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雲家別墅

文夕他說,不可能……即是再不可能與他相見,再不可能……再不可能……

難道我真的要與他隔著看不見的時空,寂寞一生?難道隻有等到我們下了地獄,才能再見麵嗎?

為什麽會這樣……

……

“……雲小姐……雲小姐……”

眼前似乎有個人在瘋了一樣地晃著我,但……我不是什麽雲小姐,我是趙慧靈……我是大臨乾和皇帝的昭明皇後……我是,南宮天翔的妻……

“……錦嵐!”

身體突然一震,我抬起迷茫的眼,眼前的人漸漸清晰,我澀聲問,“你……剛剛,叫我,什麽?”

“錦……錦嵐……”

眼前的男人依稀有著一雙墨綠的眼睛,一頭短發。我嗬嗬地笑著伸手拍拍他的臉,“你叫我什麽?錦嵐?是啊,我還是南朝聖隆帝的皇後,鳳元皇後,連我自己都快忘了。可你又是誰?你又不是宇文舜華,所以不要這麽叫我。”

剛想收回手,卻不想被那人握住——

“雲錦嵐,我記得你說,如果合理,那麽我要一,你給二;如果不合理,隻要我說‘要’,你也會拚盡一切,滿足我!那麽,我現在要你清醒!”

我現在要你清醒!

我現在要你清醒!

我現在要你清醒!

猛打一個顫,視線漸漸清晰,但我卻痛苦地閉上眼,可即使這樣也無法阻止眼淚的不斷湧出。

“舜華,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為什麽要我清醒過來……”

冷得發顫的身體被緩緩擁進一個懷抱中,而我卻再也無法抗拒。還要再抗拒什麽呢?那個純黑雙眸人已經再不可能相見了,但我今生的債卻還沒有還。

“雲錦嵐,你到底是怎樣的女人?為什麽我們隻見過兩麵,我就已經愛上你?雲錦嵐,我什麽都不想要,嫁給我好不好?”

擁著我的那人喃喃著親吻著我的耳朵,似乎這樣的動作他已做過千百次,竟然沒有一絲生澀感。

突然感覺頭有些疼,我閉上眼,在他懷裏軟下來,再也沒有絲毫的抗拒。這種感覺竟讓我有些熟悉……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中國·洛陽

走在這座同樣叫做“洛陽”的城市中,我恍惚是走在千年之後大華的都城。

不,過去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是雲錦嵐,是文華的未婚妻。這次我來洛陽隻是來看望我的生父,雲川遠。

雖然雲家的根在中國南部沿海一帶,但雲川遠死的時候卻固執地非要讓人把他的骨灰埋在這裏。也因為這個原因,我從來都沒來過洛陽,所以,這也是我第一次來到洛陽。

其實來洛陽看望雲川遠還是文華提出的,文家雖然也是混血者甚多,但與雲家一樣,根是紮在中國的。文華自小跟在自己祖母身邊,受中國傳統孝道影響更是深遠。

我聽了他的提議,也沒有反對。這倒是讓常叔又抹了一把老淚。

商定好今天下午去墓地,上午的時候文華就說要和我一起去街上逛逛。現在正是夏天,我像一般熱戀中的年輕女孩一樣,和文華一起穿著情侶衫,頭上戴著一頂大大的遮陽帽,同文華手拉著手從一個店鋪逛到另一個店鋪。

我有意忘掉過去,逼著自己開心,逼著自己在陽光下笑得一臉燦爛。

等逛累了,文華拉著我鑽進一家快餐店,要了份情侶套餐在臨街的窗口處坐下來。我坐在他對麵摘掉帽子和墨鏡笑嘻嘻地拿起一隻雞翅就開始吃。

他伸手親昵地刮刮我的鼻子,“我還能退貨嗎?我可不知道雲錦嵐還會這樣啃雞翅。”

我對他笑笑,喝口可樂說:“我還從來沒進過這類快餐店,看你挺熟的樣子,你經常來嗎?”

