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不忍他失望,還是拿了兩顆丹藥吃下去了。
穆如風到底是開口了。
“師姐,你的傷都好了嗎?”
問完穆如風就懊惱起來。
明明他最想說的,不是這些。
“已經大好了。”
穆如風便嗯了一聲。
“我這幾日一直沒有見到雲展,他閉關了嗎?”
穆如風問完,就看到她的目光閃了閃,心中便又升起一股疑惑來。
“嗯,他那日傷得厲害,正在閉關。”
溫情說著,便低低咳嗽了兩聲,穆如風連忙給她倒了一杯茶水。
“師姐,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麽嗎?”
對著別人,穆如風還能知曉分寸,進退得體,能少生是非便少些是非。
可是師姐不一樣。
他既想為她做些什麽,又不想叫她難過。
溫情頓了頓,輕輕搖了搖頭,“不過是些小傷,不要緊。”
傷的確是不要緊的,穆如風知道,即便沒有自己去送藥,他的師尊師叔們也會送的。
他擔心的,是師姐現在的狀況。
“不管師姐從前如何,如風心中,始終隻有一個師姐。”
這話說得懇切又曖昧。
穆如風慌亂之中說出來心裏話,此刻恨不得長出十張嘴。
溫情卻衝他燦然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謝謝如風。”
穆如風被她這一笑晃花了眼,愣了神。
又將要解釋的話吞了回去。
“師姐,我會努力的。”
隻要他努力,成為別人不敢輕視的人,他的師姐,自然也不會有人敢輕視。
他下意識的避開自己這樣做的緣由。
溫情心中暖意融融,隻看著他說好。
一時間兩人便沉默了。
溫情想到自己要做的事,這次見麵之後,大概是沒有機會再見了。
便將袖中的芥子袋拿出來。
“這是我昔日所得,大多來自秘境之中,如今我修為散盡,就留給你和雲展吧。”
聽到她這句輕飄飄的修為散盡,叫穆如風一時震驚的起了身。
目光直直盯著她的臉。
確認她沒有開玩笑,穆如風才走到她身旁,試探起來她的識海和靈脈。
就在他不敢置信的時候,溫情握住他的手。
目光中仍是細碎的溫柔。
“如風,你先坐下。”
穆如風此刻顧不上什麽親近的動作了。
“師姐,你的靈根……”
不隻是沒有靈根,靈脈也是渾濁一片,沒有一絲靈力。
溫情沒有說話,將手中的芥子袋塞到他的手裏。
說起來,穆如風與雲展從進門開始就一直跟著她。
她雖然是師姐,卻也同師尊差不多了,一應飲食起居和功課都是她來檢查。
隻是雲展資質差一些,難免將目光留在他身上多一些。
“你素日穩重,資質又很好,往後……”
穆如風卻將芥子袋推到了她麵前。
麵色凝重,“師姐,我會想辦法的。”
哪怕是修道者,也有自己的私心。
承影師叔當時說過,他找了已死凡人的身軀讓師姐起死回生。
“我會替師姐重新找到一個身體的。”
“如風……”
穆如風下意識打斷她。
“師姐,我不會叫他們發現的,我家中很有些勢力,我可以幫師姐。”
沒有靈根,沒有靈脈,師姐就如同凡人一般,壽命難長。
溫情從未見過這樣固執的穆如風。
一時沒有說話。
係統正看得起勁。
“那當然了,他到底是男主,在你麵前是個溫和乖順的師弟,在別人那裏可是疏離清高的很。”
“而且你都沒有發現嗎?他喜歡你,第一天見你的時候,那心跳,我聽著就吵。”
可是係統也不想想,它早就說過這個位麵是雙男主,溫情怎麽會看不出穆如風的心事。
從前他溫順,是因為溫情高不可攀,他知道自己那點心事根本不可能有結果,所以才收起了那點心思。
心甘情願的當她的師弟,當她眼中最欣賞的師弟。
現在不一樣了。
溫情從最受看重的師姐,成了一個前身為妖的師姐,他又怎麽會按捺得住那點念頭。
原本可望不可即的月亮,被一箭射下來,跌在了水中。
他又怎麽停得下追逐的腳步。
尤其是這個月亮不僅跌在水中,而且再也沒有了回去的能力。
穆如風是個心思細膩又慎重的人。
從當初引她留意自己情緒的變化,試探她對許慈是否懷疑這一點就看得出來。
