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

春蘭喜歡這些藝術品更甚於我,平日裏她見我總把好東西送人本就不很樂意。但我這時候也懶得再哄她,直接打斷她的話揮揮手道:“快去。”

春蘭走了之後,我緩緩平複了情緒,倚在窗前望著外麵茂盛的花草發呆。

“小姐,要不要吃點心?”

身後傳來夏荷清亮的嗓音。我回過頭,看著和夏荷站在一起的秋菊和冬梅歎口氣道:“咱們幾個在翊坤宮裏走走吧。”

翊坤宮說小了隻是一座華美的三重宮殿,但若打開來說,它是一個大的區域。

大臨宮城總的分為前朝和後庭兩個部分,後庭又分為東、中、西三大塊。位於中軸線上的有淩乾宮、翊坤宮、壽安宮三大宮區。圍繞著這三宮,又有東西一十六宮。

東邊由南向北依次是:長福宮、瑞雀宮、仁和宮、重華宮、翠璃宮、桂寧宮、漣清宮、千羽宮。西邊由南向北依次是:麟祉宮、棲梧宮、景怡宮、晴安宮、元秀宮、芷蘭宮、疊雲宮、綿祥宮。

每一個宮實際上都是一個區域,除去位於翊坤宮與壽安宮之間的大麵積花園,每個宮區都有自己的景區。總的來說,大臨宮城規模宏大,占地極廣,差不多有四個紫禁城那麽大。

我從翊坤宮走出來,穿過重重瓊樹掩映的後院,來到禦花園中緊臨翊坤宮的錦鳳園。實際上錦鳳園基本上可以算是我的私人花園,一般不對外人開放。

錦鳳園中主要有四個景區,東南方向有三層樓閣,遍鋪琉璃金瓦,名曰“飛雲閣”。飛雲閣整體呈四方形,每一層的飛簷都是三重折角。那簷角在空中翹起平緩的弧度,不見浮華的裝飾,卻自有一番別樣風情。

大臨宮城並不是建立在完全平坦的地方,在禦花園的範圍內就有兩處高地。一處是錦鳳園西南部的九回山,另一處是秋楓園內的丹陽山。

沿著錦鳳園西南的九回山,有一條幽靜長廊沿山體而行。彎彎曲曲,回行曼折,其間山中翠竹掩映,綠樹茂盛,禽鳥歡鬧,走獸掠影。亭台依廊散立,美景比比皆是,這便是九回廊了。

除了這兩處,錦鳳園還有兩處為人稱道之美景。一處是東北方的昊彩亭,一處是西北方的鳳尾台。

昊彩亭為雙層圓頂,上麵鋪著亮眼的藍琉璃瓦,頂下是和璽彩畫,色彩豔麗,美麗非凡。昊彩亭很小,周圍環繞種著五色牡丹。這五種顏色各異的牡丹皆非凡品,花期從二月一直到九月。而坐落其中的昊彩亭就如同一個精致的花心。

我在錦鳳園中悠悠轉轉,心情也好了許多。雖然錦鳳園每一處都令人難以看厭,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位於其西北方的鳳尾台。

鳳尾台由漢白玉打造而成,麵北而背南,正麵有四梯,東西兩側各有一梯。正麵四梯中間處有舞鳳牡丹紋,精雕細琢,栩栩如生。鳳尾台上鋪方形盤花地毯,兩側有長形單色地毯,供樂師就坐。

與鳳尾台相連接還有三個小亭。其中最大的位於鳳尾台南側,裏麵有石桌石凳,而東南和西南兩處小亭則供樂師休息。在鳳尾台外麵,呈放射狀種植著低矮的桃、梨、杏、桂等花樹,不同季節均有不同風情。

隻可惜現在天色不太好,黑雲越壓越低,眼看就要下雨。我在鳳尾台上隻站了一會兒,便帶著夏荷三人回了翊坤宮。但出來走走,心情還是好了許多。

大臨宮城·前朝·順和殿

外麵早就黑了,狂風嗚叫著把大顆的雨點摔打在玻璃窗上。窗欞“哢哢”地顫抖著,像是快凍僵的人顫抖的牙床。雨滴前仆後繼地砸過來,在窗子上摔得四下亂濺,模糊不成形,而後又匯集在一處順著窗子無聲滑下。

“——轟隆!”

