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翦番外]48、等待,最後的較量

時年彎腰從地上將樣報撿起來,小心收好。慢條斯理地才抬眼盯了燕翦一眼。

這一眼,叫燕翦反倒有些慌亂起來,“你這麽看我幹嘛?”

時年輕歎口氣:“是啊,那兩個混蛋竟然原來是這樣的關係,卻還纏上你們姐妹兩個,可真是該死。可是你為什麽還要管他們?”

時年又將燕翦自己的問題拋回給了她,燕翦噎住。

時年緩緩垂下眼簾:“怎麽,連燕餘都能鼓起勇氣說出來的話,輪到我們家的小金豆,反倒啞火了麽?”

燕翦麵頰登時大紅起來,連忙擺手:“小嫂子,你又胡亂猜什麽?甌”

時年隻歎口氣:“說句實話,現在的局麵很難兩個人都保全下來,看樣子總要舍了一個。那我就得衡量衡量這兩個人跟我的親疏遠近,才好下這個決斷。”

時年說著瞟了燕翦一眼:“燕餘承認了愛本沙明,那本沙明跟我的關係就近了一層。看樣子我要保本沙明,舍了詹姆士了。”

“你怎麽能這麽說?”

燕翦一聽登時就急了:“你難道忘了詹姆士好歹也是皇甫華章的弟弟,是解憂的叔叔?!”

時年哼了一聲:“這又算是什麽親戚呢。如果從先生那論,詹姆士跟他還算是仇敵;而從解憂這兒論的話,他也沒做過一個叔叔該幹的事兒啊。所以即便有這層血緣關係,我好像也沒必要對他多生出什麽情分來。”

燕翦的心口仿佛被什麽給堵住,一口氣憋著上不去也下不來。

她如何不明白,小嫂子是在逼她說出那句話來。

可是……她偏不說!

混蛋,他不是能娶另外一個女人去,讓那個女人耀武揚威麽?那她為什麽要承認自己的心事,憑什麽啊?

時年不慌不忙轉身:“你要是沒話可說,那我就走了。時機稍縱即逝,我也沒時間再耽擱。反正你跟詹姆士的關係,比不上燕餘對本沙明;燕餘愛本沙明,你又不愛詹姆士。”

時年說完,當真就走,將燕翦晾在原地。

燕翦緊緊攥著手,指甲尖兒都掐進肉裏去。抬頭死盯著小嫂子的背影。可是看樣子,小嫂子沒跟她開玩笑,是真真正正毫不留情地走著.

就在時年大步流星,即將轉過長廊去的刹那,忽然聽得後頭傳來燕翦有些絕望的低吼。

“好我承認……我也愛他,行了麽?”

時年伸手扶住廊柱,停下腳步,不由得緩緩勾起唇角。

轉回身去,卻還是一臉嚴肅:“你說什麽?剛剛風大,我沒聽見。”

燕翦幾乎跳起腳來:“你故意的!”

時年不慌不忙:“我都沒聽見你說什麽,我故意什麽呀?”

燕翦絕望地閉上眼睛:“我愛他……你滿意了麽?”

時年這才淡淡點頭:“嗯,滿意了。”

時年還是不多說,繼續轉身就走。燕翦卻慌了,急忙追上來,扯住時年手肘。

“可是你倒是說個明白呀!你方才說了,兩個人裏可能隻能保一個,卻要舍一個。可是現在我跟燕餘都說了愛字兒,那你究竟要怎麽選,保哪個留哪個啊?”

時年認真忖了一下;“不如,讓你跟燕餘自己掐一下好了。誰掐贏了,我就保誰的心上人。”

燕翦真是要抓狂了:“小嫂子,你能不能認真點!”

怎麽嫁給小哥之後,小嫂子也變成這樣的人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能開得出玩笑來?

時年輕歎口氣,伸手替燕翦掠開額頭碎發:“既然你們兩個都說了愛,你說我還能怎麽選?”

燕翦登時紅了眼圈兒:“你說的,兩個人都保下來的可能幾乎沒有。”

時年實事求是點頭:“沒錯,那天目擊證人太多,檢方搜集到的證據一定十分強大。難度勢比登天。”

燕翦忍不住淚盈於睫:“那怎麽辦?”

