件事,她肯定早就告訴我了。但曹淑媛就不一定了。身為一個女人,她懷了孕,有可能自已沒一點感覺嗎?
這明擺著就是要等我去發現,並以此來給我不痛快!而且這件事,多半和上官雲珠有關。
想到這裏,我一甩袖子,走進翊坤宮,也沒說讓跪了一院子的宮人們起來。而翊坤宮中的太監宮女也是頭一次見我發火,許是想起了我殺人如麻的昔日,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以前的日子還算平靜,可現在一下子來了兩個孩子……
我煩躁地在翊坤宮後殿走來走去。這後宮無風還平起三尺浪,有了孩子以後還指不定會怎麽樣。看來往後我也該改一改自己對待那些宮人們的態度了。
畢竟在這個冰冷輝煌的地方,有的隻是利益與欲望,所謂感化與感情全是空談!
信步走到窗前,我望向天邊翻滾的灰雲,看起來是快要下雨了。也難怪氣壓這麽低……
“小姐,”正當我猶在發呆時,冬梅走過來有些忐忑地說,“皇上在外麵都等了半個時辰了,要不……”
我這時氣也消了些,見冬梅也來勸我,回頭正打算鬆鬆口,卻一眼看到**白金色錦緞的百子千孫被!
火氣又忽地竄上來——
“把那被子給我扔了!沒有我的指令,誰都不許開門!”
冬梅見我還在氣頭上,便默默地退到一邊。而那條無辜的被子立即被宮女們抱了出去。但我還是越想越生氣,怒極之下,抄起手邊的一個瓶子就要往地上砸。
但就當我要鬆手時,卻發現自己拿著的竟然是蓮州剛貢上來的陽花蝴蝶牡丹青瓷。這瓶子潤澤如玉,瓶麵陽雕栩栩如生,連蝴蝶細絲般的觸角都被精巧的雕了出來。
這批上貢的青瓷一共不過八件,而我手中的這件更是其中上品。此外瓶子的出處是蓮州,也算與我感情深厚,這瓶子再怎麽說都是蓮州工匠的心血凝集,就這麽摔了……
“春蘭,把這瓶子包了給賢妃送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