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溫情正在等他,夏日陽光熱烈,她一襲長裙,立在那裏,仿若枝頭的梨花。

沉將晏加快速度走過去,珍珠小包卻直接掛在了自己身上。

“溫溫。”

溫情聞聲轉過頭,盈盈一笑,“他們還沒過來嗎?”

沉將晏撐開傘將她護的嚴實,“他們要晚一點過來,我們先過去。”

想到他們跟著一起,反而放不開手腳,溫情也就不再問了。

“我哥哥明天就回來了,說是想見見你。”

沉將晏心中不解,麵上卻還是應了,“那我把資料都準備好。”

溫情笑著看他,“他可不是為了這個事。”

沉將晏一時停住了腳步,就這樣低頭看著她。

溫情被他看得茫然,“怎麽了?”

沉將晏卻笑著伸手將她耳邊的碎發撥到了一邊,“沒什麽,隻是覺得奇怪。”

溫情沒有在意他的動作,而是開口解釋“我哥哥很支持我們做這個,隻是他見你,心裏總歸是擔心你的。”

這是溫情的真心話,沉將晏將她眼中的擔憂看得真切。

沉將晏留在她耳邊的手便再也沒能收回來。

他就這麽看著她,專一的,隻看得見她,沒有像以往一般立刻就回答她的話。

饒是溫情再如何遲鈍,此刻也有些受不住他眼眸中的熾熱。

這種不用任何言語挑明的情愫,後知後覺的暴露在夏日的午後。

溫情微微張大了眼睛,臉上染上了幾分紅霞,像極了恰到好處的胭脂。

見她這樣失措,沉將晏沒有避開。

而是輕輕笑了笑,“溫溫,很抱歉以這種方式,在這種場合向你表明心意。”

“溫溫,我喜歡你。”

溫情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呼吸有些許紊亂。

“學長?”

沉將晏怕嚇著她,還是將話接了過來,“也許你不信,但是我們的初次見麵,我從來記得,喜歡你也有很多年了,但我不希望你有負擔,你答應,我自然開心,你不答應,我依舊是你的搭檔夥伴,喜歡你這件事,是我一個人事。”

“溫溫,你開心最重要。”

溫情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境下聽到沉將晏的表白。

在她心裏,沉將晏與溫川竹很相似,她因為作品仰慕沉將晏,因為才華成為師生,因為約定而成為搭檔。

他們很熟悉,熟悉到溫情坦然的將他帶到家裏。

可是這些原因和坦然裏,獨獨沒有超出朋友之外的私情。

沉將晏一直看著她,哪裏會不明白她的猶豫和為難。

失望之餘,還是安撫她,“溫溫,不要介意,僅僅是喜歡這件小事而已,就如同你在山林暮色中看見的繆斯一樣。”

溫情,就是他心中的繆斯,從始至終,從今往後,一直都是。

沉將晏嗓音溫和,他向來是溫潤的,即便說著這些話,卻也沒有步步緊逼的意味,好像真的隻是想要告訴她,喜歡她這件事。

溫情見他這樣說著,即便失望,眸中卻依然帶著柔和的笑意。

上前輕輕抱住了他,“沉將晏,謝謝你。”

沉將晏低頭看著懷裏的女孩兒,遲疑片刻,到底抬手輕輕擁住了她。

溫情便聽到了他的一聲輕歎。

“溫溫,我也要謝謝你。”

沉將晏的家境並不好。

更不好的,是他還擁有一對並不好相處的父母。

當初,他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點高中,父母卻因為十萬塊,直接將他送到了鎮上最差的高中。