時年盯住燕翦:“既然那邊是死局,那你們就自行變通一下唄。就算愛,也可以選擇斬斷情絲。尤其是你啊燕翦,最近你一提到詹姆士,我總能在你眼裏看見恨和不甘心。”

“原因我也能想到:一是他已經跟凱瑟琳結婚,二來他跟本沙明是那樣的關係。你的恨和不甘來自你的無法接受,既然如此那你索性不要愛他了。對於不值得愛的人,生死隨他,又與你何幹。”

時年說著在欄杆上坐下來:“我現在倒是好奇,你說燕餘會不會也有所直覺,知道本沙明是彎的呢?如果燕餘也知道了,那燕餘是不是也不會愛本沙明了?”

時年說著又揮了揮手裏的樣報:“現在還不知道也不要緊,總歸這照片明早見報之後,燕餘總歸就能看見了。明天我就能知道她的態度了。”

燕翦緊張地抽一口氣,為燕餘。

時年歪頭看向燕翦:“你在擔心你三姐?其實我倒覺得燕餘終究是比你大幾歲,她看似柔弱,可是其實她的抗壓能

力比你還強。你是小金豆子不吃虧,她卻是什麽都能默默忍耐下來。”

時年垂下頭去:“嗯,我想也許就算燕餘知道了本沙明是彎的,說不定她還會堅持她自己心中的感情。畢竟彎不彎是本沙明自己的事,愛不愛他卻是燕餘的事,嚴格說起來這事兩回事。”

燕翦被問得無言以對。她也知道,燕餘真的可能事這樣的。

時年說完了,默默抬眼望來:“燕翦,你對詹姆士沒有這樣的堅定,是不是?即便你愛他,可是也會嫌棄他。”

燕翦閉上眼,心中翻湧,疼痛莫名。

時年歪歪頭:“……我給你講一個故事,行嗎?故事裏的主角是隱去姓名的,我沒有特別指向任何人。

風過瓦簷,兜轉無聲。

燕翦聽了時年的講述,不由得捂住了嘴。

她曾經警告過三姐的,不準再流淚,可是這一瞬,她淚流滿麵.

醫院裏,所有人遇見凱瑟琳,都會同情又欽佩地打招呼。

所有人都經由媒體的報道,知道了這個女子的勇敢和冷靜。

在她的婚禮上,她卻親眼目睹了愛人被槍擊。槍響的一刻所有人都驚慌失措,都為了自保而尋找掩體,隻有她不顧自己的安危,不顧婚紗曳地,奮不顧身撲向新郎,將新郎拖向桌子後麵擋住,以免凶手再開槍打來。

可以說,當日如果沒有凱瑟琳的勇敢施救,槍手一定還有機會繼續開槍,那詹姆士就死定了。

幸虧這一件全城轟動的婚禮,警方事先就在現場周邊派出了警力,於是警員第一時間趕到,製服了槍手。

在將詹姆士送往醫院的途中,凱瑟琳一直親自抱著詹姆士的頭,為了不讓他陷入昏迷而一直都在不斷不斷地呼喚著他。

詹姆士的血染紅了凱瑟琳純白的婚紗,這一幕場景讓大家都想到了當年的肯尼迪遇刺事件。那次事件裏,當時的第一夫人傑奎琳也是這樣堅忍勇敢地抱著血泊中的丈夫……

所有人都說,詹姆士能娶這樣一位妻子,是他三生有幸。

這樣的話一傳十,十傳百,讓凱瑟琳聲名鵲起。

躲在人群裏,偷偷來到醫院的燕翦聽著人們對凱瑟琳的咱們,心下一時更覺心已成灰。

她在左右身側攥緊了拳頭,告訴自己:隻去看他一眼就走。

他該醒來了,她隻是想看一眼就走,真的。

至於跟小嫂子承認的愛他,以至於小嫂子給她講過的那個故事……其實,在眼前的情形之下都已經太晚了。

太晚了.

她守在醫院大廳裏,直到夜深才看見凱瑟琳離去。她這才站起來,攥著拳走進電梯,悄悄上了樓。

以詹姆士的身份,他的病房外還有警員和保鏢的值守。

燕翦走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換上護士服。

本以為這樣可以奏效,可是還是在門口就被保鏢給攔住。保鏢執意要看她的工作證才讓進去。

她無言以對,保鏢冷冷地說:“這樣陳舊的把戲,就不用使了。如果拿不出工作證,就去跟那位阿sir解釋吧!”