他啞然失笑,“我上學的時候家裏不給錢,要自己兼職,以前我就在這類快餐店裏幹過。”

“嗬嗬,你長這麽帥,恐

怕那家快餐店生意會好到爆。你還——”

我的話還沒說完,文華忽然坐到我身邊,攬住我的腰放到自己腿上,然後示威般向窗外看去。

“你幹什麽?”

我皺皺眉,扔掉手裏的骨頭。他用兩隻手臂緊緊把我鎖在懷裏,“錦嵐,你太美了,看外麵那群人。我隻是讓他們知道你已經名花有主了。”

“快放我下來。”

見店裏已經有不少人向這邊看過來,我小聲說著往外掙。

“你別動,美人在懷,我是男人。看來以後出門要帶你去人少的地方。”

他笑著放開我,但又馬上給我戴上帽子和墨鏡,拉著我的手出了快餐店。之後文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找了一個人很少的地方和我一起吃了午飯。而這個人少的地方就是——墓園。

對此,我隻能說,我很佩服他的想象能力。他也不覺得在墓園這種地方吃飯會不會倒胃口。

其實這個墓園就是埋葬雲川遠的地方……

到了下午,常叔和本家的幾個長輩就都來了。但因為我的吩咐,來的人也不多,稀稀落落隻有五六個人。人來齊之後,我就在幾個長輩的指點下,拿出常叔帶來的祭品一一擺在雲川遠的墓碑前。

本來以為常叔帶的會是一般的紙錢、肉食之類的,卻不想常叔帶的全都是甜點。而且,我怎麽看……這些點心……

或許是看出了我的疑問,常叔笑著說:“老爺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幾樣點心。”

我呆了呆,起身拉起常叔遠遠離開眾人,到了墓園中的一處小樹林,我的聲音都發了抖——

“常、常叔,你……能不能給我說說,雲、雲……說說我生父?”

常叔望著我,長長地歎一口氣,“小姐,其實老爺……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老爺最愛的人,並不是夫人,而是您啊!當年您出生的時候您的母親難產而死,老爺其實並沒有傳言中那樣難過,他很平靜地就接受了這一切。”

常叔說到這裏,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我,“但當您長到三個月時,老爺忽然發現您的左臂上有一個小小的月牙形胎記,老爺突然就像瘋了一樣非要把您送走。在那段時間,老爺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有時候還會在夢裏叫一個名字,‘靈兒’。”

我猛地向後退一步,險些坐到地上。

不會的,不可能的,這麽荒謬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小姐您的名字才被確定下來。”常叔淚流滿麵,像是早已料到我的驚詫,繼續說,“後來老爺不知道為什麽,就恨上了您,執意把您送去一個小城的福利院,說是生死由天。但後來老爺又後悔了,他說這樣對您太殘忍,就又把您接了回來。”

常叔忽然又頓了頓,看著我眼神怪怪的,“小姐,其實當年老爺接您回來是真的想好好照顧您,但後來之所以會變成那樣……記得老爺曾對我說,‘既然她是我的女兒,那麽即使是讓她恨我,也不能讓她愛我。我怎麽能忍受世人對她的指指點點?’”

我聽到這裏,終於扶著一棵樹滑坐到地上。

原來,命運竟是這般捉弄人……原來,雲川遠,我的生父,真的就是……楚淩……

怪不得,怪不得十歲時初次和我的生父見麵,我的心情出乎意料的不是恐懼,也不是怨恨,竟是欣喜……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迷失在沙漠的人突然間看到了綠洲!

我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愛上了他,沒錯,我愛上了自己的父親,我愛上了雲川遠。

即使當時的我還太小,根本就不懂那是愛情,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卻越來越肯定自己愛上了他。但不曾想,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亦是越來越恨他!

哈哈哈哈,這又是怎樣一種被玩弄的命運?!

