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鏡 鬼（一）
有人曾告訴過你，半夜不要照鏡子麽？
為什麽？
因為，我在看你啊。
公孫冶從來不信鬼神之說，這是整個大風人盡皆知的。
是以，很多膽小或是異士之人懷攢著各種奇形八怪的玩意兒上門找他“鑒賞”。前者是真遇見了什麽可怕的鬼怪來找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弟來驅解，聽聽他的大道理許能解這鬼神障眼。而後者更多的是來踢館找茬。
他公孫冶不是不怕鬼怪不信神明麽？那麽就拿這一倆件冥器神器來殺一殺他的威名。為此，也可立一立自己的名聲。何樂而不為。
何況，這公孫冶可是大風國的王弟，雖然是個玩世不恭的王爺，但有著皇家血緣到底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沾上一點兒邊也是能夠名揚一時的。
但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皆是落敗而歸。
那些前去想要借著公孫冶的威名逞一時名氣之人不但沒能如願，倒是臭名遠揚。每個懷著異誌邪物通通被公孫冶那一三寸不爛之舌說敗了。從公孫府裏出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歎息，直道這公孫冶不若傳聞一般不學無術，那些三山鬼誌他信手拈來，四書五經史記兵書也熟稔於心。
他似乎什麽都知道。
那個臭道士神神叨叨拿著一個紫金葫蘆說是太上老君的寶物，能練金丹，可長生不老。那王家的二貓本是重病纏綿奄奄一息，吃了一顆硬是將人從鬼門關裏拉了過來。還有楊府家的老夫人，一百的高齡已是瀕死之人，也便是吃了這麽一顆金丹便又活了十幾年，如今還十分康健。
公孫冶聽罷，輕笑之聲從敷麵的紙扇下傳來：“那二貓本就不是什麽大病，在吃你的金丹前就已經看過大夫。治病救人的是人大夫的藥，可不是你這什麽破金丹。還有那楊老夫人，她老人家年輕時可是上過戰場，幹戈為馬之人，身體自然健壯。不說白來歲，便是兩百歲小王我也信呐。”
他真的什麽都知道。
大事小事事無巨細，通通能說出個道道來。
就像，他能未卜先知一般。
公孫冶確實是未卜先知，但是有著未卜先知能力的人不是他。
每到夜深人靜，公孫府的一個廂房總是燈火通明。搖晃的燭火徹夜，秉燭的夜談悉悉率率。可仔細聽，還是能聽出些端倪。
“那道士就是個神棍，整日混吃混喝，如今竟混到了王爺府。其他的不說，單單這行騙他也算是身敗名裂了，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嗬~你似乎很討厭他。”
那原是帶著些活潑的語氣漸漸沉靜下來：“我說過，我知道很多事。因為知道許多人不知道的事，所以有時候也會很苦惱。因為知道，卻有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幫助她們，這樣的知情讓我深深自責和無奈……”
他溫熱的指腹劃過光潔冰涼的鏡麵，手指輕摩，像對待情人一般，柔聲道：“日後，你有什麽無奈和自責都告訴我，我會盡我所能助你。”
鏡子裏那張美麗又蒼白的臉一瞬有些失神，繼而又不屑道：“你不過區區凡人，日後，怕是你要求我許多。”
“嗬。”公孫冶不怒反笑，“那還需神樂姑娘多多關照了。”
神樂說得對，她知道許多人不知道的事。公孫冶曾經問過她，天下之大，奇門軼事那麽多，她如何便能將所有的事一一銘記於心。
公孫冶也很清楚的記得，她回答的時候一臉獰笑，似乎要將這個不過束發年歲的少年嚇走一般：“我是鬼啊，你知道我活了多久了麽？”
這是他第二次這樣平靜地站在她的麵前，細細聽她說話。他還記得初次見她，也是在這樣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他噩夢驚醒，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便瞧見牆上放著的那麵鏡子微微發光，連燈也沒點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