燕翦有些失措,正巧布瑞聽見動靜從病房裏走出來,向她看過來一眼。

燕翦麵上戴著大口罩,可是還是露出一雙眼睛來。燕翦看布瑞看過來,急忙垂下頭去。

保鏢跟布瑞低聲報告,布瑞卻擺擺手:“算了,讓她走吧。”

保鏢有些不甘,卻沒敢問什麽,隻讓燕翦走了。

燕翦挫敗又懊惱地轉身就走,一直走到庭院裏,才弓下了身子去,像一個蝦子,難過得滿是自責。

她賭氣似的拚命扯下口罩,褪下白袍。

混蛋,電視劇裏果然都是騙人的,誰說隻要穿上護士的衣裳,就能順利進病房去?

其實——她也許今晚就不應該來。

凱瑟琳都被讚頌成了聖人,她來了就成了破壞人家夫妻感情的小醜。她落到這個地步,都是活該!

將白袍和口罩卷成一團,她弓著身子轉身就走。隻是,還是忍不住最後一次回眸,下意識望向她的窗口。

抬頭望去,她便一愣。

原來那扇窗竟然不知什麽時候開了,窗內沒開燈,黑洞洞的,她這麽看過去什麽都看不清。可是說也古怪,她就是感覺到兩道目光灼熱地直刺過來,定定落在她身上!

像被針紮,她幾乎原地跳起來。再不敢遲疑,抬步就跑。

好丟人。

說到底……他已經選擇了凱瑟琳,那他其實根本就不用她來看他了吧?

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拘留所門外,已經記不清第多少次,燕餘又來請求探視本沙明。

窗口值班的警員都認識燕餘了,歎口氣照例說:“不是我不幫這個忙,隻是你根本就沒在他自己選定的

名單裏。也就是說他自己不想見你,那我們也不能強迫他。”

燕餘忍住難過,柔聲細語地拜托:“請你再跟他說一聲: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要見他,請他見我一麵。”

值班警員隻得按照規定再讓燕餘填了張單子,然後拿進去了。

幾分鍾後回來,一臉的抱歉:“……他說,他根本就不認識一個叫湯燕餘的人。”

燕餘一怔:“你說什麽?”

淚繞著眼圈兒倏然一轉,幾乎跌落。

值班警員也十分不忍,隻能連聲說:“實在對不起。”

值班窗口的閘板關上,燕餘麻木而絕望地向外走。

小笨他也跟值班窗口一樣,對她徹底關上了那扇閘門了,是不是?

因為他一心求死,因為他幹脆放棄了再法庭上為自己辯護的機會。此時的他早已心灰意冷,或者說是去意已定,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再見到她了,是不是?

是啊,也是的,她在他心中反正從來都隻是又醜又蠢的巫婆,此時此境,他還見她做什麽呢?

她能做的,也許隻是曾經有那麽一點擾亂過他心湖而已,卻其實根本沒能力撼動他早已認定、決定了的事。

或者,還有報紙上刊登出來的照片猜測的那樣,他根本是喜歡男人的,所以對她……隻是逗弄罷了。

肩上忽然一暖。

燕餘含淚回眸,是薛江秋不知何時到來,帶來大衣披在她肩上。

她尷尬地連忙抹掉眼淚:“江秋?你,你什麽時候來的?還有,你,你怎麽知道我會來這兒?”

薛江秋輕歎一聲:“這些日子來你連最愛的甜點也都沒心情製作,我如何還想不到你會去了哪裏?”

婚宴上,薛江秋是主廚,所以槍擊的一幕他也同樣是親眼所見。

至於小笨這個人……曾經那個晚上,那個一臉冷氣的客人走進店來,莫名其妙地對他說那樣的話,就讓他心中存了疑問。

然後,那個他向燕餘表白的早上,說巧不巧又是那個人幾乎是冒失地扯開店門衝進來。那時那人眼裏的憤怒、惶惑,或者還有一絲擔心,全都盡數落進了他眼底。

兩件事結合在一起,便自然連成了因果。

接下來,他也曾不經意看見,窗外夜色裏,那茂盛的法桐樹下,曾又是那個奇怪的客人無聲向窗內望來……

於是前後貫通,他早已明白。

燕餘尷尬得不知該怎麽辦,隻能垂首說:“對不起。”

薛江秋輕輕一歎:“別說對不起。未來的時光還長,而眼下是你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所以這段日子我會陪你一起熬過去,隻要你還肯給我未來。”.

