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想與人分享, 卻想起已讓木槿帶著黑子,去遠處觀看猴戲去了。
“此景此等八卦,太適合坐著嗑瓜子了。”薑曉話到嘴邊, 便同身旁寡言的陸珩說了一嘴。
許是這位宋郎君皮相著實端正,薑曉將空陶罐兒填上茶葉蛋時, 宋郎君又攜了一位貌美小娘子上前。
“兩顆茶葉蛋, 有勞店家。”
“宋某家道中落,今日來相親實屬打腫臉充胖子,這身簇新衣衫都是找布莊租借的……望小娘子不要嫌棄, 今後下廚砍柴之事都要煩累小娘子了。”
這位看起來出身富戶的姑娘,照例與宋郎君對峙幾句,取出二十文銅錢,拍在桌案上轉身離開。
相親果真有風險, 這宋郎君真是夠了,說的話就沒重樣。
“這位宋郎君不擔心相親會過後,落得人人喊打的境遇?”薑曉看得目瞪口呆,猴戲舞劍哪有這般逗趣。
“他施了易容術, 那兩位小娘子掏錢袋時,他順勢扔了碎銀到裏麵,抵得上二十銅板了。”
陸珩瞧薑曉好奇地看過來, 解釋道:“在下不才, 雖是家道中落, 卻自幼多讀了幾本閑書。”
薑曉險些翻個白眼,信你個鬼哦, 都讀幾本書就能一眼識破易容術?
碎銀能抵上精神受的損傷?
不過都是你情我願的, 旁人也沒有立場指責什麽。
“姑娘坐著吃吧, 時辰尚早, 這宋郎君應該還會來的。”
薑曉又在遺憾光看戲卻無瓜子可嗑時,陸珩白淨的手突然伸到麵前,是一把剝得幹幹淨淨的瓜子仁。
“多,多謝公子。”薑曉眼中滿是驚喜地接過,隨手撚起一顆瓜子仁。
還是買的五香口味的!被人剝好的瓜子仁吃起來就是香。
陸珩默默地拍掉粘在手心的瓜子皮,看著薑曉笑得彎彎的眉眼,不禁勾唇淺笑。
真的很好養,多剝些瓜子仁就夠了。
等等!
薑曉突然反應過來,陸珩竟有錢買幹貨?給鄉親們做木工的收入,不都交給她了嗎?
自認識陸珩以來,他就在扮演一個家道中落、受人坑害的小可憐,實打實一窮二白的落難美男子。
岑家惡霸岑顥被陸珩揍到斷手斷腳後,由老管家做主買入了陸珩做的輪椅,交付了一百兩現銀。
薑曉本是讓陸珩自己收起,但陸珩執意不肯,薑曉又要與他分成時,陸珩更是直言“姑娘收著吧,也好早日發家致富。”
不隻是這一百兩的流動資金,陸珩之後做木工得的銀錢,都如數交給了薑曉。
竟還有私房錢?
“對,有私房錢。”陸珩看著薑曉疑問的眼神,突然間福至心靈。
“昨晚裏正家送來做木雕的餘錢,還未來得及交給姑娘。”他說著從袖中掏出錢袋,打開係帶給薑曉看。
孤零零的十餘個銅板。
“我們難得出來,公子也買點東西吧。”薑曉從隨身錢袋裏抓出幾個銅板,抖了抖又掉下去兩個。
既然要給縣學的公廚做供給,便要有幾分食堂打菜大媽的風骨。
陸珩:“……”瞧瞧這隻進不出的貔貅嘴臉!
不多時,宋郎君又攜一女子來到攤前。
薑曉的瓜子仁都有些吃不動了,這人到底有完沒完?
那些妙齡女子,以後不會來砸她家的小吃攤吧?
又一名小娘子不出意料地甩袖離去後,宋郎君又在攤前剝了茶葉蛋,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這位郎君,如何評判在下的言行?對相親有何高見?”宋郎君吃完後並未離開,而是從身上的招文袋中掏出紙筆,詢問神色無波的陸珩。
來者都是客。
薑曉擔心陸珩的沉默讓客人下不了台,客氣詢問對茶葉蛋是否有改進建議。
這易容的宋郎君馬上回道:“茶葉蛋是真的好吃。”
他幾番借相親談心之便,來攤子買茶葉蛋,也是個愛吃的。
“歸功於姑娘的手藝好。”陸珩這時倒微笑著開了口,一波彩虹吹送上。
方才被無視的宋郎君撇撇嘴,揉揉鼓脹的肚子,“不瞞二位,在下是寫話本的,寫到小姐書生相親結識後,實在無故事可寫,才演了這麽一出。”
薑曉這才給了宋郎君一個正麵眼神,寫話本?