這是沉將晏從來不敢也不願意向溫情表明心意的緣由。

即便他通過自己的努力遠離父母,去了國外,可是他從來沒有歸屬感,對任何人都沒有信任可言。

他刻苦勤勉,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過上想要的生活,可是生活卻從來不由他做主。

沉將晏這樣勤工儉學的亞洲麵孔,在國外並不受待見,甚至有著隱形的歧視,被舉報抄襲後,他無處爭辯,哪怕去學院裏從天黑等到天亮,人家也隻是告訴他,讓他自己找證據。

他自覺困在了望不見頭的夜色中,索性生了不願再掙紮的念頭,可是溫情出現了。

她告訴他,她很仰慕他,想請他做她的老師,並和他立下約定,如果她和他一起度過了這個難關,他以後就要成為她的設計師。

那時,沉將晏自尊好強,不願接觸任何人,更不想見到別人憐憫和異樣的目光。

溫情就用這樣蹩腳的借口將他從黑暗之中拉了出來。

她帶著他去守著校長的門,拉著橫幅在校門口堵著那些造謠者的路。

然後請律師,在他說想要將母校告上法庭的時候,她也是那樣堅定溫柔的牽著他,說支持他的一切決定。

“溫溫,我知道,你一定會覺得,是因為你幫助我,我才因為感激而生了感情。”

溫情沒有動,沉將晏便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溫溫,我喜歡你,從來不因為感激。”

她幫助他,他的確是感激的。

可是喜歡她,卻從來不是因為這些。

也許是她抬著頭,笑盈盈的說她仰慕的時候,也許是他牽著她奔跑在學校中的時候。

他總覺得世界與他作對,可是溫情就好像是他生命縫隙當中瀉進來的光。

是意外之喜,是命中注定。

於程程喜歡他,是因為他的溫柔紳士,是因為他的才華學識。

可是他喜歡溫情,卻毫無來由,願意為了她,背棄道德,背棄底線。

沉將晏不願她太為難,他原本,隻是想替她掃清障礙而已。

從來沒有肖想過什麽,溫情值得最好的人,隻是這個人,並不是他而已。

可是見到王弦伶之後,她又希望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希望她明白,真正的喜歡該是這樣,平和,尊重,溫柔,不帶有任何的逼迫與手段,以她喜而喜,為她憂而憂。

而不是像王弦伶一樣,發現她的弱點時,竭盡所能的去傷害,甚至以此作為攻略她的捷徑。

無論之後她會怎樣選擇與被選擇,她茫然的時候,能夠知道他永遠在她的身後。

“溫溫,無論你之後遇到什麽事,都一定要堅持自己的選擇,如果你不開心,我也會牽著你跑向你想去的地方。”

溫情聽著耳邊的話,輕輕嗯了一聲。

沉將晏慢慢放開她,然後牽起她的手,卻沒有半分曖昧意味。

“溫溫,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溫情看著被他牽住的手,輕輕點了點頭,沉將晏便笑了,他就這麽牽著她往外走。

一直到車前,他才鬆開,“溫溫,上車,不要有任何顧慮,感情不應該是負累,更不應該是我們的障礙,單選題有四個選項,正確答案隻有一個,規則一早就定好了,我可以接受,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愧疚。”

溫情仰頭看著他,笑著點了點頭,“我會的,學長。”

兩個人先過來點了個大的包間,將飲料酒水點了些,他們就過來了。

看見桌上的菜品,都極開心的坐下了。

溫情將菜單遞給沉將晏,“你給他們點一下,我去洗手間補一下妝。”

等她走了,桌上的人才互相打著眼色,小會計被推了出來。

她扶了扶眼睛,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耐不住她自己也好奇。

溫情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她是不敢冒犯。

可是沉將晏待人一向溫和。

“老大,這菜不錯,都是您點的嗎?”

小會計還是有些慫。

她手裏要過公司賬戶流水,當然知道目前為止溫情和沉將晏是合夥人的關係。

可是架不住她愛磕。

沉將晏哪裏看不出來他們八卦的事什麽,微微皺眉道“怎麽了,不合口味嗎?”

小會計連連搖頭,一把扯過人事推出去,“是姚姐,說這菜看起來非常好,想要當麵和老大喝杯酒。”

姚姐:??

沉將晏便看向姚姐。

溫情補妝回來,就看到一桌子人不低著頭看手機,就是在那裏討論公事,不禁有些奇怪。

“公司有什麽急事嗎?”

