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三川北虜亂如麻(上)

北風呼呼地刮著,所到之處,冰屑亂飛,亂匪們已經沒有開始時那麽看守嚴密了,敏貝勒現在連喝口水都無法自己順順當當不弄濕衣服,胡亂把繩索往手腳上捆一捆,就算是到位了。

午夜的時候,凍得抖抖索索的敏貝勒被人拖了起來,外頭人聲馬聲一片淩亂:“快點,快點。”

:“西邊有火把,往東走。”

:“東邊是河,過不去啊!”

:“凍著呢,走過去。”

:“人走可以,馬過不去啊!”

:“廢話這麽多幹嘛,往南邊走。”

被人拖拽著,跌跌撞撞,又被人甩到肩膀上,肩頭正頂著敏貝勒的胃部,原本就沒有多少內容的胃更難受了。

寒風吹過來,敏貝勒卻難得的清醒了些,這些天他都在低燒,腦袋裏木木的,人也隻覺得熱,一點腦子不想動。

輕輕地移動著身體,敏貝勒努力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情況,所有的亂匪都忙亂得收拾著,他們被封鎖了太久,一點物資都不敢丟下,連幾件破衣亂衫也塞進褡褳裏麵,又捧了雪把火堆熄滅,牽了馬往各處跑幾步,好混淆追兵的方向。

敏貝勒混沌的頭腦此刻出奇的清醒,追兵,不管是什麽人派來的,一定是這群人的敵人,艱難地把幹幹的唾沫咽了一口,小心地伸展自己的指頭,努力解開破爛的腰帶,雖然已經破爛了,被泥垢汙了華彩,可畢竟是內務府的上好貢品,繡線裏的金絲銀線曆經了風霜依舊閃亮。

抖著手指,把金線慢慢扯出來,胃部一直被人頂著,敏貝勒憋著氣,把不適感硬生生壓住,還沒到時候,不能吐。

眼看就衝到了大湖邊,隨意把樹枝綁起來的雪橇掄上去,砸出漫天的雪粉,敏貝勒被人按著後背,扭著壓在雪橇上,敏貝勒安靜地被人搬弄著,完全不反抗。

冰麵上揚起了白霧,敏貝勒豎起耳朵,努力去分辨遠處的馬蹄聲,努力去聞空氣中的火油味道,可惜,什麽都沒有。隻有康巴漢子的怒吼,隻有山穀裏澎湃的風。

雪橇在冰麵上粗暴地滑行著,大顆的冰屑在空中互相撞擊,化作齏粉,敏貝勒伏在雪橇的邊邊上,樹枝擦過他的臉頰,疼痛讓他更加清醒,他努力仰起頭,去辨別身邊的景色,對岸更近了。

回過頭,星星點點的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有些微弱,寄望與後麵追兵的敏貝勒知道困難愈來愈大。

側過頭,亂兵胡子拉碴如同山野中的猛熊,呼出了白霧,拚命驅使著狗狗拉著雪橇往前跑,敏貝勒很奇怪,自己居然看得見夜色中狗狗伸長了的舌頭,不是自己一貫以為的鮮紅色,而是泛著白的暗紅色,尖尖的耳朵直直的豎著,毛發在空中飄散開了,挺美的。

很快就上了岸,亂兵們卻停了下來,獰笑著把腰間的銅壺解了下來,對著湖麵潑灑,又把雪橇砍壞,灑向湖麵,然後從懷裏掏出塊火絨,擦出火星後丟向湖麵,隻看見焰天的火焰就直衝向天。

敏貝勒的心裏頓時騰起了絕望,湖麵的火倒是燒不著這些追兵,可是湖麵著了熱便化開了,他們怎麽過來

捏緊了手裏的金絲,幸虧剛才自己還沒想好把標記放在哪裏,雖說真金不怕火煉,可這麽一點點金絲,他還真怕它被草木灰給遮住了。

瞧著那些亂兵拚了命的在來路上設置障礙,敏貝勒拚了命地尋找逃脫的生路,滿目的大雪,滿目的山巒,往哪裏走呢?

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敏貝勒故意慢吞吞地走著,時不時還被推一把,吹了一肚子冷風,凍得臉都紫了,終於被他發現了一處斜坡,下麵深幽幽的看不見底。

敏貝勒一向是個膽子大的人,與其被人牽著自己的鼻子走,生死操控在他人手中,他情願自己搏一搏。

反正就要圖窮匕見了,敏貝勒也不敢寄望與凶徒得逞之後會好心放了自己,不如拚一把。,試試看。

故意假裝自己走不動了,亂兵果然回頭粗魯地推了他一把,敏貝勒就勢身子一矮,向著斜坡那裏滾過去。

一開始亂兵還以為是意外,忙伸手去拉敏貝勒的胳膊,敏貝勒肩膀扭了一下,讓他撕走了一塊衣料,抱著腦袋蹬著腿,繼續向下。

亂兵急忙也衝了下來,敏貝勒占了先機,卻不肯冒險,一步不肯停,蜷著身子不停地滾,也沒空去辨別方向,哪怕被石塊擋了路,也隻是爬到另外一邊,往下滾著。

終於被他找到個天然雪頂,立刻把自己藏進去,扒拉了一堆雪把自己擋起來,外頭的喝罵聲一點都不清晰,敏貝勒發著燒,臉孔卻是冷的,手心捏出了一層層的微汗,怎麽辦,自己能撐到他們離開嗎?