隻是溫情不知道,現在的穆如風為什麽不繼續掩飾了。
穆如風現在這樣急切,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也可以效仿承影師叔。
當日雲展先開了口,即便師姐不說,他也知道自己錯失良機。
現在既有成功的先例,承影師叔又被看得緊,雲展在閉關。
隻要他成功了。
穆如風看向溫情,目光裏是不再掩飾的熱切。
“師姐,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師姐是這樣溫柔,待他這樣好,他理應回報師姐。
他也並沒有做什麽違背德行違背弟子規矩的事。
溫情還要再說什麽,穆如風卻先開了口。
“師姐,師叔也這樣做過,宗主也並沒有覺得不妥,我想,師尊和師叔也一定想讓師姐重新回到天劍派。”
眼見勸不動他,溫情也不想再勸了。
反正自己也做好了最後的打算,無論他想做些什麽,結局已定。
兩個芥子袋還是被穆如風拿在了手裏。
“你就當替我保管。”
這一次穆如風沒有拒絕,而是將她送到了她的洞府外。
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穆如風站在她的前麵擋住了迎麵吹來的風。
“師姐好好休息。”
溫情點了點頭,抬頭看見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和微微皺起的眉頭,伸手撫了上前。
冰涼細膩的手落在了他的眉間。
穆如風卻隻看到了她坦然的目光。
他知道,師姐隻將他當做師弟,像孩子一樣的師弟。
“不要皺眉頭了,生死有命,修道者,無非這幾條路罷了,你是個極有天分的人,日後一定要好好修行。”
“爭取成為師叔最得意的弟子。”
她這樣寬慰著,就好像告訴小朋友,自己不是死了,隻是要去另一個世界了。
慈愛,關懷,溫柔,坦然。
一直看著她進去了。
穆如風才斂了笑,眼中露出執著。
師叔當時說過,她醒來時並沒有之前的記憶了。
他這樣想著,轉頭就去了璧月那裏,說是要回家一趟。
璧月眼下急著解決承影和萬妖王的事,以穆如風現在的修為幫不上什麽,也就放他下山了。
穆如風一路趕得極快,幾乎是日夜不休的趕回了本家。
溫情按照萬妖王的約定,來到了那個院子。
她一站定,那個站在梨花樹下的少女便回了頭,笑眯眯的看著她。
梨花開得極好,萬妖王接住一朵掉落的梨花放在掌心,眼睛卻看著她。
“你倒是癡情。”
一聽說她這裏有取出三陰火的法子,果真就過來了。
可是等她細看溫情的時候,臉上怡然的神情慢慢消失了。
幾乎是咬著牙,“溫情!”..
溫情被她的威壓一下震得退了幾步,幾乎跪在了地上。
萬妖王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你還敢來?”
沒有修為沒有靈根也敢上趕著找死。
片刻後又笑了,“你想帶著他們過來找我,憑他們也配?”
說著就將溫情扔到了地上。
許久沒有說話的人開了口,嗓音有些啞。
“現在怎麽辦?”
溫情撐著身體看過去,看到她的身影。
見她眼中的不敢置信,萬妖王這才恢複了些許愉悅。
“想不到?”
溫情自然是沒想到的。
是星羅峰主。
星羅是禦獸峰的峰主,與穆如風一樣,是修道世家出生,來天劍派的時間不比璧月等人短。
星羅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走到了萬妖王的身邊,“殺了她?”
萬妖王將她半摟在懷中,親了親她的額頭,“不急,留著還有用。”
付紹雲也不是完全的廢物。
至少在奪舍方麵,他還是有用的。
承影這麽喜歡溫情,不知道到時候一劍殺了他的時候,會不會依舊這麽喜歡。
溫情想到了自己會受苦。
可是真正被他抽出魂魄的時候,依舊痛得忍不住掉淚。
看著她這樣倔強,遲遲得不了手的萬妖王泄憤一般一腳踹在了她的肩頭。
“你以為你撐得住幾時?”