我忽然站起來,飛奔到墓碑前,一腳踢開那些祭品,抱住那冰冷的墓碑,把臉貼在上麵——

“淩,你說:‘下輩子,你要一開始就擁有我,再也不讓任何人有任何插

足的機會……’我記住了,嗬嗬,我記住了……我甚至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你,可老天對你竟然如此殘忍……怎麽可以……這樣對你……”

溫熱的淚,貼著冰涼的墓碑流下來。

太晚了,太晚了……今生我們是父女,哈哈,父女!

淩,事情竟然真的如你所願,這輩子你從一開始就擁有我,哈哈哈,擁有我,但我卻是你的女兒……

淩,一開始你一定以為是我不願和你在一起,才故意要和你做父女,所以你才會那麽恨我。但你終究是無法怨我,就像過去一樣,就算真的是我犯了錯,你也寧可把它歸咎到其他人身上。

淩,你可知,這一世,我第一個愛上的人就是你。還記得那時候,小小的我,隻要能見你對我笑一笑,就會高興得整夜整夜睡不著……

淩,你怎麽這麽傻?你怎麽可以傻到自己一個人來背負這麽多痛苦……

中國·揚州

淩……是誰?舜華,又是誰?

文華看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鋼鐵長龍,心頭卻又浮上這兩個問題。其實他看得出,那個被世人稱作“商界女皇”的女子活得並不快樂。即使是陪在他身邊,她的笑也是那麽的勉強。

他看得出,她,愛的另有其人。可就算她愛的另有其人又能怎樣?他仍是這般義無反顧地愛上她。

汽車移動緩慢,文華微歎一口氣。對自己的家世,他知之甚深,所以他從來不對婚姻和愛情抱有希望。當時與雲琦訂婚,其實也是家族的意思。

還記得他與雲琦訂婚那天,那披著一層傳奇色彩的女子直到晚間才姍姍到來,這一點令他十分惱火。隻是覺得這般倨傲的女子定是麵目可憎,就算她單看容貌是不可多得的美女,但這性格真是讓人討厭。

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當他真的見到了她卻沒了絲毫的怒意。那天她穿了一襲點綴著大朵白牡丹的白色魚尾裙,就像是踏浪而來的女神。眉眼間淡淡的冷漠,雖拒人於千裏之外,卻讓人更想去接近,去探求。

隻是當時他文華已經要和雲琦訂婚了,即使是有了那麽些許的動心,也隻能按捺下來。但之後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女神般優雅高貴的女子,竟然奪下了他的訂婚戒指,直接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這,便是命運嗎?

他實在是無法形容自己那一刹那的激動。或許在別人看來,他更像是在發怒,但唯有他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欣喜至極!

可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讓他在歡喜至極的同時又讓他發現,原來,她愛的另有他人。那個人……就是送她戒指的人吧。

明白了這點,他本來已經死心了,沒想到那令他著迷的女子竟然會主動約他。雖然他至今無法明白她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但現在,她總歸成了他文華的未婚妻。

文華再次看向車窗外,此時汽車已駛出了城區,向著郊區駛去。現在他要去探望兒時照顧他的祖母,而他的未婚妻也會在一天後到達。

看著窗外不斷變換的風景,文華不由自主又想起在洛陽墓園那天。那單薄的女子抱著自己父親的墓碑痛哭……但她無意中說的話,卻好似另有隱情……

想到這兒,文華懊惱地捶了下身下的墊子。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是在她的世界之外,為什麽每當他想對她發火卻總是在看到她眼睛的一瞬間偃旗息鼓……為了一時的衝動向自己不了解的女人求婚,明智嗎?

為了靜一靜,為了讓自己好好思考,他故意提前一天來探望祖母。但沒想到,他隻是一天沒有見到她,就已經開始思念。而這,就是愛情嗎?

已經入了夜,路上的車輛並不多。車開得很快,路燈投下的一團團黃色的暖光,不時在文華一張俊美的臉上掃過。車窗外的夜靜謐似是一個夢境,但文華的心卻像是被小針紮著,刺痛難耐。

文華煩躁地把耳塞從耳朵裏拔出來,皺著眉頭問道:“還沒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