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把裝蜂蜜芥末醬的碟子, 刮得幹淨鋥亮後,才抬眸觀察日頭。
“時間差不多了。”
在樂平縣城聯係好的園戶,應該快帶著匠人和包裹好的林果樹上門了。
昨日在縣城的糧行, 木槿瞧著滿倉的米糧袋子,突然憂心起茶田今年的收成。
木槿提到緊鄰的南州地區有幾處茶園, 正在鬧病蟲害, 她很擔心茶田采完這一批春茶後會出狀況。
薑曉立時就想到了,以前每期都要追著看的農林節目,有兩期專門講過茶樹與林果樹、綠肥等進行間作。
通過建設這種生態茶園, 實現多物種相互促進,以此強化茶樹的自然調控力,可以減少病蟲害的發生。
茶樹的間作套種,是華國傳統農耕文化一大精髓。
薑曉從木槿口中得知, 大曆的茶園也有茶樹間作這種操作,隻是形式比較粗放。
熱衷於一切種田活動的係統,怎麽會錯過這個好機會?
“叮咚”提示音立刻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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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冊的可預覽部分,內容豐富知識脈絡清晰,薑曉痛快地付款, 入手了茶園培育手冊。
但薑曉很好奇, 久居在小村莊裏的瑾丫頭, 是如何能迅速得知南州消息的。
大曆幅員遼闊,天下共劃分為十個道, 全國設有三百六十四州, 下轄一千五百個縣。
而泰康村所歸屬的安州, 雖與南州是鄰州, 卻是相距甚遠的。
木槿先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往來巡街的官府人士,她這才對薑曉解釋:“這消息是上一期江湖小報上寫的,段大哥買來看完後,說後麵的話本子很有意思,就轉送給我了。”
經過木槿的一番解釋,薑曉才弄清楚,這江湖小報是何方神聖。
與薑曉所熟知的很多朝代相似,大曆的官媒是朝廷發布的邸報,發展至今已很成熟,會定期在民間公開發行兜售。
可大曆雖是政治經濟強盛,江湖各大勢力百花齊放,多元文化繁榮發展,但這裏終歸是皇權統治下的封建社會。
邸報多是刊載當今聖上的詔令諭旨、官員升遷罷黜等一些基本的政令信息。
因是服務於維護王朝統治秩序,邸報自然要匹配嚴格的審核製度。
不僅發布的內容受限,很少涉及水災、日蝕等自然災害及天象,此外在坊間緩慢的流通速度,也不能滿足百姓對信息知識的關心渴求。
而民間組織私自發行的各類小報,裏麵寫的東西花樣繁多,沿街叫賣很受百姓的歡迎,江湖小報就是比較受歡迎的一種。
朝廷雖經常下達禁令,遏製小報流通,但因市場潛力巨大,各類小報發展屢禁不止。
有需求便會有市場,這個道理自古顛撲不破。
“差點忘記給薑姐姐看了,這就是江湖小報。”木槿從袖子裏掏出一份折疊齊整的竹造紙。
薑曉接過邊角已被翻閱的有些毛糙的小報,認真查看上麵的信息。
雕版印刷術在大曆已經開始盛行,這小報的版麵簡潔大方,內容多種多樣。
江湖門派的動向、朝廷不便公開的消息……甚至還有一小塊,寫了富家小姐破廟逢落魄書生的話本段子。
“薑姐姐,那我先回家,待會在茶園見。”木槿小心端著炸雞,起身同薑曉告別。
“薑姐姐?”木槿又喚了一聲,薑曉這才從江湖小報中抬起頭。
“啊?去吧……小報質量不錯,這話本子雖然狗血但很感人。”薑曉眼淚汪汪地感慨道。
木槿:“???”這話本寫的小姐書生,與狗的血有何幹係。
又等了些時候,園戶帶著幾名匠人,拉了幾車大樹登門了。
夜間剛下過一場大雨,鄉間道路有些泥濘難行。
個頭矮小的常園戶,隨意跺了跺靴子上的泥水,把樹根被包裹嚴實的大樹,一一介紹給薑曉。
“薑小娘子,這是您要求的香椿樹還有板栗樹……我們店裏的匠人敢說是大曆一等一的,大樹移植成活後,當季就可以收獲香椿板栗。”
常園戶對自家的技藝很自信,他邊說拍著胸脯作保,黑亮的兩撇小胡子,隨著大幅度的手勢一顫一顫的。
“那就辛苦各位了。”
薑曉鎖好門,正打算帶著一幹人和車,趕往自家茶園。
“哎,薑小娘子,你在這裏呀!真讓我一通好找。”
聽到來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眾人都回頭看去。
“趙叔怎麽尋到這兒了?出什麽事了?”薑曉看了眼匆忙趕來的趙臨,他正抬手抹了把額上晶亮的汗珠。
雨後的溫度並不高,還能出這麽多汗,難道是出什麽事了?
