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的日子也沒有過很久,萬妖王將她拿住了,強行灌了帶有煞氣的妖力,扔到了那個破廟中。
許是想到了當初相遇時的場景,承影忍不住蹭了蹭她的發頂。
“我也很開心。”
溫情以為自己是要被他殺了的,畢竟,修道者見到妖魔向來是直接動手的。
可是她閉眼等了許久,等到的,是他彎腰將她被束縛住的修為解開。
然後替她將體內橫衝直撞的妖力壓製住了。
他們一同追尋著萬妖王的蹤跡,日夜同行,連解釋都沒有,默契的仿佛本該如此。
承影護了她很多次,多到她不用問就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多到連萬妖王都覺得找到了可乘之機。
她想到自己最後一刻自爆而亡的時候,他臉上的茫然和慌亂。
她想成全他,不想他發覺這本不該存在的所謂的情,在最後一刻,隻說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可是她沒想到,承影卻生生抽了自己的靈根,廢了半數的修為,隻為將她妥善安排。
那樣的痛楚,他從來沒有提及過。
下絕情咒也要將她帶到天劍派,隻為給她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讓她真正的當一個想當的正道。
“當初我為師尊種下情絲,雪魄連師尊的話都不聽了,我以為……”
溫情喉頭有些哽咽,眼淚如同珠子一般,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以為是它是想幫師尊。”
承影輕歎一聲,鬆開了她,伸手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幹。
“不要多想,都過去了。”
溫情撫上他的手,將自己的臉蹭到了他的掌中,“不值得。”
不值得做到這一步。
原本他們之間,兩不相欠的。
“雪魄知道我,所以才放心我,它認得我,我卻什麽都沒想到。”
所有他做的事情,她半點都不知道。
他是天生讓人仰望的存在,為了她,自毀修為,生受了三陰火的折磨,一步一步看著自己的修為潰散,在無妄山一年一年守著。
即便如此,還是將她捧在了最高的地方,讓她看到了從前她永遠看不到的高度,讓她可以追尋心中的正道。
他什麽都不記得了,還是會縱容信任她,甚至想要將自己的一切都送到她的手中,讓她成為第二個承影。
可是就是這樣,溫情才覺得心疼,覺得難過。
承影正要安慰她,卻聽到幾聲呼喊聲。
溫情聽得出來,那是燕理師叔的聲音,緊張的看向承影。
承影牽著她,將她護在身側,看著找過來的燕理。
不隻是燕理,還有跟在他身後的壁月。
看見兩人這樣親密的動作,壁月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答案。
燕理麵色冷凝,卻沒有直接說什麽,而是看向了溫情。
“溫情,不論你之前如何,既然你已經是天劍派的弟子,前塵往事,就與你無關了。”
壁月站在一旁,見承影的神情,就猜出來他心中多半不肯,便開口道“師兄,你體內的三陰火有法子了。”
聽到這個消息,溫情心中的石頭就落了地。
見她麵露欣喜,燕理也沒有再繼續說這些事。
“要取出三陰火,自然是不能在這裏。“
言下之意,就是兩個人都要即刻回去。
溫情不疑有他,仰頭看向承影,“師尊,我們去吧。”
看見她眼中的欣喜和高興,承影原本要拒絕的話便換了。
等到兩人頂著眾人異樣的目光回到赤羽峰的時候,溫情才知道,萬妖王重傷逃了。
那個許久沒有找到的探子是誰,溫情沒有問。
現在的她和承影,都已經無力再去做什麽了。
她隻想快一點把三陰火取出來。
她看著承影跟著壁月離開之後,就斂了笑意,看著窗前的梨花失神。
到底是凡間的梨花,沒有靈力的維持,現在已經枯萎灰敗。
燕理過來時,溫情才把梨花埋進院中的樹根底下。
“溫情,我有話要和你說。”
雲展歡喜的想要將丹藥送到師姐這裏來時,正看見燕理離開。
他生怕師姐會有什麽事,慌慌張張的就跑了進去。
溫情見到他這幅神情,有些訝異,又有些無奈“我已經用過你的藥了。”
雲展左右打量她,確認她沒事了,這才放下心。
“師姐,你會留下來嗎?”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承影那些‘前塵往事’,可是沒人知道她現在和凡人無異。
就連一直在跟她說話的雲展都沒有注意到。
溫情想到燕理同她說過的話,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雲展,你帶我去見一見墨衝吧。”
聽到這個名字,雲展就沉默了。
墨衝在燕理出來之後就被關到了執法堂。.