聽到她悶哼一聲,萬妖王還想再來,被星羅攔住了。
“何必急躁,她不肯,那就算了。”
溫情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她會為自己說好話。
果然,星羅將提起來,綁在了架子上。
“我曾經試過將兔子妖的魂魄塞到凡人的身體當中,也是可行的。”
“隻要你進去了,蠶食她的七魂八魄,不僅是身體,連靈台也能穩固些,隻是她現在隻是個凡人,作用不大。”
這話說得極冷,仿佛溫情在她眼裏,與牲畜無異。
萬妖王聽了她的話,這才點點頭,“你說得不錯。”
係統悄悄鬆了口氣,沒有實體的身子蹭了蹭溫情的頭,“對不起,這個位麵的確是難了些,等一下我會替你將痛苦免疫掉,你睡一覺,咱們就到了最後一步。”
溫情眼角的汗墜到眼睛裏,刺得生疼。
卻也隻能無力的掛在那裏。
等係統說完,溫情就徹底昏死過去。
等到再醒的時候,睜開眼便是天劍派的門口。
對麵是整整齊齊,隨時準備動手的許岸舟極其他十餘位峰主。
後麵是那些嚴整待發的弟子。
放眼望去,氣勢淩人。
溫情隻覺得渾身疼得厲害,像是被啃食一般。
然後便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宗主,我是溫情呀,雖然我從前是妖,但是這麽多年,我何曾殺害過無辜的人呢?”
許岸舟看著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子,目光深深的看著她。
不明真相的一眾弟子中,不少人猶豫了。
無論溫情從前是什麽,可她在天劍派許多年裏,照顧了他們許多人。
尤其是那些每逢考核不過關就找溫情求情的人,更是猶豫了。
更不用說那些傾慕她許多年的弟子。
他們的確恨妖魔。
可是他們也偏心溫情。
萬妖王看得分明,看到那些大半準備收劍猶豫的弟子,笑得更加嫵媚。
“宗主,難道你心裏隻有對凡人的善嗎?我亦是一條性命,你是教導我多年的人,我如何,你應當明白的啊。”
“我將一切依托於天劍派,天劍派卻隻以身份論生死。
可是凡人亦有善惡,修道者更有善惡,他們有被保護的時候,難道我這個一心遵從天劍派的人卻隻能死嗎?
就隻因為我是妖?”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將一眾弟子都說得目光都看向了許岸舟。
看,這就是愚蠢。
溫情聽她這樣說。
可是許岸舟也隻是靜靜地聽著,就連璧月也隻是站在那裏。
萬妖王慢慢收了笑,手中的劍便拿穩了些。
“宗主,你真的不肯留我嗎?”
許岸舟看了她許久,然後無聲的祭出了自己的劍。
當了宗主之後,許岸舟再也沒有動過劍。
可是芒星一出,身後十餘人的劍便迅速出鞘。
“溫情,你今日所做,我無以為報,便讓一眾弟子,永記恩德!”
說完,那誅天劍陣便罩向溫情。
萬妖王一邊擋著,一邊想要離開。
“你騙我!”
按照約定前來,他以為是為天劍派找她的人探路,沒想到她早就等著自己上鉤。
以身試險,當真是極好。
“那你就等著魂飛魄散!”
誅天劍陣因為許岸舟的加入,遠勝於當日,即使是萬妖王,此刻也隻有還手之力,沒有逃跑之機。
像是想通了一般,萬妖王此刻不再畏首畏尾,招招狠辣。
若非明海的丹藥多,此刻眾人也有些吃力。
遠遠觀望的星羅此刻焦急起來。
見心上人舉步維艱,顧不得他的囑咐,便躍到了眾人上方,掏出笛子刺了下去。
原本要困住萬妖王的劍陣被刺開一道口子,被萬妖王一舉鑽了出來。
兩人攜手躍到了一旁。
許岸舟按捺住翻湧的識海,毫不猶豫的重新布起了劍陣。
星羅這時已經吹起了笛子。
很快,遠處就傳來了轟鳴聲,許多靈獸失了智一般朝這邊跑來。
“眾弟子,布陣!”
許岸舟一聲令下,那些觀望的弟子便即刻動手控製癲狂的靈獸。
場麵混亂起來。
溫情一邊抵抗著蠶食自己的萬妖王,一邊看著那邊混亂的場景。
靈獸的到來並沒有阻攔住許岸舟,星羅被他一劍刺了過來,萬妖王想也未想就伸手握住了劍。
鮮血淋漓,氣血翻湧。
星羅看著將一邊將自己抱在懷裏,一邊應對眾人的萬妖王,目光中露出一絲堅決。
即便是女子的身體,他也依舊會毫不猶豫的保護她,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