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背脊僵直,頭皮發麻,不敢偏頭去看。
此情此景,若主角不是這陸珩,那便是一場風花雪月。
可薑曉還未到被美色迷失心智的地步,心思難料行為莫測,是她對身後這個男人最直觀的認知。
好在絕塵的速度不是普通馬兒能攀比的,不多時薑曉便到了西市。
各式鋪麵的幌子高高懸掛,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薑曉正向商販打聽掮客羅四的所在時,身旁的大魔頭突然溫聲提醒她:“薑姑娘,你的錢袋還需收好,這裏人多容易被摸去。”
聞言,她下意識地摸了下錢袋,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多謝公子提醒。”
“應該的。”身側的男人淡淡回應道。
“公子,前麵便是掮客羅四的住處了……”
薑曉的話未說完,站在攤前挑揀小玩意兒的孩童,雙腳一絆身子歪斜,直直撞到她的懷裏。
孩童粉雕玉琢的臉蛋,泛起羞澀之色,聲音糯糯的,“撞疼大姐姐了吧?六郎給大姐姐道歉。”
“沒事大姐姐不疼,你也要小心看路。”她軟聲說了幾句,男童才放開了緊抓薑曉衣裙的小手。
薑曉揉著被撞痛的腰腹,邊前行邊繼續說道:“租房開店的事,公子與那掮客相商便好。”
“薑姑娘的想法最重要。”大魔頭一如既往地風輕雲淡。
不對!
薑曉突然凝住了腳步,那半大孩童又不是跑著撞進她懷中,她怎會如此之痛。
她當即摸向錢袋處,空無一物。
旋即回身看去,那孩童早已不見了蹤跡。
是了,書中曾言永定城有地下無賴組織,培養了一批可愛的孩童,自幼習武,專行偷竊之事。
可若非大魔頭出言提醒,這孩童絕不會打上她這個窮人的主意。
現下薑曉衣衫粗陋,不施脂粉,汗血馬也是牽在陸珩手中,銀子看起來與她毫無幹係。
陸珩此舉何意?
難不成他打定主意,賴上慈眉善目的她了?!
世間竟有此等厚顏無恥之人,呸!
後悔,如今就是很後悔。
早知會成為身無分文的窮光蛋,薑曉昨日就應該先把那隻肥雞買下來,好歹每天還能摸個雞蛋吃。
薑曉與陸珩一路無言地回了客棧。
屋裏很安靜,隻有半開的窗扇,隱隱透進春日微風。
大魔頭半倚在桌案邊,修長的手指撐著額角,一副重傷未愈滿是疲憊的模樣,淡漠的瞳色中蘊著淺淺的笑意。
薑曉知道他在等她開口,事到如今,她隻想捶爆他的狗頭。
如玉的公子唇角含笑,可薑曉隻覺背脊發涼。
“公子的幼弟呢?”室內的溫度在陸珩凝視中,驟然降了些許,薑曉隻得開口問道。
“他以為有姑娘相助,陸某定能在此安居避禍,便放心歸家安撫幼妹去了。”
去你的安撫幼妹,不處理人頭就不錯了。
“唉,誰曾想銀子會被偷得一幹二淨。”薑曉長歎一聲,小心觀察著大魔頭的神色,弱弱地提出一個難以啟齒的理由:
“陸公子如今不是奴籍,若隨我歸家孤男寡女同住,難免惹來流言,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可我畢竟隻是種了幾畝薄田的孤女……”
陸珩聽到薑曉近乎聲淚俱下的陳述,隻是溫柔地點頭。
“陸某因被人以幼弟幼妹相挾,不幸入了歧途……我將弟妹召來,住在一處同下地間勞作,自能免去流言蜚語。”
陸珩此言一出,薑曉似被五雷轟頂,半晌答不上話來。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大魔頭,要點臉行嗎?
一個人折磨我還不夠,還打算讓田莊管你貼身護衛的食宿呢?!
“如此,妥否?”陸珩言畢,乖巧懂禮,靜待回音。
薑曉深吸了口氣,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狗腿回應道:
“妥,太妥了!陸公子這個建議著實好,我真的好生羨慕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是的,薑曉認慫了。
她已花式拒絕陸珩太久,再推拒下去,隻怕會耗盡大魔頭耐性,直接將她送去喝孟婆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隻是我觀公子麵露疲憊之色,還是睡個午覺再趕路吧。”薑曉提議道。
陸珩神色未變,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薑姑娘說得對。”
“那公子好好休息,我去給馬兒添些水草。”薑曉退身出了屋,體貼地將門關好。
讓絕塵吃飽快跑是應該的,但等大魔頭睡醒,與薑曉一同回家是不可能的。
薑曉從掌櫃那裏借了紙筆,龍飛鳳舞一番後,屏著呼吸上了樓。
觀察許久未聽到屋內動靜,她掏出昨日買入的迷香,趁著晌午時分無人走動,她將迷香自門縫盡數吹入屋內。
繼而薑曉果斷下樓,將折疊整齊的紙條留給掌櫃,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本姑娘窮得很,公子自謀生路去吧!】
薑曉把包袱緊捆在背上,翻身上馬後,她鉚足全力片刻不敢停,一路策馬狂奔。
那大魔頭既不知道她家居何處,又是負傷之軀,孤身一人身邊也無絕塵這等天馬。隻要甩開距離,即便迷藥過了時效又如何。
拜拜了,大魔頭。
接近黃昏時,薑曉縱馬回到了自家宅院門前。
薑曉再一次欣喜地確認,身後無人追來。
終於甩掉了大魔頭,若是早知最後是這般結果,最初就應該撂下他直接走人。
不遠處的村子,已是炊煙嫋嫋。
薑曉舒展雙臂,在漫天霞光中感受這難得的舒適自在。
這是她見過的最美的晚霞,淡淡的絳紫色點綴著金色,還有什麽比這更溫柔更治愈的呢。
清風拂麵,一身輕鬆!
