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年紀輕輕,倒也是個忠心的人呢。”桃夭笑笑,又對苗管家他們道:“走吧。” 剛說完,她鼻子一癢,連打兩個噴嚏。

司靜淵攔住她。

“幹啥?”她瞪他,“打算把我撇下自己去吃好吃的?”

“你看看你,跟半隻落湯雞一樣。”司靜淵又扭頭對蟲蟲道:“蟲蟲姑娘,麻煩你給她找身幹衣服換上,還有那小和尚也是,狐狸就綁到你家爐子上烘幹好了。”

不等桃夭說話,苗管家道:“桃丫頭,外頭風雨交加,我與大少爺身子骨還算硬朗,受點寒涼無所謂,你跟小和尚就不要隨我們奔波了,萬一染了風寒,大少爺的馬就無人照料了。”

蟲蟲憂心忡忡地看看天色,又看看桃夭,道:“雖不知你們那麽著急找老爺回來有什麽事,我也幫不了什麽忙,要不姑娘你就留下吧,女兒家身子嬌弱,不換掉濕衣裳很容易病倒。”

桃夭想了想,說:“好吧,我跟磨牙在這兒等你們。”

“乖。”司靜淵摸摸她的頭,“回頭給你帶好吃的。”

目送他們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桃夭回頭對蟲蟲道:“不必找衣服給我們換這麽麻煩了,有勞姑娘備一盆炭火,一會兒衣裳就烘幹了。”

“好,我這就去。”蟲蟲指了指裏屋,“你們別老站在外頭了,裏屋歇著吧,我把炭火給你們端進來。”

“謝啦。”她笑道,又拍了拍磨牙:“進去吧。”

磨牙卻不安地看著門外,扯了扯桃夭的袖子:“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桃夭撇撇嘴:“能有什麽問題,隻論拳腳的話,苗管家的身手恐怕連柳公子都不是對手。”她頓了頓,半眯起眼睛,“隻要對手是人類,他們就不會有問題。”

不多時,蟲蟲端著炭火回來,招呼他們進屋,還熱情地給他們倒上熱茶。

“不用招呼我們了,我看你一個人要照料這麽大一座宅子也是忙碌。”桃夭客氣道,“你該忙什麽就忙什麽去吧。”

蟲蟲點頭:“也好,那我就先去打掃了,之後還要出門去買菜,你們有什麽想吃的麽?”

“我們什麽都吃,不挑食!我吃肉,小和尚吃素。”

“好的……”

等到雨停,等到日落,司靜淵跟苗管家仍未回來。

房間裏,桃夭已經喝了幾大碗薑湯,還吃了一堆蟲蟲做的糕點,連連誇她廚藝好。

“夫人的廚藝才是真的好。”蟲蟲黯然道,“我是不相信夫人那般溫和的人會做出殺人的勾當。”

“陸夫人確實是個溫柔又貌美的女子呢。”桃夭遺憾道,旋即轉了話題,“連水鄉最近真的沒有突然瞎了眼的人?”

蟲蟲篤定地搖頭:“沒有。我天天都要去集市買菜,連水鄉不大,來來去去都是熟人,確實沒有見著誰突然瞎了眼睛。”她不解道,“為何你們一直在意這件事?這跟我家老爺夫人有何關係麽?”

桃夭笑笑:“算是有關係吧。”

話音未落,磨牙從外頭跑了進來。

“如何?”桃夭問。

磨牙搖頭:“我四周都晃悠過了,看到的所有人都挺好的,跟鄉民們的閑聊裏也沒聽到誰瞎了眼睛。”

“哦。”桃夭想了想,笑,“這就有意思了。”

真凶勢必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能得到陸夫人絕對的信任,二是要跟苗管家有深仇大恨……

陸澄雖滿足條件一,但條件二似乎說不過去。身為司府的左膀右臂,江湖上巴不得苗管家死的人一定不少,但他們又不太可能跟深居簡出的陸夫人有瓜葛,如果真凶不在連水鄉,查起來就比較麻煩了。

可是,她的判斷不應該出錯的,除非陸澄真的安然無恙。

蟲蟲看著窗外,擔心道:“天都快黑了,怎的苗先生還沒回來?該不會是老爺出了什麽事……”她越想越不安,回頭對桃夭道,“桃姑娘,我出去找找他們。”

“你去哪裏尋他們?”桃夭問。

蟲蟲想了想:“老爺不在藥廬就在酒館,我先去集市裏的酒館找,隻能是這兩個地方了。”

桃夭起身拉住她,笑道:“找人的事交給不會做飯的人就好。”

蟲蟲忙道:“桃姑娘,你們對連水鄉不熟悉,要不我還是跟你們一道去吧。”

“不不,我們回來還要吃飯的。你也不想你家老爺跟苗先生回來的時候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吧?”桃夭衝她吐吐舌頭,“告訴我藥廬跟酒館的大概位置就好。”

蟲蟲隻好點頭。

此刻天已黑盡,雨後的空氣清新無比,但驟降的溫度卻把街頭本就零星的行人徹底趕回了家。

桃夭趕到集市中的酒館時,裏頭一個客人都沒有,隻有不斷抱怨天氣的老板。

一番打聽之下,老板說今天並沒有見過陸澄,且是好幾天沒見著了,倒是見過她說的另外兩個穿著不俗的男子,他們也來問過有沒有見到陸澄,得知陸澄並沒有出現過,他們便離開了。桃夭問那兩個男人是幾時離開的,老板說大概是午後。

出了酒館,磨牙對桃夭道:“怕是不妥。”

“說不定人家現在正圍爐夜話大吃大喝呢。”桃夭不以為然,“走,藥廬去看看。”

連水鄉的西邊野山連綿,幾乎無人居住,方圓數十裏內隻見到眼前這座掛著“藥廬”牌子的院落,院門半開著,裏頭的屋舍隱有燈火跳躍,並伴隨著有節奏的搗藥聲。

“你同行……”磨牙小聲說。

桃夭四下環顧一番,上前叩了叩門環,大聲喊道:“是沈大夫府上吧?”