能寫話本的都是神人,江湖小報上連載的狗血話本,就很好看。
新一期的江湖小報還沒到日子。
也不知道接下來,故事要怎麽發展。
“我觀二位容貌出眾,定是有很多經驗的妙人……對我幾次三番的相親之舉,無絲毫鄙夷之色,定是能包容各種男女情愛的豁達人,這才幾次前來隻為問詢幾句箴言。”
宋郎君可憐巴巴地,盯看著薑曉和陸珩,攤開的便攜墨盒都要幹涸了。
“兩情相悅本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上,以謊言試探人心,敢問郎君是想得出什麽結果?”畢竟是買了這麽多茶葉蛋的回頭客,薑曉便隨口說了幾句。
又把來這裏之前,大眾對分攤相親餐費、富二代扮窮找妻子之類的兩極評價,挑重點說了幾句。
宋郎君奮筆疾書如獲至寶,又看了眼攤位上龍飛鳳舞的地址,抱拳行禮道:“多謝二位,改日必當去泰康村登門拜訪!”
薑曉假笑著擺擺手,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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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姐姐,我們回來了!”木槿高興地抱著一堆小玩意,身後緊跟著同樣眉開眼笑的黑子。
“薑姐姐陸大哥,你們也去逛逛吧,打秋千鬥草要啥有啥!”黑子開心地跑到薑曉身邊,衣袖上盡是草屑。
“那你鬥草贏了什麽?”薑曉邊幫黑子拍掉草屑,邊彎著腰柔聲問道。
“鬥草”顧名思義就是比賽的二人,用手持各自選定的草,將兩根草相互交叉為十字狀。
二人通過用力拉扯,最後以草不斷者為勝利一方,也稱為鬥百草的武鬥。
乍聽起來在田間玩弄野草野花,像是幼稚孩童間戲耍的遊戲,其實在達官貴人中也是十分流行的。
而在三月三的鬥草會,會評出名次諸如“鬥草王”,還能收到舉辦方出資提供的彩頭。
“我對上的那個大姐姐太厲害啦,沒有人是她的對手,好多人高馬大的成年人都敗下陣呢。”
木槿插嘴道:“是的她不慌不忙的,看著真厲害……可惜那彩頭了,是隻好可愛的小貓崽。”
“雖說我隻喜歡薑姐姐家的狗狗,不過那小貓崽全身烏黑沒有一根雜毛,小爪子卻都像白雪似的,還挺好看的。”黑子頗覺遺憾。
竟是烏雲踏雪?
薑曉聽著不由眼前一亮,聽起來就漂亮極了。
古代也有“養貓文化”,並且以毛色為貓咪品種命名,雅致且溫柔,烏雲踏雪可是很難得的毛色。
“姑娘想要?我們不如去看看。”陸珩感受到薑曉的渴望,主動提議道。
“公子要不要帶一個鬥笠?”
“姑娘要不要以輕紗覆麵?”
薑曉陸珩的異口同聲,惹得木槿還有黑子俱是“撲哧”一笑。
大曆朝年輕男女的勇敢生猛,今日大家算是領教了。
今日小吃攤生意紅紅火火,薑姐姐和陸大哥的美貌,也是起了幾分作用。
三月三本就是男女相看的好日子,往來的男男女女不敢直接上前問二人,便借著買東西的機會,向年紀更小的木槿悄悄詢問。
“敢問小娘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敢問這郎君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幾番下來木槿不堪其擾,又有一浪**男子前來問詢,她把抹布甩到了桌案上,咬牙笑道:
“我家的小娘子和郎君,不般配嗎?客官還需多問嗎?”
“可惜可惜,不過買一份吃食,享如此美貌也是賺了。”
男子賊眉鼠眼的眼睛滴溜溜直轉,“小娘子,你也是好樣貌呀……”雖說比不得那二人,也是相當出眾。
“客官,拿好東西,恕不遠送。”浪**男子還想再多言幾句,卻聽到陸珩陰森森的送客聲,背脊一寒,男子抄起紙袋便跑了。
回想起今日這一切,薑曉頗覺無奈。
不過給自家攤位招財,多多益善沒什麽好置喙的。
薑曉和陸珩到達鬥草場地時,黑子提到的少女已是勝券在握。
嫩黃色衣衫的少女,坐在窄桌一側,頃刻間擊敗了一人,對手垂頭喪氣地離場。
周遭又是一陣喝彩聲,也有百姓竊竊私語,“莫不是出老千了?”
