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早間醒的時候,承影已經起來了,她身上清清爽爽並沒有昨晚那樣難受。

便想到了昨晚他那句給她上藥的話,臉上騰的一下滾燙起來。

承影本在院中畫著什麽,聽到房內的動靜便起身進來了。

見她正在梳頭發,悄然走到她的身後,握住她拿梳子的手,“我來。”

表明心跡後,兩情繾綣時。

鏡子裏兩個人影重疊在一起,仿佛真正的夫妻一般梳頭描眉,細語嬌嗔。

溫情看著他慢慢的梳著頭發,笑得眉眼彎彎,“我以前的頭發也是你梳的。”

隻是教會她之後,就是她自己動手了。

承影看見她的笑顏,忍不住低頭吻在她的臉頰上。

“以後每日都給你梳。”

溫情輕輕嗯了一聲。

直到看到院中他畫的冊子時,承影才將東西一邊收著一邊解釋“我想著雲展總是要好好教導的。”

溫情沒有戳破,沒有再糾結他這些東西。

“承影,絕情咒為什麽不靈呢?”

溫情撐著下巴看著他,碎發隨風輕輕動著。

承影見她沒有繼續問他畫冊的事,心中安定許多。

“許是我當時受了三陰火壓製的緣故。”

溫情不信這個,“可是我查過典籍,這種東西雖然受修為的影響,卻並不大。”

承影看著她狡黠的目光就猜到她到底要問個什麽答案。

“是我不想忘了你,哪怕忘了你,也依舊還想喜歡你。”

承影這樣說著,目光卻始終落在她的臉上。

溫情愈發笑得甜,“承影,我也是。”

互相哄騙,互相試圖安撫彼此。

互相想把最後的最好的一切都安頓好。

唯一默契的,大概就是對於親密之事的默許。

都想要將最後的一刻在親密中度過。

於是晚間的承影便不再克製被動。

全然的放縱自己親近她。

絲毫不設防的將自己全部都托付給她。

看著承影的睡顏,溫情伸手撫在了他的眉眼間,即便是睡著了,他也將她抱得極緊。

溫情忍著酸澀從他懷中出來,輕輕一動,承影的雙手便用力的將她拽了回去,重新塞到了自己的懷中。

等到他沒有動靜了,溫情才將他的手挪開,雪白滑膩的脖間還留著些許淡淡的紅痕,她慢慢穿上衣物,將一切都收拾好了,才重新坐回了床邊。

月光之下,他向來拒人千裏之外的清冷才有些許柔和。

溫情看了許久,才解開他有些淩亂的裏衫,將手中的針刺在了他的心口。

睡夢中的承影便輕輕地皺了一下眉,眼睫顫了顫,卻很快又恢複平靜。

溫情放下心,將自己的手腕割了一道,覆在了他的心口。

承影體內隨著咒語的而顫動的三陰火好像嗅到了什麽一般,四處翻湧,橫衝直撞。

“我來助你。”

壁月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後,看著她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一直到天邊漸漸發白,溫情的臉色好似金紙一般,一呼一吸間都帶著刀割般的痛意。

壁月不忍再看,硬著心腸別開頭,“你……”

見她開不了口,溫情勉強維持著笑意,“我知道。”

隻是,她眷戀的看了一眼**的承影,到底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多謝師叔尋來這味藥。”

壁月搖搖頭,“我沒有幫到你們。”

她當初悄悄去找那味藥,卻不想這藥的確有克製三陰火的能力,但是微不足道,更多的,是用來溫養三陰火傷過的靈脈。.

真要拔除,除非像當初承影一樣引到自己體內,宿體死了,它自然也就熄了。

可三陰火隻喜歡活人的至純之血,如同活物一般順著這股血鑽入新的宿體當中,但凡中間有一絲波動,它又會縮回到原來的宿體當中。

“我會去燕理師叔那裏,承影就拜托師叔了。”

壁月無聲的點了點頭。

等到她走了,才坐到了床前,才把丹藥喂到他的口中,壁月就看到了他脖間被咬過的印記,麵上騰的一下便燥了起來。

可是理智回歸之後,壁月便毫不猶豫的念了清潔咒將他身上的印子清理幹淨。

“師兄,我知道你們兩情相悅,隻是,我不能看著你們這樣糾纏下去。”

再這樣下去,不僅保不住溫情,也保不住師兄。

就讓她做了這個惡人,總比看著兩個人都去死來得好。

溫情來到燕理這裏時,他正在與人交代著什麽,見她來,麵色一喜。

“成功了嗎?”

