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變身

這些信徒們早在古羽諸人進來之前,就已經整齊坐著聽講了,隻有一個女信徒站起來問過一個問題。並沒有什麽規律可言。古羽因為坐在最後一排,也沒能看到她們的臉。從外麵聽到的消息判斷,能夠進來會場的,都是有身份地位、能拿到門票的。古羽一開始隻道她們都是和外麵的人一樣的普通信眾,所以注意力根本沒有放在她們身上。後來譚渡全、白堅相繼抹去易容,雙方互相對戰,氣氛緊張非常,古羽的全身心都用在如何能戰勝對手、逃離此地。他一直沒有注意到的一個事實是,這些信徒們從始至終都沒有動,當看到譚、白二人的真實麵容時,她們也沒有一絲應有的驚呼。

現在,他才終於明白,原來就連觀眾,都是譚渡全jīng心設計的。今天這一場道會,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其目的,隻是想讓自己鑽進來。而自己,即使在小美的詫異之下,依舊沒有引起足夠重視,還是這樣走進了這個圈套中。

念及此處,古羽已經有些灰心了。他終於感到了這一回的敵人,是他生平所遇到的所有對手中,最為強大的。這個局從一開始就已經大得讓自己窒息,幾年之內,自己反複地掙紮,最終,譚渡全隻是輕輕拉了一下線,便將魚網收緊,將自己釣上了岸。此時此刻,古羽心中感到的,是陣陣的絕望。

最了解古羽的,當然是紅香。她非常清楚古羽在這個過程中心理的每一個變化,就像上次在天長觀遇到白音一樣,古羽的心裏已在崩解的邊緣,她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能幫到自己的愛人。她知道,這一次不會再有花夢醒等人即時的出現,一切,隻能靠他們自己。

於是,她對七妹道:“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時候隻有戰勝了龍慈,我們才能突圍。七妹,一定要堅強起來,一定要相信你是最強的,你一定能戰勝龍慈的,對不對?”

從剛剛退回來的時候,七妹就明白了自己已經犯下大錯。羽、林二人讓她做護衛,是要讓她擔起這個巨責的。以前很長時間,她都有念七和曾蘇在前出頭保護,所以她習慣xìng地退到後麵。可這一次,她必須要靠自己之力來戰勝對手,保護自己的夥伴。所以她也一直在調整自己的心態,她要在心裏一次一次地暗示自己,自己比上次更加強大了,自己一定能戰勝對手。

於是,當紅香來激勵她的時候,她毫不猶豫便提起手中劍,向那龍慈衝去。她要憑借這一氣勢,先壓對手一步。

然而這一次,她再次感到了害怕。因為龍慈並沒有動,動的卻是剛才亮相的所有美女們。幾十個美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周遭結成了強大的陣勢,竟是要阻止七妹逃走的所有路徑。

“七妹,快回來!”這是古羽的一聲咆哮。

七妹聽到這聲音,嚇得連連往後退,口中問道:“為什麽?”

古羽低垂著頭,隻是淡淡地道:“她們都是峨眉山專為譚渡全訓練的美女殺手,你不是這麽多人的對手。”

“哈哈哈……”場中再次響起了譚渡全的狂笑。那笑聲聽在諸人耳中,是那樣的刺耳。譚渡全有些誇張地笑完,方才說道:“夷離畢之辯後,我兩次讓白老三、白老四出現在你麵前,而且故意讓你在齊州看到這些美女們,你明明知道這些美女都是阮衝和帶下山的,你卻竟然沒想過美女們為什麽會和白氏兄弟在一起?白氏兄弟讓你來參加我們的道會,你竟還真的敢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算無遺策’嗎?”

譚渡全說完,又忍不住笑起來。笑到最後,竟發出了幾聲怪笑,想來是他憋得太久,所以連笑聲也變得扭曲了。他在心中,想戰勝古羽已經想了太久,今天終於可以說出這麽多話,所以情緒也開始變形。

古羽的心情,也終於在譚渡全這所有的怪笑中完全崩潰,他開始不停地自責起來:“是啊是啊,我早就該想到的,早就該想到的……當年草原上的錢家大叔說譚渡全是個沒什麽能耐的人,而你卻能寫出《義天師心法》,並且籠絡這麽多信徒,那時候我就應該懷疑的。晉王臨走的時候,交待了所有的事情,唯獨沒有交待關於朱允、朱chéng rén父子的任何事,這說明根本是你在盜用晉王的名義搗鬼,那時候我也應該懷疑的。後來在江夏的朱府,悅公主看出了朱府的jiān細正是來自阮衝和從峨眉帶下山的那些美女,那時候我更應該懷疑的。可我為什麽總是沒有懷疑,因為我打心裏始終不相信,當初渦陽縣的一個地痞流氓,能夠搖身一變,成為北遼國的南樞密使。這個世界,已經徹底瘋狂了,他顛覆了我心中最後一絲幻想。也許這,才是我失敗的真正原因!”

譚渡全仍是繼續著他的笑聲,他開始了勝利者的演講:“流氓變宰相,你覺得不可能嗎?那我就告訴你,若非流氓,如何能做宰相?白喬是好人嗎?張嚴是好人嗎?朱允是好人嗎?朱chéng rén是好人嗎?他們比我譚渡全,又好在哪裏?你太天真了,你總以為,能夠坐到這個位置上,此人就算惡人,也非大惡。但我就告訴你‘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的道理。隻有大惡,才配得上這個位置,而你古羽,注定了隻能流落江湖,做一個失意的文人。從古至今,這才是唯一的正道。所以今天,你也不是敗在了我譚渡全手上,而是敗在了你心中那可笑的‘正義’之上,敗在了可笑的‘儒者之道’上。”

當年揚州大亂,古羽在長樂幫密室中說出“多行不義必自斃”的時候,正是激發了香主餘和、簡毅心中的仇恨,所以他們自殺後重進遊戲,變身成為阮衝和、孔儀,從此開始了與古羽、林兒的人生之鬥。直到這一刻,譚渡全終於把古羽的“正義”論踩在了腳下,所以他的笑聲中充滿了惡毒,也充滿了滿足。仿佛這個時候,他已經是天下至高的存在。

而古羽,卻隻能無奈地低下了頭,口中喃喃地念著:“正義、正義、正義……”

他終於沒能邁過譚渡全這道坎,譚渡全用他近乎無解的智力與口才,雙重威壓,讓古羽徹底地迷失了自己。他終於意識到,理想主義的儒家,在殘酷的現實麵前,是多麽可笑。此時此刻,即使已經開始向天下人傳遞儒道的古羽,竟是再也找不出一句可以反駁的理由。他痛苦地倒在地上,仰頭向天,他在心中向天地求教:到底如何才能讓正義戰勝邪惡,到底如何才能讓正義之光永存。這個問題,真的有答案嗎?

譚渡全又是幾聲勝利者驕狂的笑,這才吩咐手下那群美女:“將他們帶到他們該去的那個地方。明天午時遊街示眾,要讓世人見識紅玉先生最後的下場。”

美女們一聲“是”,便一擁而上,首先製伏了七妹,方又將其餘諸人一一擒下。七妹還yù反抗,卻無奈於對手人數太眾,雙拳難敵四手,隻能引恨被縛。雪平也想如在西遼時那樣用毒煙遁逃,可對方的白堅也是個用毒的好手,當即就命人鎮住了她用毒的機會。無可奈何之下,識樂齋一行六人就這樣被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眼睛也被黑布蒙上,推進了一駕馬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