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與畢子剛達山頂,突然發現卓姬在不遠處的山巒下揮舞著木棍,披頭散發驚恐呼喊著,聲嘶力竭,邊打邊退。

“卓姬!”文圖遠遠吼道,不知發生什麽狀況。

卓姬一聽文圖聲音,立即高叫:“相公,快來,有大蟒纏住了一隻雞!”

文圖一怔,山中八載,從未見過有蟒蛇出現,也未目睹雉雞行蹤,怎麽同時出現在南山之巔?來不及多想,立即放下包袱,取過業已生鏽的長刀,直奔過去。

定睛一瞧,文圖駭然心驚,畢子也是緊緊捂住雙眼!

一條花色粗蛇長信屢吐,丈餘身體緊緊纏繞著一隻稚弱的雉雞,幾次試圖縮緊身體將雉雞斃命,可是那小雉拚命抵抗,機靈地一邊躲閃黑信,一邊猛啄蛇身,大蟒不由自主鬆一下圍圈,再度攏過去……

幾經對峙,小山雉明顯氣力不足。

畢子偷偷張開手縫,又趕緊閉眼,嘴上哭聲已出:“爹,快快救救那小鳥!”

文圖也是覺得毛骨悚然,不過還是衝上去,瞅準機會一刀下去,頓時巨蟒身子上綻開一道血肉,不過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繼續收緊軀體,意圖令山雉喪命。

畢子見大蛇被砍仍不鬆開,忽然驚恐大喊:“快滾開……”

那蟒蛇不知是懼怕男子,唯恐再度被砍殺,還是聞聽小畢子狂吼驚秫,猛地鬆開山雉,溜溜躥行而逃,小山雉禁不住這番折騰,蹣跚搖晃幾下,側倒下去。

文圖立即抱起山雉,卻見身上已經有幾處黃色羽毛被撕掉,出現傷口,血已滲出,再撥開傷處觀看,已經腫起泛黑──蛇信有毒!

這無非鸐雉而已,俗稱野雞,他剛想扔掉山雉,卻見小鸐雉忽然翻開褐黑眼皮,惶恐瞧著自己,絲毫沒有想逃掉之意,而且眼神中有著強烈的求生欲望,瞬間那種父愛之慈湧上心頭,揣著山雉跑向小廟,大聲喊著:“卓姬,快燒些火泥來!”

畢子一旁想伸手又不敢樣子,連忙乞求著文圖救救小雉。

文圖瞧去,這鸐雉形狀如雄雞,身長一尺有半,挺拔而精巧,土黃通體,胸前背脊點綴赤紅,羽毛順滑尾部長翹,黃喙微張露出純紅卷舌,尤其是冠毛,根根立起向前彎曲,似是充滿怒氣的鬥士,長尾毛稀,如鳳般上揚,夾雜著純藍暗黑之色,雙足胖重,各有三趾,麟色淡黃,一副疼人模樣。

“蛇口有毒,這雉雞恐怕……”文圖搖搖頭,一時間無從下手。

卓姬聞聽急忙跑過來,抱起山雉張開嘴便要吸取毒液,文圖大聲喝止,這還了得,再次奪過山雉喃喃道:“我來吧……”

他不顧髒亂,撥開山雉傷口周圍的絨毛,立即將嘴貼上去狠狠汲取,隨即吐出一口口濃黑血液,小山雉身體虛弱,也像是懂得此人在救贖自己,老老實實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一刻鍾後,山雉的幾處傷口泛起紅色,文圖便取過火泥敷上去,再用布條固定,一切剛剛收拾停當,卻覺得自己頭暈眼花!

山雉體內毒液被吮出,血和毒汁卻有部分同時進入文圖體內。

此時的文圖嘴唇

腫大已顯黑色,雙目遊離失神,徐徐地倒在床榻上。

隻聽見卓姬大聲喊著:“相公,相公,你的嘴……你這是怎麽啦,相公!”

畢子更是哭叫不止:“爹,爹……”

隻有那山雉,身上綁著布帶動不得,幹脆爬在文圖身邊,驚恐地瞧著混亂不堪的母子二人。

小廟內頓時失去往日祥和,卓姬囑咐畢子守住爹,自己發瘋地衝下山去尋道醫。

足足一個時辰,一位老醫者被卓姬連推帶搡弄入山中,老先生坐下來呼呼喘著粗氣,半晌方為文圖搭脈查看,不時又嗅嗅那些吸出的毒液。

老人家須臾立起身子,皺著眉頭再次細瞧瓷盤中的**,隨即又拿捏起一隻地上的螞蟻扔進去,螞蟻瞬間死去!

他立在廟中苦苦思索,最終還是搖著頭對卓姬言道:“家夫身染之蛇毒,老夫終生未曾見過,倒是怪哉!”

卓姬臉色紅潤不再,急劇變得慘白,一把拿住老道醫又連忙鬆手問道:“老伯,此話怎講?”

老者似乎早已習慣卓姬的魯莽,沒有見怪,緩緩說著:“蛇毒屬於熱亂之液,雖各有不同,侵入五髒六腑之速也不盡一致,破解之法據狀而施;然此毒卻異常詭異,生物碰觸即亡,然你的相公與那山雉卻硬生生活著,此子入毒之處腫脹卻柔軟,黑而不紫,喉結不腫,體溫不熱反涼,心動不快而緩,呼吸亦不急促,違逆常理,此種蛇毒恕老朽束手無策!”

