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珊艱難的睜開雙眼,入目的是一片火紅的天空,如同鮮血一般的紅。

她緩緩的起身,現已是黃昏,殘陽依山,夾雜著片片鱗波的湖麵,顯得那麽淒美纏綿。幾顆柳葉婀娜,在微風裏搖曳。

她的目光漸漸暗淡下去。

她深知自己身負重任,她不再是以前的她,她要為師父報仇,為自己洗刷冤屈。

傷口還在隱隱的犯疼,不過還好都是皮外之傷,沒有傷及筋骨。不出數月便可痊愈的。她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雙眸被殘陽染得深紅。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子書雲從漁屋出來,竟見她一襲被染成紅色的紗衣立於庭前,神情恍惚。

那細長的眉,猶如岸邊的柳樹,那神情的落寞,似那最後一抹殘陽。他的心在此刻加速的跳著,從未曾見這般淒婉的女子。

縱使那臉上的一道傷,似乎也並未另她遜色。

百裏珊斜瞥一眼對麵的男人,轉身向前走去。

“姑娘,你好,我叫子書雲,子是孔子的子,書是書籍的書,雲是白雲的雲。”子書雲追上前去。

百裏珊不想理會,在她眼裏,所有的人都是虛偽的,她加快腳步。

“姑娘,你昏迷了二十餘天,你不知道我有多著急。今天把你搬出房間曬曬陽光,沒想到你就醒了。”子書雲繼續喋喋不休。

“你說什麽?”百裏珊疑惑著看他,搬出房間?難道先前的夢境不是夢?

“什麽什麽?”見百裏珊終於理會他,子書雲興奮起來,若一個孩童般。

“帶我去你的漁屋。”百裏珊冰冷的眼神終於是投向他。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他著一件白色錦袍,,腰間係了天青色的腰帶。目若朗星,氣宇軒昂。長長的發絲束於白色的方巾帽裏,有幾分書生氣息。

“好啊,好啊。”子書雲在前帶路。

經過亭子,穿過兩條走廊,百裏珊看到了那個漁屋,漁屋其實是一艘可遊走的漁船,樹木所製,看起來十分破舊。

百裏珊踏步進去,空****的房屋,簡樸而幹淨,木製的桌子,靠窗的床,竟真的和夢境一樣!原來真的不是夢。還好她的意誌戰勝了惡魔,終於使她再次複活過來。

不過是夢還是什麽,她都不再乎了,因為那些不過是一個過程,從現在起,她不再在乎了。

“咕咕咕……”肚子忽然叫起來。

百裏珊想著也是,昏迷二十餘日,早已餓了。

“你等等啊,我馬上去給你煮麵條。”子書雲若孩子般跑出去。

百裏珊看著窗外火紅的仿若滴下血的天幕,沉思起來,要為師父報仇,卻沒有絲毫頭緒,要為自己洗刷冤屈,也沒有一點證據。而且就連《江湖寶典》也在衡山之上,衡山守衛森嚴,憑她一己之力是不能硬闖的,加之身上的傷口還未愈合。對了。臉!她的臉!

百裏珊忽然想起雅蘭用刀割自己臉頰的情境,她四處翻找著,卻沒有找到她想要的鏡子,她衝到河邊,蹲下身。

湖麵波光輕**,倒影晚霞柳樹,還有一個女子,清澈如水的眸子裏滿是清冷,長長的發絲垂下,紫色的發帶飛揚,那張俏秀的麵容上,一道粗粗的疤痕顯得格外顯眼。

“姑娘,麵我做好了。”子書雲端著一碗陽春麵信步走來。

“我不要,滾,我不要。”百裏珊吼著,跑進屋子關好門柵。

“姑娘,麵我放門口,我有事失陪一會兒。”

門外傳來子書雲清朗的聲音。

百裏珊倚著門,緩緩的滑下,直至坐在冰涼的地上。為什麽?為什麽會難過?難道這也是每個人的身體本能嗎?還是意識本能?為什麽她還是接受不了現在的自己?

她不是已經什麽都不在意了嗎?這個世間不都是虛偽的嗎?為何還要在意這幅皮囊?再好看,他還是離開她,再醜陋,也不會有人看她。

她不要為別人而活,隻為自己,隻為師父的血海深仇。

她站起身開門,把陽春麵端到桌上吃起來。

“愛寂寥,人情太渺渺,江湖迢迢,恩怨纏繞,棄一身驕傲,換與你白頭偕老。”外麵傳來清朗的歌聲。

旋律那般滄桑,詞那般淒涼。百裏珊不禁聆聽起來。

“參不到天高,風兒悄悄,兒女情仇太過飄搖。看不透煩惱,衣袂飄飄,隻為等你天荒地老。”聲音越來越近。

百裏珊抬頭,是子書雲,他手托著一襲白衣走來。

“看,這是我前些日子為你準備的衣裳,你看看合不合身。”子書雲把衣裳放到她懷裏,走出了漁屋。

百裏珊看著手裏的白裳,指尖緊緊攥緊。她換上衣裳,垂下發絲,撕下袖尖的白紗,幾經翻折,一朵如茉莉花狀的白花躍然指尖。她輕輕的佩戴於發,師仇不報,不卸此花!

