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立軍側身讓開,“進去吧,到屋裏說話。”

這一處八十平米的房子,幾天前剛騰出來,肖立軍去西北一去就是八年,終於回來了。

秦健放下手中的東西,挨個房間看了下,裏麵的陳設很簡單,到了一個能省就省的程度。

房子明明還是原先的房子,秦健還是覺得很陌生,他確實離開太久了。

範文靜去洗了茶壺茶杯,泡了茶。

“肖伯伯,身體還好嗎?”

肖立軍到底是軍人出身,體質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他舒展了一下胳膊,“還行。”

秦健走了回來,坐在了範文靜的身邊,“爸,我這次回來,除了來看望你,還想去文靜家求親,我這個年紀,想結婚了。”

秦健是肖立軍的獨子,聽說他要結婚,自然是高興的。

“好啊,我需要準備什麽嗎?”

“我來準備……爸,我媽也要一起去。”

肖立軍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她是你媽,當然要去了。”

“我媽還在外麵,能讓她進來嗎?”

肖立軍攤手,“他現在的丈夫不反對?”

秦健沒有回答,起身出去了。

時間不大,秦玉璐跟隨著兒子走了進來,秦玉璐四十多歲,歲月像是對她格外鍾愛,殺豬刀也繞過了她,五官還是很精致,連皺紋都是慢騰騰的爬向她的眼角。

秦玉璐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肖立軍的身上,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輕聲喚道:“老肖……”

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

對肖立軍,秦玉璐還是有幾分愧疚的。

為了孩子,她沒跟隨肖立軍去西北。

為了孩子,她在肖立軍離開不久就跟他劃清了界線,離了婚。

肖立軍坐在沙發上,抬頭看向秦玉璐,他的眼中沒有太多的波瀾,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坐下吧,我們一起商議提親的事。”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仿佛過去的八年不存在一樣。

秦玉璐走到沙發旁坐下,範文靜忙不迭地為她倒上一杯熱茶,茶香嫋嫋,屋內的氣氛一時間顯得有些凝重。

秦玉璐微微一怔,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茶水在杯中輕輕晃動,茶香縈繞在鼻尖,讓她有些恍惚。

這八年真的不存在就好了。

“老肖,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幹脆利落。”秦玉璐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幾分感慨。

肖立軍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人老了,更想明白些。”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秦健這孩子不錯,你也把他教育得很好。這次去文靜家提親,你們好好準備,別讓文靜家覺得我們失了禮數。”

“那是當然。”

秦健和範文靜一起出去買禮品。

範文靜很是擔憂,“留伯父伯母在家,兩個人不會吵架吧?”

“不會,我爸把什麽都看淡了,我媽……她有愧疚。”

父母的事,是那個年代造成的,秦健不想評論誰是誰非,媽媽對爸爸有虧欠,對他卻是全心全意。

兩人來到大街上,秦健思索著要買些什麽禮品去準嶽父家提親,秦健拉著範文靜的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在一家老字號的煙酒鋪前,秦健停下腳步,指著店內陳列的各式煙酒說道:“文靜,你覺得這些怎麽樣?煙酒是提親時必不可少的。”

範文靜點點頭,兩人進店挑選,秦健精心挑選了兩瓶包裝精美的白酒和一條上好的香煙。

隨後,他們又去了供銷社,秦健想要為未來的嶽父嶽母挑選些布料做衣服,秦健細心挑選了兩塊質地柔軟、顏色素雅的布料。

範文靜的哥嫂……範文靜不讓買了,他們在外地,又不回來,買了也讓她媽送給七大姑八大姨了。

“那會不會不禮貌?”

“我說了就算,聽我的。”

“好,那就聽你的。”

活魚來一條,雞來一隻……

兒子走後,肖立軍回了房間,主要是和前妻坐在一起不自在。

理解她,不怪她,卻做不到坦然麵對。

秦玉璐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房間。

她先將茶具擺放整齊,然後又開始整理起那些簡單到幾乎沒有什麽可整理的家具。

秦玉璐的動作很輕柔,顯然怕驚擾了屋子裏的人。

她偶爾抬起頭,望向那個緊閉的房門,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愫。

世上最難走的路,就是回頭路。

秦玉璐走到灶台前,挽起衣袖,開始生火做飯。她記得肖立軍喜歡吃的幾道菜,雖然八年過去了,但那些記憶仍舊清晰如昨。

食材有限,就做個白菜芯炒小鹹魚,大醬炒肉丁……估計兒子也會買。

鍋鏟在鍋中翻炒,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個時候,門被敲響了。

廚房緊靠著門口,秦玉璐探出頭看了看房間方向,見沒有絲毫異動,才放下鏟子去開門。

不是秦健。

“弟妹?”

“領導好,立軍去房間了,您快請進。”

沈誌剛將手裏的菜和肉交給秦玉璐,“麻煩弟妹了,炒兩個菜,我陪老肖喝兩盅。”

“好。”

軍人都是腰杆挺直,聲音洪亮,“肖立軍,我來了還不快點出來。”

肖立軍馬上就出來了,先立正又握手,“老首長,謝謝你沒忘記我這個兵。”

沈誌剛拍拍他的肩膀,“高興點,我的兵沒有慫包。”

兩個人坐下,秦玉璐趕緊拿了茶杯茶壺下來,倒了兩杯茶。

“立軍,工作安排了嗎?”

“正在安排,我很大可能回原部隊回二師。”

“那也不錯,老戰友還在,總之回來了就好。”

當年帶兵打仗,他們什麽苦沒吃過?剛剛穩定下來,肖立軍受他哥的拖累,才去了西北勞動改造。

這一去就是八年。

秦玉璐快速地又炒了兩個盤,加上剛才的一共四個,端過來讓兩個老戰友喝酒。

“弟妹,你要是不忙的話,你就坐下吧,我有事要和你們說。”

肖立軍糾正,“老領導,你該換個稱呼了,已經不是八年了,你該習慣。”

沈誌剛,“我想怎麽叫就怎麽叫,要你管?”

肖立軍無奈地搖搖頭,“你是領導你說了算。”

沈誌剛的目光在秦玉璐和肖立軍之間遊移,最後問他們,是不是當年還生了個老二?

提起那個孩子,秦玉璐眼圈就紅了,丈夫不在身邊,大兒子才三歲,娘家婆家都沒趕到,她身邊就一個姐們。

孩子生下來,她倒是看了一眼,髒兮兮的像個小老頭,很快就被抱走了,說要處理臍帶。

僅僅過去了半個小時,她就被告知孩子呼吸衰竭,沒了。

秦玉璐努力克製著內心的情緒,緩緩開口:“是的,老領導,那個孩子……他走得太突然,也太短暫。孩子出生後,我隻來得及匆匆看他一眼,就被抱去處理了。他那麽小,那麽脆弱,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給他取個名字……”

作為母親,孩子就像身上的肉生生扯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