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展又詳細說了那時付紹雲的許多細節,卻沒有一處對得上的。
溫情又想到那時她聽到的聲音。
“雲展,你和穆如風先回去。”
按規矩,出言不遜的參選弟子都會送到司法堂訓話,禁閉十五日,隻是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不知他還在不在天劍派。
溫情動作迅速,趕到司法堂時正好遇上堂主秋意出來。
見他麵色難看,像是有什麽要緊事,溫情心中擔心生了什麽變故,連忙上前行禮,“師叔。”
秋意見她來,便停住了,“有什麽事?”
溫情看了看他身後的幾個弟子,走到他身旁,輕聲道“溫情想見一見那個付紹雲,大選第一日被送來的弟子。”
一聽到這個名字,溫情便看見師叔的眼中有一股怪異的情緒。
“師叔?”
秋意抬手示意幾個弟子回避。
見他這樣慎重,溫情直覺不好。
“我本派人找你過來,說你去了秘境,你怎麽突然問起他來?”
溫情心中隱約有了猜測,“我的師弟,與他俗世時相識,隻是這人身上奇怪的很。”
秋意也沒有再同她說什麽啞謎。
“你隨我來。”
說完就快步回到了執法堂。
“他本該被關在水湖,可是不到十日,就有弟子過來,說他跑了。”
溫情驚訝道“跑了?”
“水湖向來有弟子把守,即便是弟子疏忽,他又能逃到哪裏去。”
天劍派山上有護山大陣,下有地網,各峰之間都要憑借口令或是飛令才能上去。
司法堂專門管轄各峰弟子,關押了許多罪人在這裏,陣法並不比護山陣法弱。
付紹雲一個普通弟子,又怎麽能破開這重重關卡。..
最要緊的,是他現在跑去了哪裏。
秋意麵色凝重,搖搖頭,“我已經命人在各處各峰尋了個遍,就是整個司法堂都叫我翻了七八遍,一絲蹤跡都沒有。”
秋意是知道承影身體的,也是除宗主和赤羽峰之外唯一知情的人。
他並不在意一個弟子有什麽能耐。
“師叔是擔心,這個付紹雲是探子放進來的?”
“不錯,我的確有這個猜測。”
“最要緊的,是我昨日去各處察看發現西南門陣法有一處漏洞。”
“西南門?”
溫情這下才知道秋意這麽急匆匆的要去哪裏。
“那……”
“跑了。”
秋意握緊了手,目光淩厲,“我隻是在那裏察看到了漏洞,卻並沒有發現有人進去的痕跡,所有的關卡和劍陣都還在。”
就是說,僅僅憑借一個漏洞,悄無聲息的穿過重重關卡和劍陣,把關押在地洞裏的萬妖王救走了。
“師叔,此事,我必須即刻告知師尊。”
秋意攔住她,“在此之前,你先把那個付紹雲的事講清楚。”
“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
溫情隻好又坐下來。
“當日,我奉師尊之令,找一個合適的弟子,付紹雲自薦,但是言行舉止粗俗不堪……”
秋意皺著眉,這與墨衝兄弟二人說的倒是一致。
“我聽他們說,你並沒有聽到他說什麽話,而且是你先準備動手?”
溫情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這樣重要的場合,她不會對一個普通弟子拔劍。
溫情點點頭,“不錯,弟子聽到了他的汙言穢語。”
“隻是奇怪的是,那並不是從他口中發出來的聲音。”
溫情不知如何講這件事,斟酌了用詞,還是決定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他,“師叔,我似乎聽到的,是他的心裏話。”
秋意愣了愣,“心裏話?”
修仙界雖然介於仙凡之間,但也並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無端發生。
聽到別人心中所思所想,這當真是聞所未聞。
“你講清楚。”
溫情搖搖頭,“師叔,我從不會失手,更不會無端猜忌,我也試過,除了他之外,當日在我身邊的,僅有墨衝鬱悶墨韻而已。”
當初她為了不叫那些弟子過來,掃了幾位師叔的興致,特意站到了樹底下,離望凡台很有一段距離。
望凡台特意壓製著修為,並不會有宗內弟子在這種時候跑來惡作劇。
何況,她當時的的確確四處查看了,除了站在麵前的付紹雲,並沒有其他人。
墨衝和墨韻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秋意起身踱步,這一下,他原本還心存僥幸的心理完全沒有機會了。
付紹雲絕不是普通弟子。
“溫情,你還記得他當時說的話嗎?”