帶上子書雲細心準備的麵紗,她打開門。

子書雲回首,隻見她白裳罩體,身形妙曼而多姿,隨意披散的秀發別著一朵白花,為她徒增幾分奇異之色。薄紗蒙麵,可見那雙清澈的眸子如水晶般秀美,卻又有著一抹死氣沉沉,除了一頭黑發之外,全身雪白,高貴而絕俗,清雅而無暇,猶似身在煙中霧裏,那麽近卻又那麽遙不可及。

純白的衣服,冷豔的孝花,清澈的眸子。

“吃……吃飽沒?”子書雲看得出神,說話也不禁語無倫次起來。

百裏珊轉身回到桌上,繼續吃麵。要為師父報仇,必先讓自己恢複過來。

“我再去給你煮。”子書雲看她吃的那麽認真,又轉身跑出去。

一碗麵過,百裏珊再次垂下麵紗,掩住那張毫無血色蒼白到異常的麵容。

“以後隻要你需要,我會一直為你做陽春麵。”子書雲傻乎乎的看著她,好像在欣賞著一件寶物。他沒有提她臉上的傷,雖然他覺得並不影響她的美,隻是他知道,這對於她一個女子來說,定是一道難以抹滅的傷痕。

“你剛才唱的歌真好聽。”百裏珊瞥了他一眼,轉開了話題。她是生是死都還未知,對這等承諾的話語又怎會放在心上。

“是漁伯教我的,可惜他上個月打漁,被洪水衝走了。”子書雲那一直燦爛的臉上終於沉重下來。

見他神色憂傷,百裏珊不想再計較什麽。

“教我唱。”百裏珊似乎是命令卻又不含任何感情的口吻說著。

“愛寂寥,人情太渺渺,江湖迢迢,恩怨纏繞,棄一身驕傲,換與你白頭偕老。”

“愛寂寥,人情太渺渺,江湖迢迢,恩怨纏繞,棄一身驕傲,換與你白頭偕老。”

“參不到天高,風兒悄悄,兒女情仇太過飄搖。看不透煩惱,衣袂飄飄,隻為等你天荒地老。”

“參不到天高,風兒悄悄,兒女情仇太過飄搖。看不透煩惱,衣袂飄飄,隻為等你天荒地老。”

…………

朝陽初起,夜色還未淡去,朦朧中,一位一身白衣的女子蹲在岸邊。

正是百裏珊,她長長的發絲隨風飛舞起來,薄薄的麵紗遮蓋著那帶傷的麵容,隻落出那雙清澈如泉卻也冷漠似冰的雙眸。

百裏珊用劍一刺一翻,地麵露出一個坑來。她看著手上的白紙,上麵是她雋秀的毛筆字,寫著她的名字,百裏珊。

她把紙條放在坑底,撥土一點點的掩埋起來。

以前的百裏珊已經死了,從現在開始,百裏珊是一個為了報仇雪恨不惜一切的人。

百裏珊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遠方的高山,她站起身來往前走著,按照她順水而下看來,隻要沿江上遊而行就可到衡山後山的無盡崖下。

“姑娘,姑娘。”

身後忽然傳來男子清朗的聲音和馬蹄聲。

百裏珊回首,竟是子書雲,他背著包袱騎馬而來。

“姑娘,我早就算出你要走。所以備好了馬匹,可以送你去你想去地方。”子書雲下馬,對她微笑。

“不需要。”百裏珊不想理會於他,她不想牽扯到更多的人。而且經曆了這些,她也不再相信人了。

“什麽叫不需要,隻要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送你,無論時間,無論路程。”他似乎是有些堅定。

“我想去他心裏。可以嗎?”百裏珊挑眉,雙眸冷漠的如同被冰霜覆蓋。

子書雲不解的皺眉思索。

“不行就別在跟著我。”百裏珊斜瞥他一眼,繼續向前走去,長長的白裳拖著,似一位仙女漫步。

“行。”子書雲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目光堅定起來,拉著她上馬。

百裏珊本想拒絕,卻不想再費口舌。反正此次別過,她知道和他不會再有瓜葛。

馬狂奔到集市,卻因人流攢動而無法前些,百裏珊不得不下馬。

“聽聞朱雀派新任掌門今日即與前任掌門之子完婚,要不要去湊湊熱鬧。”一個武林小輩和同夥並肩而走。

“朱雀派是四大門派之一,此等大事怎麽錯過,當然得去。”另一個無名人回應著。

新任掌門完婚?難道是?百裏珊不覺停下腳步,如海水般深諳的眸子愈加冰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