這會來吃飯,怎麽一個兩個都在這裏辦起公來。

沉將晏見她來,臉上才多了幾分笑意,“師傅那邊把成品圖片發過來了,我讓他們把數據找出來。”

溫情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公司的事先放一放,菜上了一部分,你們可以看一下菜單,需要什麽酒水和菜品的可以自己添。”

這話一說,一群人這才各自收了手機,隻是都不敢再看沉將晏了。

溫情隻覺得奇怪,悄悄湊到沉將晏耳邊“你和他們說什麽了,怎麽氣氛這樣奇怪?”

沉將晏不動聲色的給她拿筷子布菜,“沒什麽,隻是喜歡八卦而已。”

還八卦到了他麵前。

沉將晏平時待人極溫和,可是真的談到要緊事,卻格外認真嚴肅。

這一點,溫情最有體會的了。

溫情便不再懷疑什麽,一邊吃著,一邊和沉將晏說著話。

“爸爸說讓他明天陪我們一起去廠裏看看。”

沉將晏正在給她剝蝦,聞言點了點頭,“好,那你今天晚上跟他們喝一點,晚上我開車。”

溫情也正有這個意思,這段時間公司加了不少班,確實是把人累得夠嗆。

一旁的吃瓜群眾這下火鍋都不香了。

好家夥,住一起了,見家長了,這不是情侶,他們頭擰下來當球踢。

溫情毫無察覺,輕輕舉起了酒杯道“這段時間大家辛苦。”

溫情舉了杯,其他人也跟著舉了杯,然後溫情就不再拘著他們了。

她知道辦公室裏的幾個平時都有喝幾杯的習慣,她碰了杯,他們自然沒有再拘束,而是慢慢轉到了其他的火鍋旁吃喝起來。

很快,溫情這一桌就隻剩她和沉將晏了。

“隻是要麻煩叔叔辛苦跑一趟了。”

“我爸爸許久不管公司的事了,最近才和我媽媽旅遊回來,也想著找些事打發時間呢。”

沉將晏將蝦遞到她嘴邊,溫情張口吃了才覺得有些不妥。

沉將晏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下一隻蝦就放到了她碗裏。

“溫先生找我不是為了公司的事嗎?”

溫情這才想起來下午的話還沒說完。

可是想到下午,她又有些別扭。

“他沒跟我說,隻說想見見你。”

但是卻也跟溫情說了,是為了私人的事見見他。

原本溫情還在好奇溫川竹會找沉將晏有什麽私事,此刻卻隱約有些猜測了。

王弦伶到她家裏住,爸爸本來就有留他和自己相處的意思,現在沉將晏一起住著,恐怕哥哥也不是為了什麽家裏的事,而是向探探沉將晏的口風。

見她沉默下來,沉將晏還是有些後悔的。

可是這一絲後悔並沒有持續多久。

“溫溫,你從來沒有想過和誰在一起嗎?”

沉將晏知道溫情是一個對新鮮事物很容易感興趣的人,藝術生感性的一麵溫情全都有。

可他認識她這麽多年,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溫情和誰在一起過。

溫情無疑是優秀的,他原本以為是溫家的家庭教育限製了她。

可是真正接觸久了,他才發現溫情在感情方麵極為遲鈍。

與其說是遲鈍,不如說是淡薄。

溫情幾乎沒有什麽要好的朋友,就連他,當初也並沒有直接留下聯係方式,而是通過學校的內網和學生賬號來聯係的。

所以當初他回國,並沒有第一時間聯係到溫情。

溫情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這個問題。

如果需要談戀愛的話,她考慮過的,隻有王弦伶。

她並不熱衷於這件事,甚至覺得有些反感。

但是如果這樣做能夠讓哥哥和家裏人放心的,她做一下也並沒有什麽不可以。

王弦伶和沉將晏不同,王弦伶坦誠不夠,但是勝在直白,溫情把戀愛當做選修課,王弦伶是一個很適合的選項。..

而且她也很信任他,這種信任就像她明確知道他的心意而產生的潛意識。

王弦伶的確喜歡她,這種喜歡也比他說的看起來要多。

可是沉將晏是不同的,溫情很清楚自己的缺陷,她並不想傷害他。

“之前的確想過。”

沉將晏下意識就想到了王弦伶,斟酌著開口道“我並沒惡意,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察一下王先生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