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清立時慌了,“王爺,您,您看錯了吧?菁菁與我從小情投意合,如果我們家沒有出事,我們本來打算今年年底就完婚的。您……您一定是認錯人了。而且,她也不可能騙您的玉佩的,她人是很好的。”

蘇鬱岐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一番,直打量得他往後退,一雙手都局促得無處安放,在胸前一直絞啊絞的。

“好人?好人會去開窯子?”

“啊?您說什麽?”

“沒說什麽,繼續畫吧。”

蘇鬱岐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居家的軟袍,還在係腰帶的時候,皿曄打從外麵回來了。

“回來了?”她打了聲招呼。

“嗯。你也剛回來?”皿曄的墨藍袍子上沾了些塵土,他解了袍子,放到一旁的衣物籃裏,去衣架上拿了一件幹淨袍子往身上穿。

蘇鬱岐站在他身後,問道:“你這是去做什麽了,弄得一身的泥土?”

“去找人了。”

“誰?”

蘇鬱岐難得對他盤根問底盤查,自己先就覺得難為情了,臉上表情不大自然。

“田焚。”

“田焚?”蘇鬱岐很是驚訝。

“原一怕是不頂用,還是我親自去的好。明日我再去找一找,說不定就給我找到了。”

“你認真的嗎?”蘇鬱岐瞪大了眼珠子。

皿曄表示:“自然是認真的。田焚現在已經是關鍵的存在了,不找到他,很多問題都成了死扣,解都解不開。”

蘇鬱岐打量他,“你不是說……你果然是認真的嗎?”你不是說,田焚很可能已經死了嗎?

“嗯,認真的。對了,外麵那個傻子是誰呀?我進來時見他在外麵畫圈圈呢。”

提起外麵那位,蘇鬱岐便嗤笑了一聲,“你不知道?”

皿曄回過頭來瞧著蘇鬱岐,眸光中很有些深意,“我應該知道嗎?”他挑了挑眉。

“切。”

蘇鬱岐沒來由地又嗤笑了他一聲,“餓了,洗手吃飯。”

她出去吩咐了一聲廚娘擺飯,回來皿曄已經洗了手,端坐於桌前,等著擺飯。蘇鬱岐深深瞄了他一眼,“那是個唱戲的,戲演得特別好,我陪他演了一出,還是蠻過癮的。”

蘇鬱岐想到自己今日陪那位愛畫圈圈的朋友的對話,仍舊覺得氣血往上衝。

皿曄抬眉瞧她,溫聲道:“早曉得瞞不過你,你知道就好,人是很可靠的,這個你放心。”

蘇鬱岐貼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那個人到底是誰?我瞧著,有些眼熟呀。”

皿曄卻賣起了關子:“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或者,你自己想一想,猜一猜。”

“切,沒那閑工夫,愛誰誰。”

蘇鬱岐在皿曄這裏印證了自己的懷疑。那個方子清,根本就是假的。應該是皿曄找了他來誘捕田菁菁的。這倒是個好主意。

現在的問題是,方子清身上到底會不會藏有什麽不得不殺之的秘密呢?

之前已經有了一個張大為先例,那次誘捕除了發生了一點小意外,頭領意外死亡,其實也算是成功,今次算得上是故技重施了,就不知道兩次都用一樣的招數,會不會還能奏效。

一招鮮,吃遍天。

是驗證這句話真偽的時候了。

蘇鬱岐吃完了飯,溜達到庭院裏,遠遠地發現那“方子清”還蹲在假山下畫著什麽,她咧嘴歎了一句:“真是個神經病呀。”

皿曄在她身後,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輕問了一句:“說什麽?”

“唔,我說那個方子清嚇成神經病了,不知道能不能想起點有用的。但願他能想起點什麽吧,不然,他家這個滅門慘案,還真是不好破案。”

既然是演戲,那就演到徹底吧。

她曉得在她的身邊,一直都有眼線存在著,或許是細作,也或許是像皿錚皿忌那樣隱身功夫好的人,在沒有清除這些障礙之前,說什麽話都得謹慎小心。

皿曄將她往臂彎裏攬了攬,勸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就不要時時刻刻為這些事煩惱了。”

蘇鬱岐的目光還在那假扮方子清的人身上流連,心裏老疑惑著在哪裏見過那人,但因為那人是化過妝的,瞧不出本來的麵貌,那就更無從記起了。

“嗯。”問題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方家滅門慘案,堤壩決堤案,無論哪一件案子,都足以驚動天下了。幸而她消息封鎖得好,處理也算得當,不然,引起江山動**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在院子裏立了片刻,正說著話,遠遠地見林同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在院子裏溜達,溜達著溜達著,便溜達到了假方子清的身旁。

