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朱五兩走進東廂時,看到的就是這麽個蕭索的背影,感覺這人真比剛來王府時消瘦了不少,朱五兩微微歎了口氣,若說心中對她半點情緒都無,那是不可能的。當年,她是多麽耀眼的一個小女孩,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紀,卻輕易說出買了自己。其實季平說的沒錯,自己是先遇上的她,但感情不分先後啊,無緣的兩人就算一生下來就綁在一起,到頭來還會是相忘於江湖。可是,她又有什麽錯,她隻不過是錯愛上了個人,還那人偏偏是早已心有所屬的自己罷了。

微微的擺了下手,示意身邊的侍衛退下,這才慢慢走近了季平。思緒也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一年,她跟著爹娘,表姑姑來京城探望富貴舅舅,也是那一年重遇了已然長大的季平。美目眸動,笑容印心,自己幫她製住了烈馬,想不到的是她第二日的表白。她說,小五兩,知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嗎?今日我就想得你這個一心人,來與我做這個白首不相離的約定。說完也不理會當時麵色蒼白的朱五兩,大大的笑開了。當時她就是這樣個明媚自信的女子,好像是太陽花一般的盛開著,笑容就似那最豔麗的花蕊,直刺得五兩不敢睜眼。

季平聽著身後的腳步聲,這一下下逼近的聲音,這多少次睡夢中出現過的聲音,如今再聽到時她卻半分欣喜都無,朱五兩,今生我季平怕是和你真的無緣了。強自定住心神,扯出笑容回過頭去,正對上朱五兩深陷回憶中的眸子,季平笑了,淺淺的,帶著六年後的成熟穩重,帶著些許愴然決意,笑得朱五兩都愣在了原地。然後笑著的人開口了:“五兩,還記得我六年前說給你聽的話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多美的句子,出自的也是如卓文君這麽個才高美貌的女子之手。我從小隨性慣了,讀的從來都不是女戒,遵循的從來都不是教條。

第一次讀到這句話時,映在我腦海裏的便是當年那個跪在橋邊的你,小小的身子,慘然的神情卻仍是不卑不亢,那時我才明白多年來不減的思念應該是愛戀。我想若我是卓文君,你定是我的司馬相如,隻是你從來不是,或許昨夜前的我還能茫然猶豫,可現在的我就連糾纏都沒有資格了,原來往事已成空,我卻還如一夢中。今日我便放掉你,五兩,你要過得幸福,可好?”慘淡的臉上勉強撐著淺笑,卻比哭還難看,朱五兩滿心的感慨,一肚子的話最後隻能換一句我會的。季平輕輕的笑了,緩緩地走近,拿起五兩的左手臂,笑得一臉無害的,拿起便咬了口,直到季平的嘴上感覺到濃濃的鹹味,她才鬆了口,掛著滿臉的淚水說道:“不許忘了我。”而朱五兩隻是一如的默然,輕點了下頭。

遠處,清麗的少女看著不遠處的兩人,製止了自己向前的腳步,回過身走了,隻是臉上,從來淡然寧靜的笑卻怎麽也端不起來。

邀月樓裏,還是一樣的廂房,坐著的也是一樣的兩人,隻是原本是徐天寶低頭喝酒,朱小二陪著,如今卻是兩人對飲,而且都還不是淺酌,更像是開懷暢飲。徐天寶一路喝著還不忘時刻打量著朱小二,嘖嘖,她倒好奇起來,到底昨晚季平是把她怎麽了,瞧這朱小二一臉灰敗慘淡的樣子,正想問上幾句,卻聽到對麵的人沉沉的打了幾下酒嗝,然後咋咋呼呼的說道:“天寶,原來真像你說的那樣,喜歡一個人真是好痛,這兒好痛。”微紅的俊臉指著自己心髒的位置,臉上露出淒然的神情,看得徐天寶也感到悶痛起來,自己何嚐不是這樣。

想起這幾日一直沒有好臉色的杜雲清,哦,不是,應該說是從來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的杜雲清,徐天寶徑自拿起被斟滿的酒,直直倒入自己的嘴中,馬上從喉腔傳來的刺痛感襲來,但她卻渾然不覺似的,說道:“是啊,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說著,又拿起一杯酒飲進嘴中。朱小二則是一臉了然的樣子,直點著頭說:“嗬嗬,情願從未相識,便無相思。”說完,竟比徐天寶還勇猛的樣子,徑自拿起酒壺灌著。徐天寶看著這情傷的小二,倒是少有的誠然一笑,表姐,看天寶幫你找的好夫婿,多麽個情深意重的癡心人呐。

正想著,敲門聲漸起,可徐天寶的眉頭卻皺了起來,這不是琉璃的聲音,果然門徑自推開,出現的是老鴇那張討好的笑臉,用著自己為的柔媚聲線說道:“徐公子啊,真是不好意思,今夜琉璃怕是不能來了。”徐天寶皺緊的雙眉擰得更深了,若是在別時,徐天寶大可就這麽一笑置,可今夜,不知怎的,她就不想這麽作罷,直直站了起來,命老鴇帶她去找琉璃。身旁的朱小二也像是打過雞血似的興奮,直跟在天寶身後,吵鬧著。老鴇怎麽敢得罪今日的金主,可另一位她更不敢得罪啊,於是濃妝豔抹的臉上,帶著為難的神情。

倒是徐天寶耳朵靈,馬上聽到旁邊有琉璃的琴聲,立馬衝出了房,身後的小二緊緊跟著。徐天寶就這麽一扇一扇的門撞著,終於在撞開第四扇門之後看到了琉璃,不過房中的其他人落座,卻讓她臉三分酒醉都驚醒了,直直的喊道:“爹爹,你怎麽會在這?”

而也是同時的,坐在蒲團上的徐富貴也驚奇的問著:“天寶,你怎麽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