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鄭禮信一下子沒回答上來。

幹這行,手藝是一個方麵,還得有文學等方麵修養。

凡是大廚名廚,當研究出一道特色菜品時,很少取個土鱉名的。

太土鱉的菜名不可能流傳下去。

日後,他研究的菜名在提升士氣、促進外交等方便都起到了很大作用。

這是後話。

他正思考呢,小鶯輕聲刁難起來了,隻不過這次口氣軟了不少:“小子,你不會不識字吧,光知道做好吃的,是個睜眼瞎。”

“食者國之大事,乃人變成任的基本,真正精美的菜肴,下者得其味,中者得其韻,上者得其道,得其道者……”說起餐飲理論,鄭禮信絲毫不退縮,娓娓道來。

他說的是自己獨特的簡介。

“是不是還要說利國利民……”小鶯打斷了他的話,繼續刁難起來。

這大家族丫鬟跟著小姐整天待在一起,墨水喝了不少,琴棋書畫都知道點皮毛,脾氣有點大,生性調皮,竟然毫不讓步。

“你說的是餐之大者,好的菜肴能修身養性,強健體魄,催生希望……這道菜應該叫心心相印,天合之作……”鄭禮信隨口就來。

話還沒說完,大“鯰魚嘴”一直觀察著這對少年男女呢,他倆在一起簡直就是大齡般的金童玉女。

當然,鄭禮信要是一身華服就更好了。

“心心相印,天合之作!太好了,還應該加上一見鍾情!”大“鯰魚嘴”大聲隨口說。

天合之作,一見鍾情,這話一說出來,鮑惠芸臉色泛紅,扭頭看向遠方,嬌嗔地責怪小鶯:“多嘴,回家罰你三天不進食,幹體力活去。”

“狗剩,收攤,咱們找旅館住去,明天……”鄭禮信眼見她越來越不好意思,催著朋友們收攤打烊。

就在這時,人群裏有個大鼻子洋人舉起照相機,湊了過來,對著隻咬了一小塊的“心心相印,天合之作”拍照。

眼見他要走,二“鯰魚嘴”這個業餘美食家還在旁邊給解釋:“這道菜在整個哈爾濱都沒有,叫天合之作的寓意是才子佳人,一見鍾情,冰雪是上天賜予的,手藝是人的,兩者結合起來,又是突發奇想的,這個名字太貼切了……”

“黑小子,你腦袋那麽大,眼睛那麽小,是不是整天研究做吃的,還有古古怪怪的學問?說!”旁邊,小鶯拽著鮑惠芸,調笑起了鄭禮信。

鄭禮信斜睨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替鮑惠芸刁難自己,想起了自己的美食理論,執著地說:“人,一日三餐,能精勿俗,追求美食美味,心靈聖潔,進而有進取,健康體魄,心情舒暢,

作為廚家,萬千人享受你的美食美味,給你帶來尊嚴和銀錢,相輔相成……”

他張嘴就來,這會說的有些常人難以聽懂。

“你,你,剛才說的什麽上者,是不是和那本書裏描繪的品茶有異曲同工之妙一杯為品,二杯為飲……”等他說完了,鮑惠芸待了好一會,才大膽地看他,然後裝著膽子交流。

她沒想到,鄭禮信不僅是個美食天才,竟然還有超人想象的理論。

這些話,她從來沒聽說過。

倆人輕聲攀談了會,說的自然是各種美食美味,小鶯站在旁邊聽了聽,趁機插嘴刁難鄭禮信了:“喂,剛才小姐說的是一本古書裏的經典片段,比你厲害吧,

告訴你,小姐學問大著呢。”

鄭禮信衝她微微一笑。

這一笑紳士、有範:“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說話間,狗剩子走過來,神色有些緊張地小聲說:“快點走,徐天義找你……”

見他表情奇怪,鄭禮信想起了昨晚的徐天義今天沒來,以為他出了什麽事,趕緊和這倆差點考住自己的人告辭。

天色陰沉,頭頂的烏雲匯集,雲層裏透著暴雪天特有的明亮霧氣,想起了擔心的事,知道必須得走了。

風吹起,他抬頭認真看了眼鮑惠芸。

發現她和其他少女不一樣,厚道、聰慧、眼含善意……

不知道從那裏吹來的一縷紅線落在她雪白的皮毛衣領上。

他伸手自然地拿了起來,脫口而出說:“世間萬物皆有緣,就像這道天合之作,你不出題,我也想不起來,知己難,知味尤難……”

“登徒子,你說什麽呢,小姐還上學呢,我家家規嚴,老爺要是知道你拽紅線,打斷你的腿。”小鶯聽得一知半解,感覺不對勁,張嘴就責怪上了。

隻是口氣沒那麽嚴厲,好像在提醒他別胡思亂想。

自然的,她想起了千裏姻緣一線牽的典故。

那邊東西收拾好了,狗剩子在旁邊急的一個勁使眼色,看樣真有什麽事了。

鮑惠芸她倆走向了馬車,鄭禮信輕聲嘀咕沒給錢呢,兩個“鯰魚嘴”發現人群外有些混亂,大“鯰魚嘴”害怕地說:“那夥人發現你了,先把鍋灶藏起來。”

