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招了招手,一列侍女捧著飯菜魚貫進來,將飯菜擺上桌。

飯菜剛剛擺好,太子孟簡便踱著悠閑的步子進來,“孟玄,一個人吃飯太孤單,不介意本宮來陪你一起吃這個晚飯吧?”

皿曄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眸光定定地瞧著孟簡,嘴角微微一彎:“得太子陪我吃飯,孟玄的榮幸。太子請坐。”

孟簡瞥了他一眼,對他的無禮,似乎並未放在眼裏,走到桌前,隨意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父皇對你還真是不錯,飯菜的規格可是最高的。”

皿曄微笑:“多謝皇上和太子殿下的盛情款待。”

孟簡嘴角一撇:“謝我父皇就夠了,本宮可沒給你準備什麽。說起來也怪,我那皇姑母從前是人見人厭的,我父皇也不喜她,怎麽她的私生子一出現,他竟這般歡喜?孟玄,不知你能不能給本宮解惑?”

皿曄斟過來一杯酒,淡聲道:“太子應該去問你的父皇才是。我母親死得早,那時我還不太記事,所能記得的,不過是母親臨終所托,此來的目的,也是為完成母親最後遺囑。我來了以後,貴國皇帝就對我這樣熱情了,為什麽,我也不知啊。”

“真的不知?”

“騙你做什麽?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皿曄翻了個白眼給他。

“那你所謂的你母親的遺囑又是什麽?”

“你父皇難道沒有告訴你嗎?其實,太子又何必太糾結於我來的目的呢?我一介山野草民,來辦完我的事就回去了,我誌不在你們那些勾心鬥角打打殺殺的事,你不用怕我會對你們毛民有什麽圖謀。”

“你一個忽然出現的陌生人,還是個雨師的人,讓本宮如何能信你的三寸之舌?”

“你愛信不信。”皿曄淡淡瞥他一眼,端起酒杯悠然喝了一口。絲毫未將孟簡放在眼裏。

孟簡身為太子,哪裏受過這樣的氣,他又是那樣的暴躁脾氣,當下就按捺不住要發作,皿曄悠悠道:“太子殿下如果覺得燕明宮的飯菜不好吃,還是回自己的東宮吃吧。第一,你在我這裏套不出什麽話來;第二,我也無話給你套。”

“……”你們雨師人說話都是這麽剛的嗎?

皿曄悠閑捏起酒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喝酒喝出了一股子喝茶的悠閑雅致。

孟簡一雙眸子裏幾乎要迸火,但這畢竟是自己的主場,發火未免顯得自己這個太子太沒有度量,忍了忍,灌了一大口酒,“你這是下逐客令嗎?”

皿曄聳聳肩,未置可否。

“好。既然表弟不歡迎本宮,那本宮就不在這裏自討沒趣了。”他靠近皿曄幾分,一字一句地:“表弟,吃好,喝好,住好。”

“多謝關心。”

皿曄瞧著孟簡拂袖而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點冷笑,“啪”的一聲,他將酒杯擱下,拿起碗筷來,開始吃飯。

明華宮,皇帝孟琮的麵前擺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他卻隻吃了幾筷子,便把筷子放下了。容公公關切地問:“皇上,您怎麽不吃了?這幾日操勞,多少再吃點吧。”

孟琮擺擺手,“不吃了,撤了吧。太子去燕明宮了?”

“去了,與公子話不投機,喝了兩杯酒就走了。”

“他那個脾氣,能投機才怪了。派出去的人給回話了沒有?”

“回來的人說,孟玄五日前進入咱們毛民的邊境,至於在雨師境內的行蹤,沒有查出來。他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簡直太奇怪了。不過,皇上,有另一個消息,說雨師那位大司馬蘇鬱岐娶回家的那個郎君皿曄,近期回鄉祭祖去了。”

“你覺得,這說明什麽呢?”

“皇上,奴才也說不好這有什麽聯係,但總覺得,那個皿曄的離開,有些怪異。”

孟琮蹙眉:“皿曄,孟玄。會有什麽聯係嗎?老容,燕明的忌日也就在這幾天吧?”

“回皇上的話,九月十三,就是後日了。”

“那就安排一下,朕去祭拜一下。”

“是。”

“對了,你讓雨師那邊的人把那個皿曄的畫像傳一張過來,要快。”

“是。皇上,您還有什麽吩咐麽?”

“今夜燕明宮不用放太多的人,那個孟玄,不是個簡單的人,人放得太多,會讓他提高警惕。”

“明白了,奴才這就去辦。”

容公公趕緊去吩咐人辦事了,孟琮歪在椅子上,嘴裏發出一陣念叨:“皿曄,孟玄,會有什麽聯係嗎?”一瞬,眸光變得陰森:“不管你是誰,若你膽敢在朕這裏放肆,朕叫你,有來無回。”

剛放下碗筷的皿曄忽然打了個噴嚏。

誰在念叨我呢吧?是誰呢?