外麵一聲炸響,順和殿高大的落地罩燈中的火光閃了幾閃。全德垂著頭,站在一旁看著最後幾位被召見的大臣走出順和殿。在這之後,外麵又是幾聲震懾天地的隆隆雷聲。

雨,下得似乎更大了……

“皇上,”全德終於出聲詢問,“今兒晚上去哪兒?”

許久,就當全德以為自己的主子不會回答的時候,才聽到沉悶的聲音傳過來——

“還能去哪裏,回家吧。”

冒著大雨,一行人步行從外朝走回內宮。當走到淩乾宮時,全德便勸道:“皇上,要不今天晚上就歇在淩乾宮吧?”

這回南宮天翔沒有再說話,那背影在風雨中卻更顯得蕭瑟。

當一行人來到翊坤宮前,望著那緊閉的宮門,南宮天翔重重地歎一口氣。

“皇上,咱們還是去別的地方吧。”

全德再次勸道。這時風雨漸漸小了,但南宮天翔身上卻也已經濕透。

許久許久,南宮天翔望著緊閉的宮門,背對著全德說:“你們都走吧。”

“主子這怎麽成?奴才們走了,那您呢?”

“朕就在這兒等著吧。”

南宮天翔語氣雖淡,但其中的堅定卻是讓人無法再勸。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的天倒是放晴了。月牙從從雲層後鑽出來,灑下冷冷的月輝。剛下過雨的地上滿是積水,映著冷冷的月光,像是一麵麵鏡子。

全德遣散了其他跟來的宮人,又鼓起勇氣勸道:“皇上,不如您先回淩乾宮,讓奴才在這兒守著,什麽時候娘娘開了門,奴才一準兒去告訴您。”

“朕的事你一個奴才管那麽多!”

南宮天翔再開口已帶了些怒意,也不知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翊坤宮中的那人。

全德趕忙跪下,“奴才罪該萬死!可皇上要以龍體為重啊!”

全德說完這番話,南宮天翔卻沒什麽反應,全德便又道:“要不……奴才試著進去勸勸娘娘?”

“罷了,她可能已經睡了……”

南宮天翔說著把手放在緊閉的宮門上,片刻又收回手。翊坤宮門前的高挑石燈還亮著,將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長……

見自家主子的手揮了揮,全德無奈地在心中歎一聲,磕了個頭便離開。過了沒多久,全德再次回來,手中多了一件墨藍滾邊團龍披風。

大臨宮城·翊坤宮

有人說時間像是水,流過了就再難以尋到蹤跡。但我卻覺得,變的不是時間,而是人。

春花秋月,今年沒了還有明年,明年過了還有後年……但人卻歲歲不同。同樣的景,卻總有不一樣的人。因為心境不同,所以遇到了同樣的事,處理方法也會不同。

二十幾天的時間,不長卻也不短。正好能把越青環的信從洛陽送到興京。

我合上手中的信,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越青環寄信那一天,剛好是我下令不準南宮天翔進入翊坤宮的同一天。這還真是巧合。

我從信中得知,楚淩出擊北胡得到了全麵的勝利。那個敢於挑釁楚淩的甘布爾根本就沒料到大華鐵騎的悍勇,一上來就被打得丟盔棄甲。

後來北胡內部也出現了問題。以馬爾泰濟哥為首的舊貴族反叛,殺了甘布爾,而後歸降了大華。

重新收複北胡之後,楚淩在北胡設立“北原府”並派遣官員進行管轄。馬爾泰濟哥被冊命為北原王,管理北胡舊部。事實證明,分裂國家沒有什麽好下場。

看完了信,我望著南邊又是一陣莫名的煩躁。這二十幾天,南宮天翔一直都住在翊坤宮一旁的耳房裏。聽春蘭說,他每天晚上還是準時過來,有時候會在我的門口站上半夜。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過了八月十五,再有一個月就是楚淩的生日。算一算,我已有四年沒給他送禮物了,今年說什麽也不能再錯過。

過去楚淩過生日,我總是做一大盒子他喜歡吃的甜點,但今年卻是不行。畢竟這個時空中的食品保鮮技術不過關。等點心送到了,估計也不能吃了。

我糾結著該送什麽好,但想了一會兒不但沒想起來,反而覺得在這宮裏呆得悶。於是便叫道:“冬梅,你準備下

,咱們一會兒出宮。”