一聽說那夥人,鄭禮信就猜到了白毛匪。

連著兩次了,街頭練攤效果都不錯,他可不想再和這夥人幹下去,一時興起弄的“心心相印 天合之作”叫他對美食更有信心。

於是,任憑兩個朋友幫他藏鍋灶,跟著狗剩就走。

眼看著下坡處,行人正在著急地躲避,不用說,應該是尤裏科夫的馬隊過來了。

這邊的人有的大聲問他還什麽時候出攤,其他人知趣地散去,鄭禮信也不回答,跟著狗剩就走。

倆人混在人群裏,狗剩建議說:“小北京,別緊張,這麽多人他們發現不了你,你就跟溜達逛街似得,要是叫你名了,咱再跑。”

這家夥受欺負管了,膽子大,對付這種事有經驗。

他倆躲在了一處破舊門洞跟前,鄭禮信一看這地方靠在路邊上,很容易被發現,擔心叫人給抓了呢,狗剩子上前扒拉開一堆柴火,拽著他躲了進去。

就在一個多小時前,尤裏科夫帶著一群人去了幾百米外的馬迭爾賓館,在那裏喝茶吃早飯時,聽說了又有人練攤的消息。

這會,他手下的紅頭發頭目,正帶著一群人趕向了高崗處。

他們並不知道小鄭禮信敢反撲報仇。大車店的事,別說他了,就連謝文亨也不知道是這小子幹的。

可在大雪坑裏逃走的是他,從下水道裏跑出來的是他,竟然大膽妄為地繼續在這裏練攤,尤裏科夫容不下這麽個家夥。

要是在不抓了他,按個罪名,送進大牢,隻恐怕這小子早晚得報仇。

“小九,咱倆歲數差不多,但沒你有本事,以後你要真開飯館,我跟著你幹,行不?”瞅著外麵人群行色匆匆地路過,狗剩子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小聲問。

這家夥說著,感覺和鄭禮信靠的太近了,瞅了瞅鼻子,朝旁邊挪了挪。

鄭禮信看出來了,聞了聞自己身上,燦然一笑,大氣地說:“我身上也有味,油鹽醬醋的味,我不嫌棄你。”

狗剩子身體回到了原處,指著遠處各式各樣的建築,介紹說:“中國大街好,咱這裏有鐵路,英國人法國人俄國人波蘭人以色列人,到處都是,都坐火車來的,那個是波蘭人的樓,那個是東洋人的樓……”

他介紹的事很多,有些說的不是很清楚,鄭禮信對這地方印象越來越直觀,中東鐵路部分已經通車,俄國人勢力很大,看好了這裏獨特的交通和豐厚的資源,在這裏開辦了大量工廠、學校、會館、餐飲酒樓。

其他國家不甘落後,各路商團紛紛看好了這裏。

這時的哈爾濱有幾萬人的老外,幾百家中外餐飲企業,像電器廠、木材廠、染料廠、火磨廠足有上千家。

中國大街頭上,靠近鬆花江的大碼頭,整天都有大船進出港口,白天車流穿梭,夜間燈火通明。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機,富人多的地方機會更多。

聽他說著,鄭禮信剛剛還抑鬱的眸子裏慢慢閃亮起來,悄聲說:“狗剩子,以後你名字得改改,不是叫張飯嗎,以後叫張不凡,咱不信命,你不能總當乞丐。”

“行,叫張不凡,以後跟著你當夥計,我覺得你能行,連鮑家大小姐都和你嘮嗑說話,沒準她看上你了。”狗剩子先是開心自己有了新名字,隨後想起了他倆傾心聊天的場景,異想天開起來了。

眼見著前麵有個人影走過去,狗剩子連忙起來,出去叫住了那個人。

是瘦高個子的徐天義。

徐天義頭發有些亂,手指那麽長。

此時國人大多都留著辮子,他膽子大,直接就剃掉了。

這會,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了,邊走邊指著腿說:“咋樣?逃跑,化妝,什麽我都會,想抓住我,沒那麽容易。”

見到了鄭禮信,這家夥表情有些複雜,似乎心裏藏著什麽大事。

鄭禮信問:“你跑哪去了,油渣子給你留著呢。”

這話說的實在,真誠,起碼說他心裏想著徐天義呢。

徐天義是個底層人物,整天混跡於社會底層,他可是幫助鄭禮信幹了很多大事,要是放在往常,肯定得要個大人情。

就算不要人情,也得好好發發牢騷。

這也是人之常情。

“鄭小九,昨晚跑了之後,去哪了啊?沒少遭罪吧?”他故意問鄭禮信。

鄭禮信也不含糊,把下水道和大車店裏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這其中,他省略了和劉福厚家相識的細節。

在他看來,人家救了自己就會知恩圖報,終生報答。

“小九,你行啊,中國大街上沒幾個趕上你的,連他狼狗都弄死了,還揍了謝文亨,別看歲數小,以後你肯定能幹成大事。”聽完,徐天義摟住了他,輕聲笑著,像是一起幹成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小九,我夠意思吧,有的事得和你說了…”沉思了會,徐天義心事重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