藏地的夜晚總是安靜的,高原的風,高原的雪,掩蓋了許多夜色下的齷齪,牛羊在欄裏安心地睡著,大人摟著孩子,孩子抱著枕頭,帳篷裏是靜謐的幸福。

巍峨的宮室內,牛油蠟燭燒到通明,十四貝勒冷著臉坐在高處,毫無顧忌地發著脾氣:“延誤軍機,拖下去打四十軍棍。”

:“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在爭功?真當爺的哥哥性命不值錢嗎?狗奴才們!你們那點子齷齪心思,爺有什麽不知道的?害了爺的哥哥,你們一個也別想我,皇上就差活剮了你們全家了,還敢起這些子念頭!”

:“給爺狠狠地打,聲音不大,行刑的也拖下去陪打!”

八旗子弟再不爭氣,此刻也不敢出聲,每一棍都砸在皮肉上,很快,鮮血就在地麵上蔓延,廳堂裏彌漫了糟糕的味道。

十四貝勒氣得手發抖,好容易找到亂兵的位置,那個該死的邊將,居然就敢私自帶人去追,若是他追到了還好說,自己帶的人不夠,也沒帶狗,把人追丟了,這大冷天的,逼著爺的哥哥被人拖著滿山走,便是好人也不行了,這麽長時間的封鎖,隻怕哥哥早病了呢!

打開京城寄來的信件,裏麵是平安符同一本手抄的血經,淡淡的腥氣被朱砂金粉的味道遮住了,不用看,十四貝勒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八哥,隻怕是真的急了啊!

一點進展被人打破,還可能把敏貝勒陷入更糟糕的境界,十四貝勒殺人的心都有了,突然又添了一句:“不許打死,吊著他的性命給敏貝勒祈福,若是敏貝勒有什麽事,再打死他給爺的哥哥送行。”

旁邊站著的大將軍一聲不吭,十四貝勒掃了他一眼,深深地鄙視他,誰不知道邊將的後邊是大將軍的授意啊?推人去死的時候,肯定說得特別好聽,這會子出事了,他頭一縮,就當了烏龜,真是惡心,以後一定要逮著機會弄死他!

十四貝勒還要說些什麽,外頭有人大喊:“急報,急報,探子急報,探子求見!”

十四貝勒眼睛一亮,站起身來,大聲喊著:“什麽消息。”

蘇努也站了起來,幹脆就往外頭衝出去,十四貝勒一看,也跟著出去了,這個時候,他才懶得去講究什麽形象呢。

一把拉過那探子:“別慌著跪,快點告訴爺,什麽情況?”

探子大口喘著氣:“回主子話,抓到個人,可以審問了!”

十四貝勒的心揪了起來:“人呢?還不帶進來。”

推推搡搡押進來一個壯漢,臉色鐵青,眼角還帶著血跡,十四貝勒顧不得了,直接一馬鞭抽上去:“說,王子呢?”

那壯漢硬生生吃了他一鞭子,躲也不曾躲,吐了口唾沫:“王子?那個幹柴火?殺了燒火了!”

十四貝勒大怒,刷刷刷幾鞭子,把他身上的毛皮衣服全抽成一條條的,皮肉都綻開了,那漢子哈哈笑著:“你舍不得啊?去犛牛糞坑裏找找,興許還有一把灰呢!”

蘇努知道十四貝勒不冷靜了,忙把他往後拉,小聲用滿語說:“你別急,他肯定是騙人的,敏貝勒可值錢了,怎麽會燒了呢?”

十四貝勒喘著粗氣,眼睛瞪得如牛眼般大,血絲在眼底蔓延開來,他握緊了馬鞭,狠狠往柱子上一抽:“叫人來,給爺好生伺候他,一定要把他嘴巴撬開!哪個立了功,回京就升三級,賞你一千兩銀子!”

下麵的兵丁全動心了,立點軍功多不容易啊,何況還有銀子,一定要去爭啊,一千兩,好多年也賺不來啊!

十四貝勒獨自坐在偏殿裏,外頭傳來了那漢子的悶哼聲,他的心被揪起來了,九哥到底怎麽樣了啊?又不停地安慰自己,隻要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別的都好說,七哥瘸了條腿,不是一樣很好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十四貝勒都覺得自己的雙腿是別人的了,蘇努高興地進來:“貝勒爺,敏貝勒還活著!”

十四貝勒騰地一下站起來:“哥哥還活著?那就好,他在哪裏?”

蘇努看著他,歎口氣:“這個人是受了傷才落下來的,隻知道那些人帶著敏貝勒走了,去了哪裏,他可不知道。”

:“再上刑,他們能有多少老窟?一個個搜過去,我還不相信,他們能往雪地裏鑽著把自己藏起來?”十四貝勒的語氣惡狠狠的,帶著凶煞。

康熙爺賞了上好的人參給八貝勒,還附了幾句話:“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焉得輕易損傷?你弟弟生死未卜,朕已經很難過了?你還這般不注意自己身子?莫非還想讓朕為你再多傷心一次?”

八貝勒沒有躺在**接旨,刺血抄經這樣的痛苦絲毫不能緩解他對弟弟的擔憂,過著紗布,他繼續追查著各項信息,順手支使人上了個本,彈劾石佳氏諸人辦事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