管他是誰呢,念叨他的人,怕也不是一個兩個。

太監收拾完桌上的殘羹剩炙,打掃完畢,便依言退到了門外候著,皿曄洗漱完,握了一本書,在燈下有一頁沒一頁地翻看。

看書畢竟沒有想蘇鬱岐有意思,他目光在書上,腦子裏卻全是蘇鬱岐,一會兒又將蘇鬱岐那封信摸出來細細品讀,那丫頭一向性子野,說話也跟個男子似的不知忌諱。她在信中說,身邊沒有你,晚上睡不著,且最近因為你不在,搞得一身力氣沒處使,不得不把力氣用在校場上,和士兵們一起舉鐵紮馬步拚刺刀。

皿曄趕緊將書信又合上了。這樣的一個人的孤單的夜晚,看這樣的虎狼之詞,要人命要人命。

書信妥貼揣在懷裏,橫豎這個時間沒事,他去書桌前鋪開絹紙,提筆給蘇鬱岐寫信:初到毛民皇宮,皇帝陛下甚是熱情,以致午時醉酒,至晚方醒。醒來思及你,頓覺神魂顛倒,神思凝滯,你是不是給我施了魔法?

信寫好了,疊起來裝在信封裏,招呼門外的小太監,“我寫給我妻子的信,麻煩八百裏加急送去雨師的曇城,我妻子住在城南拐子胡同,那條胡同的人都識得我,去了找孟玄的妻子就成。”

太監愣了愣。

八百裏加急都是有緊急軍情或者重大事件時才啟用的,寫給妻子的信要八百裏加急?這位也太狂妄了吧?

皿曄瞧他不動彈,挑眉:“怎麽?不能送?”

“奴才不知道能不能八百裏加急,請公子恕罪。”

“你去請示一下皇上陛下吧。”

“……奴才這就去。”

小太監去了有半個時辰,回來就回報說,已經八百裏加急送過去了,請公子放心。皿曄滿意地點點頭:“你們毛民的辦事效率就是高。”

公子長得人中龍鳳,辦事卻是狗仗人勢啊。

皿曄瞥他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太誇張?”

太監低下頭去,不敢言語。心裏卻嘀咕:豈止誇張?公子給妻子寄個信還要八百裏加急?不知道的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呢。

皿曄嘴角一挑:“如果不八百裏加急,我怕等我辦完事回去了信都還沒有到我妻子手裏。”

“……”這就是八百裏加急的理由?那您還寫什麽信啊?回去不就看見人了?浪費我毛民資源啊。

皿曄瞧著太監一臉心疼模樣,心情忽然很好,笑了兩聲,轉身回了房。

戌時末,皿曄早早就躺**睡了,依稀睡了一個時辰,窗外有輕微的動靜,像小貓輕輕在房簷走過一般,輕微得若有若無。皿曄低聲:“進來。”

話音落,他已經從**起身,披了衣裳在身上,將後窗推開了一條縫。一條人影順著窗縫溜了進來,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

借著窗外一絲月光,可以看清她的模樣,是白日裏離去的尹成念。

皿曄微微有些不悅,但並沒有發作,隻是溫聲道:“孟琮今夜對我防範較輕,你來就來了,以後,不要隨便進宮裏來,我有需要會讓人送信給你和孟七的。”

“是,知道了。主子,您以後就住宮裏了嗎?”

“大概吧。孟琮把我放眼皮子底下,圖的就是好監視。你來有什麽事?”

“今天趁著咱們在宮裏吃飯,有人把七哥的府邸搜了。”

“嗯,孟琮肯定會去搜的。”

“他是去找那個玄冬花嗎?”

“嗯。可能,還想查一查我的東西裏有沒有關於我身份標記的東西。”

尹成念冷哼了一聲:“毛民的君王,也不過如此。主子,那個玄冬花究竟是什麽花啊?怎麽讓一國皇帝都如此上心?”

“玄冬花是毛民皇室的聖花,其花蕊可入藥,解世間奇毒。對於毛民來說,此花的意義更在於,世間隻剩下我手上這幾株了。”

“啊?他們自己的皇室都沒有了嗎?”

皿曄的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沒有了。”

“可是,主子,他如果真的要玄冬花,咱們能拿出來嗎?七哥說,咱們根本沒有玄冬花啊。”

皿曄道:“這個你放心,我自有安排。”頓了一頓,又道:“沒有什麽事,你就趕緊回去吧,此處不是久留之地。”

尹成念道:“外麵的太監都被我點了昏睡穴,我進來之前也檢查了一遍,沒有別的眼線了。”她低下頭,有些猶豫,但還是開了口:“主子,今日午宴,我說話失了分寸,請您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