“他這是要做什麽?想要打聽案情?”蘇鬱岐瞧著林同已經熱乎地和假方子清聊上了,忍不住罵了一句娘。

“皇上身邊新培養的這些人,若都是一些這樣的貨色,雨師的江山,可就真的堪憂了。”

這樣的話,也就隻有她敢說了。

皿曄將她往臂彎裏緊了緊,算是無聲的安慰。

他二人站的這個地方,是一座六角涼亭,涼亭的南側西側都有遮陽的竹簾子,此時竹簾半遮,兩人都沒有把簾子打起來,也正因如此,他們能看得見林同和假方子清,林同卻看不見涼亭裏的人。

可笑那林同邊和假方子清說話,邊還東張西望,看有沒有人。

“走吧,過去聽聽這位林宗正有什麽樣的本事。”

蘇鬱岐和皿曄一起從涼亭出來,繞到假山的另一側,與林同和假方子清隔了一座假山的距離,約莫有兩丈遠。兩人耳力好,將那二人的對話聽得真真切切。

就聽林同道:“他們怎麽能這樣!這分明是軟禁你!”

方子清茫然地:“軟禁?為什麽?他們說這是保護我呀。”

“保護個屁!你這是上當了!”

方子清依然茫然:“上什麽當?”

“他們怕你出去胡說,會壞了他們的名譽吧,不然,你一個原告苦主,又不是被告,也沒有犯法,幹嘛要關在這裏呢?”

“我出去會有人殺我的。”

“什麽人會殺你?”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會殺我,但他們殺了我的全家,他們不會放過我的。”假方子清的聲音裏滿是顫栗,蘇鬱岐便忍不住貼著皿曄的耳朵道:“你找的好戲精!可真是個敬業的戲精啊。”

皿曄衝她抿嘴一笑,表示聽她的誇獎很自豪。蘇鬱岐撇了撇嘴。

那邊廂林同的語氣充滿驚訝:“殺了你的全家?你是惹上什麽仇家了嗎?為什麽有人要殺你全家?”

“我上哪裏知道去?若是知道是誰想要殺我全家,我的血海深仇也就不至於都找不著人報了!”說他精神不正常,偏有時候說話又是正常的。說他精神正常,來報案卻又連個案情都說不清楚。就如此時,前半句還算正常,後半句那大話說的,讓蘇鬱岐都忍不住自歎弗如。

蘇鬱岐在心裏又一次讚歎,皿曄找來個戲精!

“你跟我細說說,你到底遭遇了什麽樣的滅門慘案!說不定,我還能幫到你呢。”

假方子清警惕地道:“你……你是什麽人?你憑什麽說能幫我?”

“我是什麽人?我是禦前的宗正大人,管理皇族事務的,你說我能不能幫得上你?”

“皇上現在可還沒親政呢。輔政的四位王爺還掌著大權呢。”假方子清這個時候腦子又清楚了。

蘇鬱岐差點沒被這一句氣吐血。

就聽林同道:“皇上很快就到親政的年紀了。現在就已經開始收回權利了。你放心,我說幫你,就能幫你。”

“真的?”

“真的。”林同的聲音莫名的鄭重。

權利呀,這東西真是沒有幾個人能幸免於難。蘇鬱岐心裏冷笑了一聲。

那假方子清揉著腦門想了想,道:“上個月,也就是六月二十三日夜裏,有一隊人,闖入我家裏,將我全家四百餘口人全都殺了,我因為在書房的隔間裏,幸免於難。就是這樣。”

“……”

誠然,這是樁很大的案子,大到他林同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說有人這樣囂張這樣殘忍,但這個苦主也太輕描淡寫了些,雖然他表情也很悲戚,但事件……就這麽幾句話就說完了?

真是言簡意賅!

蘇鬱岐在假山那頭,窩在皿曄的肩窩裏,禁不住彎起了嘴角。戲精啊戲精。

正聽著,猛然有腳步聲入耳,雖離得還遠,但兩人都聽得甚清。借著星光一瞧,原來是孟七披星戴月地回來了。

孟七已經有幾日沒回來了,這幾日一直宿在疫病區,日夜守著那些得了疫病的人,可謂辛苦。

孟七漸漸走近了,蘇鬱岐給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手指了指她和皿曄的小院子,示意他回去房間說話。

孟七領會,放輕了腳步,直接往他二人的小院子而去。

這裏也聽不到什麽新鮮的了,蘇鬱岐挽了皿曄的手,悄悄撤了。

回到房間,孟七向兩人施禮:“兩位方才在假山那裏瞧什麽呢,瞧那麽熱鬧?”

“一個戲精和一個自以為是的人在逗笑。不用去管他們。”蘇鬱岐嘲笑了一聲,“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