那些心煩的事情先放一放也好,明天就是中秋節了,我去宮外轉轉,也許心情會好些。

冬梅去準備的時候,我也去換了衣服易了容。整理好後站在鏡子前一瞧,嫩粉色窄袖貼頸圍領窄身裙,簡單可愛的丫髻上綴著兩撮白絨,再加上兩縷短短的桃粉色流蘇,怎麽看怎麽像個小姑娘。

巨大落地鏡中的映出的一張臉並不驚豔,反而處處透著調皮。隻是那一頭白中微帶藍紫光澤的發,顯得與眾不同。托國內流行趨勢的福,我現在上街不用再戴假發了。

說起來挺好笑,自從楚淩隆寵白頭發元欽長公主的事情傳開之後,大華貴族小姐就爭相把自己的頭發染白。後來還出現了白中帶粉、淡藍、淡紫等發色。這種染發潮流迅速擴展到民間,隔著長江的大臨也受到了波及。

而且因為白發月華的盛名,以及我這個白發皇後的影響,大臨的染發潮流比之大華有過而無不及。何為蝴蝶效應,由此可見一斑。

出了宮門我和冬梅去了西市。

大街上行人如織,叫賣聲不絕於耳。隻可惜我不會和那些商販們講價錢,跟著我的冬梅講價錢的技術和我是半斤八兩。但好在大臨的商人都很淳樸,即使我們不講價,也沒有故意抬價欺負我們。

我和冬梅在興京西市的繁華大街上直逛到天色昏暗,才啟程回宮。回到宮裏天已經完全黑了。如果再晚一點回來,宮門就要落鎖了。

因為快到落鎖的時間,所以宮中除了侍衛並不見其他人。我去了假麵,和冬梅拿著今天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往翊坤宮走。

就當快要走到翊坤宮時,我突然停住腳步。前方的黑暗中似乎有個人。就在這時,那個人也像是發現了我,竟然運起輕功就朝我飛了過來!

我把手裏的東西往腳邊一放,還沒來得及直起身,那人已經到了我跟前——

“你去了哪裏?怎麽現在才回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我——”

他的聲音驀地止住,但下一秒,我卻被他狠狠擁入懷中。

“別走……是我不好,我不對,靈兒……你別走。”

他的聲音澀澀的,聽得我心裏一陣難受。我不由自主地張開手臂抱緊他。說什麽離開,我終究還是舍不得。就如同剛才,大腦還沒做選擇,身體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罷了,二十多天,也該夠了。

“翔,我不走,我隻是出宮逛逛。”

聽我這麽說,他才漸漸不那麽緊張,隨後他彎腰把我橫抱起來,朝著翊坤宮走去。

唉……我還是妥協了。但除了妥協,我又能做什麽呢?他也有他的無奈。子嗣對於國家來說是重要的,而一定的子嗣數量有助於穩固統治。更何況現在南宮一脈人丁並不興旺。

等進了翊坤宮,他仍是不肯放開我。抱著我坐了許久,他才低低地開口道:“靈兒,原諒我好不好?”

“本就沒怪你,我隻是一時間接受不了。”

雖然我這麽說,但聲音裏卻滿是漠然。他愣了愣,望著我平靜無波的眼睛,“別離我那麽遠。”

“我有嗎?”我笑了,但眼睛卻是不笑的,“我們現在不就挨著嗎?”

他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冷漠,抬手輕觸我的眼角道:“別對我這麽冷漠,你知道,我受不了。”

他說完垂下睫,空氣中有淡淡的哀傷彌散開來。我們之間終究需要有時間來彌補這條裂縫,而這裂縫並不是二十幾天就能夠補得上的。

也許是感覺氣氛過於凝重,他轉移話題道:“近來朝中有些人開始不安生了。”

聽他這麽說,我便順著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朝中的變化,我也是知道的。不過聽他今天的口氣,有一些“備受恩寵”的大臣該倒黴了。

就在這時,我看到他眼中的淩厲一閃而過。雖然隻是一瞬,但卻足以讓人寒到骨髓裏!看來這次是真的有人惹到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