溫情點了點頭,“師尊已經無恙了。”

“這就好,這就好。”

說完這話,燕理就來到了溫情的麵前,“我可以將我的這副身體給你,這是我虧欠你們二人的。”

看著他全然不在意的模樣,溫情搖搖頭,“師叔從不虧欠任何人,這麽多年的時光,是我偷來的。”

燕理閉了閉眼,將所有情緒都收了回去。

“你能來,我很放心,無論你從前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你認可自己是溫情。”

溫情沒有說話,事實上,她現在並不好受,多說一句都破費力氣。

燕理也沒有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提到了之前的事。

“那時我找你說那麽多話,既是出於私心,也是出於無奈。”

“萬妖王逃了,一時尚在我們控製範圍之內,但是假以時日,我不能保證他是否可以回去。

而且……師兄的打算你也應該知道,既然知道也應該明白。

溫情,我不能再放縱師兄替你去死。”

“師叔的心意,我都明白。”

燕理忍住心裏的酸澀,“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當時我的話說重了,是我的不是。

墨衝已有心魔,這不是你的過錯,我不應該強牽到你的身上。”

才說完,璧月就匆匆趕了過來。

看見他們麵色不佳,沒有多問。

“師尊好了嗎?”

璧月不知道此時此刻溫情說出師尊兩個字究竟是個什麽心情。

“他很好。”

“隻是靈根還需要時日修複。”

溫情鬆了口氣,想到他最信任親近自己的時候,自己卻將他迷倒。

如果醒了,怕是又要同她發脾氣了。

不,他肯定不會發脾氣了。

“溫情,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璧月也隻能這樣問她,溫情現在什麽情形,沒有誰比她更清楚。

隻是不這樣問一句,她又覺得心裏悶得慌。

這麽多年,承影在回來之後,就去了無妄山,溫情幾乎是在他們三人手下輪流轉。

與其說是師侄,不如說是師徒。

溫情垂下眼睫,蒼白的臉愈發顯得她單薄。

“我有事相求兩位師叔。”

燕理心中隱隱有了猜測,“溫情,我們還在。”

溫情若是之前的溫情,他不僅不會推辭,還會覺得她是個極有膽識的弟子。

可現在不一樣了。

“是了,溫情,我們這幾把老骨頭還在,還不用你這副模樣去為我們做什麽。”

璧月向來聰明,她私心偏向師兄是一回事,那是希望他們兩個人總得有個人能活下來,而且好好的活。

而不是挾恩相報一味的要溫情去送死。

“方才我過來時,明海給了我許多的丹藥,他不忍見你,怕你難過,所以就托我帶過來。”

看著丹藥,溫情輕輕嗯了一聲。

明海是幾個師叔裏性情最溫和的。

雖是個男子,但是性格比女子還要敏感些。

他想必是因為那日沒有開口,所以覺得心中有愧,所以沒有來。

璧月見她沒有開口,以為她真的是心有芥蒂,便開口解釋道“那日你的身份被萬妖王說出來,不隻是他,我們也沒有想到,所以才沒有開口。”

赤羽峰向來是幫理不幫親的,可是那一天,萬妖王字字句句帶來的震撼讓他們幾個一時愣在了那裏。

後來又有雲展如風帶頭,他們幾個反而不好再開口。

溫情聽著她這番解釋,心底倒底是感動的。

“我知道,我知道幾位師叔對我的好。”

燕理向來將責任放在第一位,當初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兒送命都沒有阻攔,現在這樣待她,並不意外。

璧月與承影多少年的師兄妹,不是親人甚似親人,她有私心,也是應該的。

明海知道他們的所思所想,不想再站出來,讓溫情寒心。

可是無論他們站在什麽角度,現在還這樣關切她,試圖給她找到新的出路,是很難得了。

溫情沒有任何怨懟,哪怕是現在,她心中最要緊的,也是承影。

璧月見她收下了,心中才默默鬆了口氣。

“我知道師叔們想要為我再尋到一絲生機,溫情心存感激。”

燕理遲沒有說話就連璧月也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過了許久,璧月才開口,“你想好了嗎?”