可少女神色自然地在開場前,把青草展示給圍觀者看,也沒什麽貓膩啊。
嫩黃色衣衫的少女環顧四周,得意地暗想道。
這次贏定了,哪會有江湖人來玩這無聊遊戲?贏了這烏雲踏雪,便可去尋上師兄一起回城了。
“一下子就斷了,也太沒意思了,怎麽也得堅持幾回合吧。”薑曉隨口點評方才的戰局。
“姑娘去試試吧,定能堅持的久些。”陸珩俯身從草地上,拔了棵青翠的車前草,遞給認真看比賽的薑曉。
在百姓麵前使內力?可都在江湖之中,誰還不會出老千呢?
這黃衣女子,陸珩有些微印象。
那日清晨陸珩去永定城客棧尋薑曉時,這少女正與兩名江湖人坐在一處,正討論今年的論劍大會上琉焰教會不會出麵。
少女看到陸珩走過來,當即愣住了,這不是書中所言“姿容疏朗似有仙氣相環”嗎?
這個好看的郎君,她是見過的!
少女激動間,和郎君一同前來的粗衫女子,已坐在自己麵前。
這是郎君的主人?少女想到這郎君是奴仆,不由萎靡了幾分。
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女子,卻能靠一紙契約束縛住郎君,還真是讓人羨慕。
但這烏雲踏雪,已是囊中之物,絕不能相讓!
少女整肅衣衫,挽了下鬢間不存在的碎發,擺出自認為嚴肅的姿態。
“小娘子請。”少女本想一擊即中,卻不料對手的青草著實強韌,竟能與她的內力相抗!
怎麽回事?自己雖是千機門弟子,平日費更多的時間鑽研機關術,內功修煉難免稍弱。
可也不至於拽不斷一顆草吧!
真是見鬼。
“這顆車前草厲害了!不會是今次的鬥草王吧!”
圍觀的民眾看連聲的少女,緊拽著嫩草,吃力到額間冒出細密汗珠,不禁鼓掌叫好。
一下就結束的比賽有什麽好看的,這樣勢均力敵的才好看。
隻在原位拽著草兩端的薑曉,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隨手撿的草質量也太好了吧,這都不斷?!
因沒使什麽勁,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的薑曉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哈欠落下的同時,薑曉聽到“啪”的一聲。
“車前草贏了!這局酣暢好看!”
“還有人挑戰嗎?”
“這實打實的鬥草王,誰還敢鬥啊。”
“恭喜小娘子,烏雲踏雪的彩頭,煩請收好。”
當裝著小貓崽的籠子,送到薑曉手中時,她還有些不敢相信。
她有貓了?她有貓了!
本是滿臉傲氣的黃衣少女,走到薑曉身邊,“小娘子運氣好!找到的草真有韌性!”
誰讓別人運氣好?
不得不服,竟有能對抗內力的草,她今日算是長見識了。
少女又看到美貌的郎君,全程都沒看她一眼,自尊心讓她無從搭話,一跺腳兀自走開了。
“公子,我有貓了!好可愛。”薑曉搖了搖小貓崽白雪似的小爪子,毛茸茸手感真好。
“喵~”小貓崽感覺到薑曉的撫摸,晃著小腦袋抬眼奶叫了一聲。
薑曉好想馬上回家抱在懷裏,使勁摸這渾身無雜毛的小毛團子!
“公子?身子不舒服嗎?”薑曉沒有聽到陸珩應聲,這才注意到陸珩倚在柳樹下,麵色有些發白。
“無妨,日頭有些毒。”陸珩擺擺手讓薑曉放心,學著薑曉也用指尖觸了下貓的小爪子。
“喵~”踏雪同樣奶聲奶氣地叫喚道。
薑曉有些心酸,這小貓咪真是不認生,怎麽對誰都賣萌啊。
“那公子在樹蔭下歇歇,我給公子取些水來。”薑曉看著陸珩發白的麵容,稍稍反思了一下。
田莊的髒活累活,都是大魔頭做的,會不會太過壓榨勞動力了?
剛認識那會,薑曉連桶水都不敢讓陸珩去提,如今使喚得實在是太順手了。
感覺自己才是是薑扒皮,在使勁欺負白菜陸。
陸珩看著薑曉快步跑走,才從衣袖中摸索出一顆丸藥。
“咳咳。”
日夜兼程去尋冰靈草的肖長老,若是看他為了贏一棵草,甚至為了拉長比賽時間,而長時間悄無聲息地催動內力,定要氣得渾身發抖了。
護衛雲千重喋喋不休的叮囑,也灌入腦海,“恕屬下多言,化解煉魂毒非一日之功,尊主切勿催動內力,否則要受噬心之苦啊。”
這便是求仁得仁吧?
陸珩將酸澀的丸藥拋入口中,蹙眉咽下。
嘖又酸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