不多時,有人自裏屋出來,披著衣衫的白發老頭子拎著燈籠慢吞吞地到了門口,舉高燈籠照著他們的臉:“二位來瞧病的?”

“找人。”桃夭笑道,“不知陸夫子是否在沈大夫府上?”

“陸夫子啊,在的,一早就來了。”沈大夫看著桃夭,“姑娘很是麵生啊,不是連水鄉的人吧?”

“陸夫子是我表叔,小和尚是他表侄,我們專程來連水鄉探親的。”桃夭朝裏頭看了看,“聽說我表叔身體抱恙,一早就來找您,可我在陸家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回來,既然他還在這裏,可否讓我探望探望?”

“自然可以。這邊請。”沈大夫放下燈籠往裏走去,“陸夫子的頭疼症有些嚴重,我為他針灸治療,耽擱了時間,不過再等半炷香時間即可。”

“陸夫子隻是頭痛?”桃夭順口問道。

“不止。”沈大夫搖頭,“飲酒過量,脾胃受損,實在太不愛惜身子啦。”說著他又道,“你們來之前,還有兩位爺也來找他,這會兒正在病床前守著。”

進了屋,濃鬱的藥草氣味撲麵而來,房間很大,但陳設極其簡單,除了桌椅床鋪藥材之外,最多的東西就是書了,幾乎塞滿了房間裏任何可以利用的位置,靠窗的桌上擺放著搗了一半的藥,連桌下的空隙都堆滿了書本。

磨牙驚歎道:“平日裏說讀書萬卷,不過是個虛數,沈大夫家裏的書,怕是不止萬卷哪。”

沈大夫捋了捋胡子,頗有些自得:“除了治病救人,老夫平日裏也隻得這一個愛好了。”

“想不到小小一個連水鄉,竟有沈大夫這般淵博之士,難得難得。”桃夭佩服道,“不知我表叔在哪裏歇息?”

“這邊請。”沈大夫走到牆邊一幅厚重的棉布門簾前,撩起半截道,“陸夫子正在裏屋,兩位爺也在裏頭守著,你們可以探看,但千萬不要高聲喧嘩,更不要觸到陸夫子身上的銀針。”

桃夭自門簾下鑽進去,抬頭一看,裏屋的**正躺著一個人,床前的凳子上背對她而坐的,看穿著確實是司靜淵跟苗管家,整間房裏隻得角落裏點了一盞油燈,昏昏暗暗的,燈旁的香爐裏插著一支快要燃盡的香。

磨牙對著麵前的兩人輕輕喊了一聲:“大少爺苗管家!”

沈大夫忙將手指放到嘴上:“噓!都說了小聲點,別吵到病人!”然後又對桃夭道,“你們看看就出去吧,我去準備一下給陸夫子帶回去的藥。”言畢便撩起門簾走了出去。

桃夭走到司靜淵背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誰知他竟整個歪倒下去,暴露在他們麵前的,隻是個穿著司靜淵衣裳的稻草人,旁邊的“苗管家”也是相同模樣,被桃夭冷笑著一腳踢翻在地。

磨牙一把掀開被子:“壞了,你表叔也是假的……”

“好煩。”桃夭皺眉,“今天的晚飯是趕不上了。”

磨牙趕忙跑回門簾前用力一撩,誰知門簾後居然變成了一堵牆,整個房間頓成一座沒有出路的監牢。

桃夭四下查看,確實銅牆鐵壁,毫無破綻,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大少爺跟苗管家該不會也中計了吧?”磨牙立刻放下竹簍,一把將滾滾抱出來護在懷裏,緊張道,“房間裏會不會有機關?萬一有毒箭毒鏢射出來怎麽辦?”

桃夭聳聳肩:“那就隻能拿你們當擋箭牌咯。”

“我要是死了,你跟柳公子的友情也就死了!”磨牙憤然道。

“今天的笑話是,我跟柳公子是朋友。”桃夭翻了個白眼,“行了,這裏沒有暗器,不會戳死你的。”

磨牙鬆了口氣:“真的?”

“但是,毒箭毒鏢什麽的,並不是最厲害的機關呀。”桃夭把磨牙拽到身後,目光驟然警惕起來。

突然,一陣隆隆的聲音自地下鑽出,地麵也隨之震顫起來,不等桃夭有所反應,好端端的地麵突然一分為二,並且迅速向下傾斜,轉眼便將他們“倒”進了地下。

桃夭隻覺眼前一黑,身體急速下墜,然而她一聲沒吭,隻由頭到尾死死拽住磨牙。

這個地方,真是完全敗壞了連水鄉給她的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