“實在太累了,我先吸口煙緩緩……算了沒帶煙袋。”
但趙臨還是慶幸地舒了口氣,幸虧薑小娘子沒有去城裏,這要是去了城裏,他靠這兩條老腿怎能趕得上?
方才趙臨從外麵剛進門,放下手中的東西,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自家婆娘從家裏攆出來了。
往日從不離身的旱煙袋,也沒來得及抓到手裏。
“這事兒說來怕各位笑話……我家婆娘說正坐月子的兒媳婦,在屋裏突然聞到一股肉香,我婆娘總憂心兒媳婦吃不下飯,所以趕到院門口去看是誰家飄來的飯香。”
一個大老爺們兒眼巴巴趕到別人麵前,隻為討問些吃食,要說女人麻煩起來還真不好伺候。
這讓趙臨覺得很不好意思,他不自然地看了薑曉一眼,“還是有路過的鄉親告知,說是瑾丫頭端了薑小娘子做的肉菜剛路過。”
薑曉瞧自己可能一時半刻走不開,便招呼幾位匠人先到宅院一側的茶棚,在嘎吱作響的長凳子上歇息片刻。
布幡上遒勁有力的“茶”字,正迎風肆意招展。
家裏雖經常無人,薑曉也沒有把茶棚和桌凳收回去,倒也不怕有人偷。
一則設施陳舊當柴火都嫌空心,二則陸珩用長釘把桌凳狠狠地釘在原地,偷兒即便要卸走桌凳腿兒,也是要費一番大力氣的。
“趙叔知道你家的雞都養的很好,我願意出那雞的價錢,再加些辛苦費……勞煩小娘子做一些給我那挑嘴的兒媳,她剛給我家生了大孫子,功勞大的很。”
原來是顧客上門,薑曉鬆了口氣。
“小瑾端走的那盤炸雞,是我剛琢磨出的新鮮吃食,本來這東西就要售賣的,提前做些賣給趙叔也成,給您便宜點,一份就算三十文吧。”
“怎麽這麽貴!一隻雞才多少錢?”趙臨一聽這價錢,立馬不喘了頓時挺直腰杆。
鄉裏鄉親的,這不是趁機坐地起價嗎?
趙家主要靠磨豆腐做進項,白嫩的豆腐十裏八鄉都是有名的。
因家裏攥著祖上傳下來的豆腐方子,日子過得還算富裕。
趙家本來靠著兒子兒媳婦磨豆腐,日子就能過的有滋有味。但趙臨天生閑不住,不僅要種家裏的幾畝肥地,還在皮砂岩半坡上開墾了一塊荒地,多收些糧食作物聊勝於無。
辛辛苦苦的血汗錢,哪能這麽浪費?