“師姐,如果不是他,你現在不會這麽為難。”
說是這樣說,可還是帶著她去了執法堂,從前溫情所過之處,目光都是豔羨傾慕的,現在即便是雲展走在她前麵,也擋不住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和躲閃的視線。
看到她並沒有什麽在意,雲展鬆了口氣,將她帶到了墨衝所在的地方。
雲展本做好了被刁難和阻攔的準備,沒想到卻意外的順利。
石牢內的人正背對著門坐在地上,腰背挺得很直。
“墨衝。”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墨衝想也未想的就回過了頭,確認真的是她,連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門前。
往日裏他倨傲的神情不再,臉上也有些紅腫的傷口。
“師姐,你的傷都好了嗎?”
雲展慢慢退到了幾步開外。
溫情點點頭,“好了很多,我聽說,你自己找了師叔……”
墨衝聞言,原本神采奕奕的目光有些黯淡,“這是我虧欠師姐的,如果不是我,師姐不會被我連累到這個地步。”
“師姐,我喜歡你。”
生怕她離開一般,墨衝一股腦的將自己的心意說了個幹淨。
見她沒有離開,墨衝緩了緩語氣,麵色頹然,“我喜歡師姐,我不甘心師姐喜歡上一個麽樣樣不如我的弟子,所以我聽了許慈師姐的話,哄騙你。”
“師姐,我沒有想過害你。”
“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是萬妖王。
對不起。”
溫情沉默著,才想到秋意師叔,“秋意師叔閉關的事,是你做的嗎?”
墨衝閉著眼,麵色難看,仿佛在掙紮一般,“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在我身上下了妖術的。”
秋意對自己的幾個向來親厚,素日一同一室之內教導他們也是有的。
許慈就是咬定了他不會對弟子設防,才這樣堂而皇之的把人傷了,不得不閉關。
溫情問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本不想停留。
“墨衝,不要再做傻事了。”
明明知道答案,可即便到了現在這一步,墨衝依舊覺得不甘心,甚至是不明白。
“師姐,為什麽是他呢?”
“我與師姐一同進入宗門,亦曾結伴下山曆練。
我後悔自己被萬妖王蠱惑,可我更後悔的是自己沒有早一點同師姐道明我的心意。
我做的不是傻事,師姐,我隻是想讓你明白我的心意。”
溫情移開自己的目光,錯開了他看來的視線。
“墨衝,這點微末的情,不值得你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
墨衝想過很多相見時的場景,也想過師姐會有什麽反映。
他可以接受師姐的驚訝,否認,意外,甚至是看不上。
卻接受不了她現在的勸告。
他以為師姐不明白,可是她什麽都知道,她甚至已經拒絕了。
就算被他連累到這一步,她依舊在勸告他,為他的將來勸告。
“師姐,我不是你的師弟了!”
“那也不是微末的情。”
那是他小心翼翼藏起來的,生怕誤了她,永無出頭之日的心事。
“我總以為沒有人可以叫師姐動容的,所以我可以一直當你的師弟,一直到我自己放棄為止。”
雲展聽著墨衝字字句句的傾訴,恍然間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如果他做了墨衝所做的事,師姐是不是也會這樣說著這些誅心的話。
溫情沒有多說,匆匆說了句保重就離開了。
一直走到門口,她才轉身看著後麵的執法堂,腦中想起了燕理的話。
“溫情,你回過頭看一看,墨衝不是第一個,承影為了你,幾乎將性命都托付出去了。
溫情,我亦曾教導過你,將你看做天劍派的第二個承影,為天下修道者豎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後盾。
我不能眼看著承影和你一起隕落。
溫情,我為了鏟除戕害修士和凡人的妖魔,可以舍棄我的孩兒,我甚至可以舍棄我的性命,你能明白嗎?”