溫情低頭思索著,將那句話念了出來。
秋意現在顧不上這些話好不好聽,情景尷不尷尬了。
他將這話重複了兩三遍,才看向溫情。
“你說除了你,墨衝墨韻,別無他人。”
溫情堅定的點點頭,“我確定。”
秋意對溫情的實力沒有懷疑。
“他的話,是對誰說的?”
溫情疑惑道“師叔是什麽意思?”
秋意看向她,“你聽得到他心中所想,他是不知道的,既然不知道,他這樣言辭激動的話肯定不是對你說的。”
“他絕不是簡單的臆想,更像是在與一個人對話。”
與一個連溫情都發覺不了的人對話。
如果這樣的話,就解釋得通了。
“你的師弟雲展所說,付紹雲是一個普通凡人,並不知曉我們修仙界的存在。”
“可是他又這樣巧合的出現在我們大選之中。”
“溫情,如果不是你的師弟說謊,那就是隻有一個解釋。”
秋意目光有些森然,“他被奪舍了。”
奪舍在修仙界,是極少發生的事,不,時間僅有一次。
那一次,還隻是一個女修,與溫情口中所說一模一樣。
醒來之後性情大變,原本是一個刻苦修煉的女修,在重傷昏迷之後,醒來就不記得任何人任何事。
連帶著性情也發生了改變,變得粗俗不堪,整日裏隻知道追在男子身後,將幾個師兄弟耍得團團轉,差點反目成仇。
“那後來是如何察覺的呢?”
“魂燈。”
“即便身體一樣,每個人的魂魄卻是不一樣的,那個女修怪異非常,我心有疑慮,便用了魂燈。”
魂燈一照,才發現女修的體內住著一個孤魂野鬼,借著她的身子在天劍派胡作非為,被他一劍斬殺了。
沒想到,現在又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師叔,我即刻就請師尊過來。”
秋意側過身子,想起她這段時間的蹤跡“他近來如何?”
溫情湊到他身旁,微微點頭,“師叔放心。”
情絲已生,隻要時日等到它長大,承影一劍斬殺之時,就是登天梯出現的日子。
自然,這些話溫情沒有說。
秋意現在將情況摸清楚了,承影既然可以出來,他也要即刻稟告宗主。
“你現在就去請他去宗主那裏,帶上弟子雲展一同過來。”
兩人各自安排好了,溫情就回到了赤羽峰,匆忙與燕理說了一聲,便去通知承影,承影此時才出關,正在打坐休息。
見她這樣急匆匆的趕來,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什麽事?”
原本在赤羽峰,溫情覺得是安全的。
可是付紹雲憑借一己之力將萬妖王放走之後,她覺得哪裏都不是說話的地方。
抬手設了一個陣法,這才走到承影麵前。
“師尊,出事了。”
溫情將當日望凡台一事,及秋意師叔猜測的都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師尊,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大選還有幾日才結束,現在各峰都來了許多新弟子,這個時候若是鬧開了,恐怕並不好,還會將消息帶出去。
何況,萬妖王還被放走了。
承影微微皺眉,他沒想到自己閉關兩個多月,就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一件一件,仿佛有備而來。
“你覺得呢?”