薑曉看出了趙臨的眼神中的愕然,她倒是不著急上火。
打算售賣的這些東西,原料都是頂好的,成本高還要耗費時間製作,薑曉本就打算把這部分吃食,麵向中高端消費人群出售。
“趙叔剛還說,我家的雞是頂好的呢。”看到常園戶這個潛在客戶頗感興趣地聽著,薑曉打起精神來,把精細的原料繪聲繪色地分說一通。
話已說到這地步,想到兒媳婦還得喂養乖孫子,趙臨咬咬牙狠心道:
“那勞煩小娘子給做一份。”
薑曉推說匠人們都還在等,晚些時候做好了給趙叔送過去。
常園戶卻來了精神,他本就是個愛吃的,早已聽得口齒生津,連忙表示小娘子隻管先去做菜,他家匠人手藝好不會拖誤多少時辰的。
“小娘子既開著茶攤,勞煩上些茶水還有茶點……那油香的年糕炸雞我也要一份。”常園戶一臉期待地說道。
有錢不賺是傻子。
薑曉手腳麻利地先泡了壺綠茶,又取了碟冰好的桂花糕端到攤子上。
綠配甜,絕配。
剛蒸好的雪白米糕,放在竹籃中被吊在井口冰鎮,此時泛著冰甜的香氣,薑曉又在表麵淋上一層蜂蜜打底的糖桂花。
“好手藝!軟糯沙綿,甜而不膩絕了。”常園戶自認是個愛吃懂吃的,對於村間小攤的此等出彩手藝,感到驚喜萬分。
當酥香四溢的炸雞上桌時,常園戶更是被驚到了,這是高手在民間啊!
本是認定“不值得”的趙臨,大口啃完一塊雞肉後,驚覺隻剩下了兩塊,“這錢花的值,城裏酒樓的廚子也做不出這手藝……是我見識淺薄了。”
“小娘子,我要帶十份回家。”常園戶豪氣地表示要外帶回家。
卻被薑曉告知今日售完,如有需要後日三月三,可到淩江池多買些。
“淩江池那麽大,三月三遊人眾多,我到何處去尋小娘子的攤位?”常園戶很不滿意這般敷衍。
不待薑曉回答,趙臨打了個飽嗝,睨了常園戶一眼,“這還用說?自然是肉香味最濃的地方。”
薑曉滿意地點點頭,恭喜趙叔,都會搶答了。
送走趙臨後,薑曉便帶著一臉幽怨的常園戶,還有幾位匠人趕到了自家茶園。
清晨剛下過一場雨,遠山薄霧與層疊的茶海交相輝映,雨後的茶園像被洗淨了一般,新鮮空氣中彌漫著綠芽的清香。
常園戶粗看了茶園全貌,“小娘子家的茶園空地很多,確實應該再栽種些林果樹,不然著實浪費。”
說罷,他便指揮匠人們卸了車,提著鐵鍬準備在空地上挖深坑。
薑曉攔住了匠人們動手,將要求娓娓道來:“常園戶,這三畝茶園不能見到空地就栽種,每畝要種九棵,每棵間距二十七尺四寸,香椿樹和板栗樹最後都要呈梅花形布排。”
在場的匠人聽完俱是一愣,挖坑種樹還要精細到四寸?
這又是什麽說法。
本在指手畫腳的常園戶聽完,臉色不禁一沉,炸雞雖好吃但工匠手藝不能被冒犯。
他種了這麽多年的花草樹木,還沒聽說茶園的林果樹要擺出朵梅花,眼前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嬌滴滴小娘子,哪裏來的本事插手他的活計?
想擺梅花回去刺繡去,在田地裏開什麽玩笑。
薑曉聽完常園戶最後一句“小娘子隻管好生歇著,什麽都不需插手”後,笑著將現代科技術語說得通俗:
“常園戶計算過葉冠大小對光照影響嗎?考慮了我家幼齡茶樹樹位高低嗎?”
幾個回合下來,常園戶擦擦額頭虛汗,“沒……不曾……還請指教。”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