雲展看著仰著頭失神的溫情,她的身影單薄的好似下一刻就要隨風離去一般。
忍不住開口道“師姐,你在想什麽?”
溫情回過神,搖搖頭“沒什麽,回去吧。”
“雲展,我有件事想托付給你,你知道的,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幫我了。”
雲展對上她帶著懇切的目光,想也不想就應了,“師姐,你需要我做什麽?”
溫情鬆了口氣般,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我想要救師尊,還差最後一味藥,我想請你幫我,幫我去拿回來。”
看著那張紙,雲展方才還有些激動的麵容慢慢斂了笑,可是看到她眼中的期盼,雲展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師姐。”
雲展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師姐,如果中了三陰火的是我,師姐也會這樣做嗎?”
會這樣低聲請求承影劍君幫她嗎?
他見過師姐意氣風發的模樣,見過師姐自信從容的模樣,也見過她拿劍的模樣。
即便是昨天那樣凶險的境地裏,在萬妖王那樣的羞辱麵前,她也沒有流露哪怕半點的柔弱和退縮。
“會。”
這樣就夠了,雲展想。
師姐和師尊相識在前,他晚來一步,這樣就已經很足夠了。
雲展看了一眼紙上的地址和草藥的名字,毫不猶豫的轉身就準備出發。
“雲展,一切小心。”
雲展沒有回頭,他很想回頭,又怕自己後悔,他怕自己像墨衝那樣生了不該有的妄念。
一直等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溫情才來到了許岸舟那裏。
壁月把最後一根針取下來,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你的靈根雖然完好,但是三陰火遇強則強,你已經壓製不住了,多則一個月,少則十日,再不取出來,便是靈脈盡斷,再無修行的可能。”
承影道了謝就準備離開,壁月忍不住喊住他“師兄。”
見他停住了腳步,壁月才道“我聽說了溫情和你的事。”
“是真的,是我救了她,也是我帶她來宗門,她毫不知情。”
壁月沒有燕理那樣大的誌向,她隻知道,這些年的同門情誼是真的,對溫情不是師徒更甚師徒的情分也是真的。
“你當初為何不與我們講清楚。”
可是這話她自己也知道,不過是埋怨之語。
“藥我已經備好了,但是你想再把靈根挖出來給她,是絕對不可行的。”
“她那副身體,已經受了一次剜骨之痛,如今怕是與凡人沒什麽區別,再強行給她靈根,隻會讓她痛不欲生。
而且你的靈根已經有了裂縫,再來一次,你也得死。”
承影微微頷首,“我知道了。”
壁月與他同門多年,除了溫情的事隱瞞了,對他心性的了解卻並不少,眼下看他這樣淡然無謂,就猜到他要做什麽。
“師兄!你是師尊最看重的弟子!”
也是她最敬佩的人。
承影握緊了手中的雪魄,頭也不回道“該做的,我都做到了。”
宗門的責任,師尊的遺言,修道之人應該有的擔當,他都做到了。
一己之力重傷萬妖王,傾盡全力殺退三萬魔兵,追剿妖魔,畢生所學教導出一個優秀的弟子,他都做到了。
“可是師尊沒有說叫你殺己證道!”
壁月幾乎是將這句話低吼出聲,“她的確是最優秀的弟子,也為宗門付出了許多。
可是,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她。”
“你已經用了自己半條性命,還不夠嗎?”
“不夠。”
壁月看著他的背影,日光之下,恍若天人。
“你們想要承影,我想讓她活,這不衝突。”
“可是我是你師妹!我有私心,我想要自己的師兄弟們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