卓姬一聽大怒,幾近哭喊:“難道無藥可醫麽?”

老道醫點點頭,緩緩道:“恐怕連人禽為何未死,這世間都無人能夠答出,更別說配藥施救了,至於家此子生命幾何,隻待他自己的造化了……老夫告辭!”

卓姬轉身要送老人家,結果被拒絕,老者斷然受不了這村婦的拉扯,還是決定自己蹣跚下山反倒安全些。

畢子似懂非懂,懼怕地問娘親:“娘,快想辦法救爹爹……”

卓姬難過搖著頭,狠狠盯著毒液中的死蟲蟻,茫然說道:“畢兒,倘若你爹醒不過來,我便將你送到山下,尋個好人家,娘親也不想苟活於世!”

“我要爹……”畢子自小與文圖形影不離,自是割舍不下,聽見娘親如是說痛哭失聲。

於是,母子二人開始悉心照料文圖,每日熱敷唇喉,溫粥護命……

畢子主要負責山雉的生命,隻不過照顧起來相當簡單,每日一把粟米,半勺清水便算了事,似是微弱思維中曉得這位壯士為救自己毒發而臥,鸐雉日夜不離文圖身邊,死死守護身旁,這一場景無疑刺激著卓姬,幻想著自己的相公遲早有一天會醒來。

卓姬寸步不離文圖榻前,嘮叨著六七年的日日夜夜,絲毫不管文圖能否聽得見。

文圖毫無意識時間長達七日!

就在第八天夜間,文圖陡然看見了令人毛孔破裂的一幕:

白雲繚繞而生,直抵山腳,無法識別是人間還是仙界,既無人畜,亦無仙家,遠瞧毫無通達之徑,近看四處迷迷茫茫。

暗風嘶凜攪雲端,雲中生天柱,翠木

淩動撥山岩,山外起麟毛。風不止步,雲不停歇,木不靜矗,山不冷容。

忽然間白霧飄散,祥和頓失,山中屢屢**出黑氣!

一縷縷黑障如同破土而出的鬼魅,搖搖曳曳,似乎有一種莫名而強大的力量在山殼中遊**,鼓足勢頭準備砰然現世!

一群雲雀驚得四散逃逸,尾後幾隻渾然不顧領頭之鳥,是來不及,也是不敢再折返。

遠處已經有斷木落地聲音,黑障開始吞噬綠土,逐漸飄散,如同潑灑的黑液立刻就會將翠穀染為暗黑。

這是魔道!

文圖意識到不祥,可是自己不知在何處,隻能遠觀而無法現身!

地下凝聚的妖魔之氣馬上就要爆發,一旦衝破枷鎖,山穀不再,無數妖魔之軀殼將橫空而出,無論人間還是仙界都會引來浩劫!

不知道那妖氣在地下囤積多少年,是被一同禁錮還是偶爾集結於此,總之,厄運即刻就會摧毀周圍的一切。

突然,一直鸐雉奔跑過來,那不是自己救下的山雉麽?不是,眼前的這隻更雄壯些!

為何還要奔向山巔?明明身外已經黑氣彌漫,馬上你就會粉身碎骨**然無存!

山雉越發飛快起來,足下已經拋出四散泥土,深黃翅膀微微綻開,狠勁拍打著,似乎是埋怨自己不會騰飛。明亮的小眼睛警惕地審視著周圍一切,它卻一刻也不回頭,喉頭也開始發出“咕咕”聲音,似是恐懼天道馬上有變……

天生八象乾為天,坎為水,艮為山,震為雷,巽為風,離為火,坤為地,兌為澤,依上而下次序排列,四體四氣;天在上上,銀河始自為水,山無絕頂,雷繞其間,風起而升,火自地表,大地乃平,土下為澤。而世間之像絕非定數,天上恐有潭,池中別樣天,此八象又生八卦,三爻為一象,兩象相合方成六爻,八八六十四卦詮釋著一切。

而那狂奔不止的,絕非鸐雉,亦非野雞,其名奔雉,土係神鳥之首,居坤宮正中,統領本宮七類走禽,主宰山石土野之變,各宮禽鳥中排名為七,又稱七雉。

奔雉眨眼間馳至山頂,黃翅猛拍三下,赫然揚起長喙,陡然身形變大,目不暇接,彌漫山峰,身長足足數十丈有盈,巨色威凜,高聳雲霄!

小小山雉竟成龐大大物,展翅起空風,微呼震山穀。

三趾足稍稍抬起,再度踏下去,忽然間地動山搖,巨石失去平衡轟然滾下,隆隆作響……

一切都在晃動!

眼見山間的黑氣變得微弱下去,隨著一聲巨響襲來!

山頂處突然衝出鑽天火焰,伴著黑紅的岩漿落石撕裂長空,這不是地震後火山噴發麽?

文圖又急又躁,那山雉還在山口!火漿迸發之焦!

又是瞬間,山火吞沒了奔雉,將它溶解,絲毫不再,卻聽不見一絲哀鳴……

許久,一切平靜下來,定是岩漿徹底粉碎了魔氣,驅散了魔軀,遠處的白氣又漸漸移飄多來,開始籠罩統治這片仙穀……

我的山雉!文圖心痛如絞,猛然坐起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