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的眼神掃過四周。

“我看呐,就是這敗家的饞蟲發作,裝病就想騙我南瓜吃。哎,真是家門不幸!”

越想越氣,老太用力地把南瓜塞進了櫃子,那櫃子發出“吱呀”的抗議聲。

還不放心,她又加了一把銅鎖,那哢嚓的上鎖聲,在寂靜的屋內顯得格外響亮。

隨即,她彎腰,動作有些笨拙地脫下腳上的布鞋,拎著它怒氣衝衝地,她往床邊衝去。

“你這個小滑頭,原來這些天都是在演戲,我還心疼你,不讓你幹活呢。”

“真沒想到,你竟偷偷算計起我的南瓜了。咋?你妹妹一來到,你就有了膽子,敢跟家裏要這要那,想得倒是美!”

“看我不打死你這個滑頭!”

老太揚起了手中的鞋,似乎真的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反正你肚子裏懷的也是個敗家子,將來沒準是個進煙花之地的貨色。”

“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看你還能怎麽禍害這個家!”

話音剛落,空氣仿佛凝固。

就在這時,芸芸連忙死死拽住她,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和懇求。

夏頤額頭青筋一突。

她厲聲道,聲音清晰而有力:“你這是在幹什麽?當著本王妃的麵,你要行凶嗎?”

老太太這才恍然大悟,眼前的女子不僅衣著華貴,舉止端莊,更是官家的夫人,地位非同一般。

手一哆嗦,鞋子從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清脆響亮,像是某種預兆。

她慌忙跪倒在地,對著夏頤連連磕頭。

“王妃饒命……王妃,農婦沒那個意思。如您所說,她是我兒媳,肚子裏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我怎麽會想害她呢?”

老太的聲音顫抖著。

“隻是覺得這丫頭貪心得很,該教訓一番,絕無傷她之心啊。”

她畏縮著,似乎在為自己辯解。

不過,當她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向**的女人,又瞧了瞧腳邊散落的鞋子,一種莫名的倔強和不甘又湧上了心頭,膽氣也隨之壯了幾分。

“王妃,您身份尊貴不錯,但這裏是農婦的家,她是我兒媳,難不成我這個做婆婆的,說兩句重話,動動手都不成了?天底下哪有這道理?就算是皇親國戚,也不能這樣管咱們平民百姓啊。”

老太的話語裏帶有一絲質問。

“鄉下婦人家的小女娃送到您府上當下人,並非意味著我們全家都成了您府上的仆傭。”

“作為婆婆,管教自家不聽話的媳婦,哪怕鬧到縣衙門,咱也站得住腳,有話可說。”

她挺了挺脊背。

盡管麵對的是位高權重的王妃,仍試圖維護自己的尊嚴和立場。

“您不能因為我家小子為柳夫人效力,就對我們百般為難。您得不了王爺的青睞,又與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何幹呢?”

夏頤一時錯愕,眉宇間閃過一絲疑惑:“你這話怎講?”

在老太太那連篇累牘的話語裏,她隱約捕捉到了一個關鍵的名字。

柳依依?

正當此時,一個醉漢踉蹌步入屋內。

他的步履雖然蹣跚,但眼中已有清醒之意。

他一把拽起老太太護於背後,眼神堅定,直視夏頤。

“王妃娘娘,家母的意思是,您管得有點寬了。”

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種不卑不亢。

“咱們雖是尋常百姓,身份不及貴人,卻也從未圖謀不軌,偷盜搶掠。”

醉漢的話語裏帶著一份自尊,盡管身體微微搖晃,但話語間卻透露出一股硬氣。

“家母身為婆婆,管教兒媳即便方法欠妥,自有縣衙老爺評判,如今老爺還沒發話,您急什麽呢?”

酒意漸漸退去,他的言語間竟多了幾分條理和邏輯。

“若權貴們都如王妃這般,這京城豈不是亂套了?人人都對著不順眼的事橫加幹涉,隨意插手。”

他的話鋒一轉。

“那我們平頭百姓遇事,該求的是縣衙老爺,還是諸位皇親國戚?”

醉漢的疑問直指社會結構中的矛盾。

他的臉上掛著淡淡的苦笑,仿佛已經預見了答案。

“不過,王妃身份尊貴,習慣管人,恐怕少有此等遭遇,小人理解。”

他的最後一句話帶有一絲調侃。

夏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的意思是,你虐待妻子,本王妃還無權過問了?”

她的聲音平靜而冰冷。

醉漢沉聲答道,姿態恭謹而不失風度:“王妃說笑了。”

他的語氣裏沒有絲毫的慌張,反而是從容不迫。

“攝政王尊貴無比,作為其王妃,您自是身份顯赫。若您想管,天下間何事能逃出您的手掌心?小至我等微不足道的家庭糾葛,大到國家朝政,隻要您發話,誰敢違抗?”

醉漢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攝政王權力的敬畏,同時也暗含著對夏頤影響力的認同。

夏頤眼簾微闔,似乎在消化這番話,

清醒後,他恍然大悟。

權貴們的世界,哪裏會真心在意他們這些如同螻蟻般的小人物的生死悲歡,又怎會輕易出手相助?

這位看似端莊溫婉的王妃,想必早已洞悉他的身份,知曉他是為那位在京城裏名聲顯赫、深受王爺寵愛的柳夫人效力的。

在京畿繁華之地,誰人不知,柳夫人猶如王爺心中的那朵白蓮,王爺對她的愛慕之情,近乎癡狂,寵溺無比。

而這位王妃,相比之下,聲名在外的不受寵,生活拮據,連日子都過得緊巴巴。

這在京城幾乎是無人不知的秘密。

如今,更是風向突變,柳夫人身懷六甲,府中的老夫人也特意趕回,親自操持,細心照料。

明眼人一看便知,柳夫人的腹中若是誕下男丁,這王府之中,哪裏還會有王妃的一席之地?

此刻的王妃,或許正體驗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

於是,她選擇了一個最直接的方式——找柳夫人手下的仆人發泄,以此來慰藉心頭之恨。

這諷刺的一幕,讓人不禁啞然失笑,真當自己是在做好人,那裝模作樣的演技,簡直堪比戲台上的名角。

醉漢的眼神裏透出一抹不易察覺的鄙夷。

夏頤的唇線緊抿,心中已有計較。

她早就料到,這件事定與柳依依脫不了幹係。

與蕭陌然交換的一個眼神中,包含了千言萬語,無需多言,二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