拘留所,值班警員再次拿單子來給本沙明。

本沙明轉了轉頸子,還是在那單子申請人的名頭裏,看見了湯燕餘的名字。

他皺眉。

那警員也歎口氣:“我也沒想到你都那麽說了,她竟然還肯來。本沙明,這可真是你的造化。”

顯然,連那警員都看不慣了他的無情,忍不住替湯燕餘打抱不平。

本沙明沒說話,依舊一臉木然。

那警員歎口氣抽了單子轉身走,有意無意哼了聲:“不過好在她不是再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來,孤零零地走。每次我看著她背影,都擔心她會暈倒。現在好了,有那位年輕的先生作陪,她就算傷心,也不會有太大關係了。”

本沙明依舊麵無表情,隻在那警員轉身走遠了,才在鐵欄裏緩緩抬起了頭。

一張臉上引著光與暗,望向警員走遠的方向。

那位年輕的先生……是薛江秋吧?

也好.

助理地方檢察官盧卡斯來探視本沙明。

這個死脾氣的嫌犯連律師都不肯請,於是就連保釋都無法辦理,隻能持續羈押。

盧卡斯拋出控辯交易條件:“既然詹姆士還活著,三十年監禁換你不用上庭而提前認罪。”

本沙明依舊一臉麻木。

盧卡斯歎了口氣:“三十年雖然也不低,但是你要明白,憑我們檢方現在掌握的證據,一旦上庭,你的謀殺罪就會成立。到時候你可能麵臨的是終身監.禁且不得假釋。”

本沙明晃了晃頸子,忽然幹啞地說:“不,我要上庭。”

盧卡斯也有些驚訝,不由得瞪大眼睛盯著本沙明:“你不認罪?”

這個本沙明,原本連律師都不請,所有人都以為他一心求死了,怎麽會還不認罪?

本沙明依舊淡淡的:“不是不認罪,我隻是不打算在上庭前跟你控辯交易。我知道我罪無可恕,可是我還是希望上庭去走一遭。”

盧卡斯都忍不住冷笑起來:“既然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你又何必這樣浪費納稅人的錢?一個審理周期下來,還要組成陪審團,你這是在浪費人

力物力!”

本沙明靜靜盯著盧卡斯:“可這是我的權利,我想上庭。”

盧卡斯耙了耙頭發:“你連律師都沒有,你上庭幹什麽!難道你是想上庭試驗試驗自己的口才,最後過過給自己當辯護律師的癮?”

本沙明竟然認真想了想:“嗯,我想是這樣的。”

對於這樣油鹽不進的嫌犯,盧卡斯也沒辦法,隻得懊惱起身:“好,如你所願,咱們庭上見!”

回到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安澄迎上來,看似悠閑地問了問盧卡斯這邊的情況。

盧卡斯哼了聲:“遇見個奇葩嫌犯。不過無所謂,我已經申請排期。檢方的證人幾十個,又有嫌犯自己的口供,法官會提前審理。”

安澄聽了盧卡斯的講述也皺眉:“明明認罪,卻還非要堅持上庭?這個嫌犯有點兒意思。”

安澄跟盧卡斯說完話,扭身回自己辦公室已是熄滅了笑容。

她忖了忖,然後打給時年,將情形告知。

時年聽了也一愣:“安檢,你怎麽看?”

安澄反問時年:“你覺得一個一心求死的嫌犯,非要折騰著上庭,能是為了什麽?”

時年心下一震:“他想要利用法庭辯論的機會,將別人咬進來?”

安澄哼了一聲:“我看是的。這是個有幺蛾子的嫌犯,是我們當檢察官的最討厭的。”

時年心下一熱:“可是我不討厭呢。”

安澄心下莫名一動:“時年,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時年歎了口氣,清淺道:“我不會告訴你的,到時候上庭就知道了。具體的事,安檢你是檢察官,燕卿是警官,你們就都不必知道了。”

安澄嗯了聲:“好,到時候法庭見吧。盧卡斯已經跟法官申請排期,鑒於這件案子的影響,法官一定會提前開庭。時年,不管你在安排什麽,都要小心了。”

“上庭都如打仗,沒人敢說每次必勝。你的計算如果稍有一步不足,就會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