溫情知道他問的是奪舍一事。
“弟子與秋意師叔所想一致,我已經準備帶著雲展親自去一趟青城。”
承影點點頭,站起身來,身上光影暈開,添上了一抹光華。
“你先隨我去宗主那裏。”
正說著就聽到雲展的聲音傳來。
承影拿了劍,便走在前麵,一開門,就看見雲展立在庭院台階下,神情恭順。
“師尊,師姐。”
溫情看了一眼承影,見他神色淡淡,便開口道“你隨我一起,宗主有些話要問你,你放心大膽的說。”
“是,師姐。”
承影站在一旁聽著,也了一眼雲展,便徑自先走了。
溫情上前牽住他,跟在了承影的身後。
“你與我一道。”
不等雲展說好,溫情就到了劍上,伸手一拽,就將他拎到了身旁。
抬眼就看到了前麵的承影,雲展從前也禦劍飛行過,卻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人能將禦劍這種事做得這樣漂亮。
負手站在劍上,身姿挺拔,不需要任何動作,就能看出他的強大與清冷,衣擺晃動間,暗光浮動。
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承影仙君。
溫情輕聲道“你將來也會如此。”
雲展回過頭,看見她臉上柔和的笑顏,覺得哪裏好像有了變化。
卻又說不出來。
幾人來到主峰時,秋意已經來了,正在同宗主說話。
見他們過來,方才的話也就停了。
許岸舟麵容和藹,麵容雖然年輕,但是目光卻帶著獨有的儒雅隨和。
承影自顧坐到了秋意的旁邊,溫情帶著雲展走上前。
“弟子溫情和赤羽峰小師弟雲展見過宗主。”
許岸舟點點頭,“你就是雲展?”
雲展下意識看了一眼溫情,見她輕輕點頭,這才走上前說了聲是。
許岸舟打量他幾眼,可目光卻並不讓雲展覺得不舒服。
“不錯,比我家的小丫頭強多了,溫情,你的眼光很不錯。”
這話說得沒有半分虛偽的意味,就連雲展自己都有一時的恍惚。
許岸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郎,最要緊的,就是沉心靜氣,大方無隅,大器晚成,你不僅要時刻勤勉,還要時刻記得自己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自當豁達,不可沉溺於一點微不足道的教訓而自我束縛。”
“須知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唯有心誌堅韌,然後身韌,劍韌,於是入道,悟道,修道。”
雲展彎腰向他行了弟子禮,“是,宗主,弟子一定謹記宗主教誨。”
許岸舟點點頭,“你日後,必定與你師姐,師尊齊名。”
這樣的厚望與誇獎,便是秋意也看了過來,目光落在眼前的弟子身上。
“既然人到齊了,就說正事吧。”
秋意又分別將當日的情形說了,又仔細盤問了雲展,將關於付紹雲一事說得清楚明白。
許岸舟聽了許久,麵色也凝重起來。
“恐怕不是奪舍這樣簡單。”
秋意皺眉道“請宗主明示。”
雲展自知這話並不是自己該聽的就要起身離開,被許岸舟叫住了。
“你是赤羽峰的弟子,若是你也信不過,天劍派恐怕要覆滅了。”
雲展隻好又坐回溫情身旁。
“以你們所言,秋意猜中的隻有一半。”
“付紹雲是奪舍不假,可他並不是真正主導的人。”
說完就看向溫情,“溫情,你是天劍派的大師姐,我問你,萬妖王在西南門地洞鎮壓一事,有多少人知道?”
溫情低頭思索回想,“除各峰峰主之外,赤羽峰幾位師叔也都是知道的,加上我……”
秋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付紹雲無論是否奪舍,他都不應該是知道這件事的人。
各峰峰主三百年來都沒有隕落的,到如今,也不過是多了一個溫情知道而已。
可是付紹雲卻能如同如無人之境一般,悄無聲息的將西南門打開。
“是那個與他對話的人。”
許岸舟歎了口氣,“不錯,而且這個人的能力,怕是隻有承影一人可以應對。”
溫情是當時距離付紹雲最近的人,又在望凡台這樣的地方,她這樣細致縝密的人都沒有察覺打探出來,修為之高,遠在他們之上。
一時間,房間內都沉默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承影卻開了口,“五百年前我能能抓他一次,再抓一次有又何妨。”
許岸舟苦笑的搖搖頭,“你啊。”
“我倒不是擔心他,而是擔心……天劍派那個我找不出來的探子。”
他這次借著大選,裏裏外外檢查了天劍派上下的人,十六位峰主都查遍了。
就是半點消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