溫情沒有猶豫,直接點頭道“是。”

這樣的決絕,叫璧月一時也無話可說。

她想,哪怕是換個身份,哪怕是個凡人也行。

他們傾盡所有,也會成全她和師兄。

修道者對於妖魔的痛恨,早已經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妖魔嗜殺成性,修道者也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妖魔。

偏偏是溫情。

“師尊靈根已經回位,三陰火也取出來了,隻要他一劍殺了我,斬情證道,他依舊是曾經的承影劍君。”

溫情慢慢起身,將一枚玉佩遞到璧月麵前。

“我的師弟雲展,人生坎坷,命途多舛,雖然性情沉悶了些,卻是個品行端正的人。

我已經將他支到了西海,最多兩個月就能回來。

當初我答應他日後親自教導他,直到他能去獨自下山曆練,恐怕是要失約了。

師尊性格清冷,向來不耐教導弟子,還請兩位師叔多多照拂他。”

璧月握著玉佩,一時無話。

眼睛卻有些紅。

“我知道,你放心。”

溫情交待完了,才將一封信拿出來。

“這是萬妖王給我的書信,他說要親自見我一麵。”

聽到萬妖王,燕理立刻就起了身。

所有的猜測此刻都有了結論。

“他的打算你知道,是不是?”

溫情沒有否認。

萬妖王此刻身受重傷,身邊不過一個叛徒跟隨著。

妖魔與他們不同,生性冷血無情,更不要說萬妖王這種。

慕強是他們的本能,欺弱是他們的劣根。

她回去了,若是短時間無法回到巔峰期,等待她的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她暫時不會回去。

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殺了承影,搓了天劍派的銳氣,然後讓萬妖之境的隨從過來求著她回去。

所以才想方設法給她送來了這樣一封信。

“我記得奪舍之法,在初期並不穩固,隻要我撐到承影……師尊過來,我將她最後一絲元神困住。

那是最好的時機。”

既能成全承影真正的斬情證道,也能將最後一個隱患除去。

沒有了萬妖王,萬妖之境終究是混亂的。

她說話思路清晰,可是璧月知道她會承受多少痛楚。

奪舍之痛,不亞於搜魂。

更遑論要承影親手殺了她。

溫情看到他們的猶豫,正色道,“師叔,犧牲一人,不是正道所為,可是我心甘情願。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一直堅持我的本心。

我不想他再因為妖魔而受傷,也不希望你們再無謂送命。

妖族中與我一樣不願殺害生靈的並不少,我有幸遇到師尊。

我希望他們也能像我一樣。

如果能以我一人之死,而換取更大的生機和最小的折損,亦是我心甘情願。

師尊從前心存善念,我亦願意如他一般。”

燕理看了她許久,才啞著嗓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溫情,我本以為你所生的大愛,是天道一時的誤差。”

那時的溫情,無心無情,師門要她如何,她便如何。

心中所思所想,向來是以承影為先。

即便後來叫承影生了情,也不過是投機取巧,狹隘至極。

現在的溫情終於明白,她愛一人,願意為一人而愛天下人,愛他的道,亦愛自己的道。

不因為妖的身份而止步於妖,不因為情的緣故而困於情。

希望妖魔困於本位,希望所有修道者不再枉送性命,希望你能生活在想要的大道之中。

溫情才出來,就忍不住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你當時定然也是這樣痛。”

穆如風過來時,正看見溫情彎著腰捂著胸口麵露痛楚,連忙跑上前扶住她。

“師姐,你怎麽樣?”

溫情急喘了幾聲,這才勉力抬頭看向他,“隻是舊傷未好罷了。”

才說完,就嘔出一口血來。

穆如風想也未想就將她扶穩,帶著她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一連拿出許多的丹藥遞給她。

“師姐,你快看看,我要拿哪一樣給你?”

嘔出這口血,溫情才覺得好受多了,看著滿桌的丹藥瓶子,溫情方才多難受的心情也好了些。

“不妨事,淤血咳出來也就好了。”

穆如風從那次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現在貿然與她待在一起,就突然不知道從何開口。

他有許多的問題,有許多的疑惑。

可是見了她,卻又不知從何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