薑曉掏出鑰匙開了門鎖,哼著小調正要推開大門。
“主人,您回來了。”
溫潤好聽的聲音,熟悉的音調,熟悉的稱呼。
是他!
薑曉的心髒猛地墜下,身子不由一晃。
她回身看去,陸珩端站在路邊的樹下,仍是眉眼溫潤,風姿輕逸,氣質清絕。
在光亮與昏暗中,他的身影斑駁,明暗交錯,一如初見之時。
一瞬間,薑曉遍體生寒,似是被毒蛇纏住了喉嚨,喘不上氣來。
但薑曉很快調整好表情,故作驚喜地揉揉眼,幾步迎了上去。
“公子又與我頑笑了,我怎擔得起主人這稱呼。”
隨即她輕歎一聲,微紅了眼眶,“我百般推辭,就是不忍讓公子到這偏僻鄉野受難,公子這又是何苦呢……”
“受人恩惠豈有不報之禮?況且姑娘窮得很,陸某當陪恩人渡過難關。”
陸珩在“窮得很”三字上加重聲音,繼而也長歎一聲道:
“幸而老天開眼,那客棧掌櫃聽出了姑娘口音,在下又搭鄉民的車抄了近路,才能尋到這裏。”
初見時,薑曉滿目的詫異,被陸珩盡數收入眼底。
可她轉眼又麵露真誠之色,這般像狡黠貓兒一樣小心翼翼,讓陸珩的心情又好了幾分。
這妖女此前看起來心無城府,可為了拒絕一個送上門的免費仆役,竟破釜沉舟使了迷香,終歸不是簡單之人。
麵前的女子一路風塵仆仆,如雲的發髻有些散亂,將頸部襯得更加纖長白皙,如同嫩柳般不堪一折。
在此處空等許久,陸珩口中有些泛幹,他輕舔了下唇角,笑得溫柔和善:
“我捕到了兩尾鮮魚。”
獵物再狡猾又如何?
狼看到獵物,自然是要死咬不放,直到將獵物拖回窩裏,再慢慢品嚐個中滋味。
口音辨位?近路超車?
可薑曉無法反駁質問,隻能認真點頭,做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她慫且惜命,人已尋上門,隻能暫時留下這魔頭。
雖然不清楚這魔頭圖求什麽,但她這兩手空空一無所有的狀態,但願他能盡快認清現實,早日滾離這片土地。
為今之計,盡力對魔頭好點刷些情分值,以免他求而不得後做出喪心病狂的舉動。
那魔頭手裏用樹枝叉到的魚,已是一動不動。
這分明是在暗喻,想把她薑曉叉成死魚。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薑曉壓下心中不適,稱讚道:“這魚新鮮肥嫩,公子好本事……一路辛苦,快進院歇息吧。”
在陸珩舉著小樹枝,跨進宅院的一瞬,係統歡欣鼓舞的提示音,開始在薑曉腦海中翻轉跳躍。
【恭喜您招攬了新成員!】
【莊園當前成員數量:1人】
【天下第一莊的未來,需要更多新鮮的血液,請努力吸納各式精英吧!】
係統想開荒想瘋了嗎?
這是琉焰教的教主,努力讓他保持情緒穩定,不把田莊點了就不錯了,田莊發展還敢依靠他?!
可是倔強的666對薑曉的吐槽恍若未聞,提示欄接連亮起。
【您獲得了獎勵:不易破損的粗布麻衣+1】
【您獲得了獎勵:小葉紫檀宮廷藥箱+1】
【恭喜您的莊園升級了!】
【您獲得了升級獎勵:機關術版曲轅犁+1,積分+200】
【恭喜宿主激活了店鋪係統!您可以在店鋪中選購商品!】
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可是再看下去就要被陸珩察覺異樣了,薑曉克製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狠心關閉了腦海中的係統界麵。
薑曉將絕塵牽到馬廄,看到陸珩仍舉著小樹枝跟在身側,便說道:“公子稍坐,我去打水燒些熱水喝。”
這魔頭平日裏應是仆從環繞,頗為講究,薑曉總不好用涼井水招待他。
“姑娘稍歇,我來提水。”陸珩隨薑曉行至井邊,他示意薑曉拿住魚,便要去搖轆轤的手柄。
薑曉怎麽敢讓他幹活,連連擺手製止道:“公子傷勢未愈,這等粗活還是我來!”
“我來。”陸珩眼神堅定,溫柔地將樹枝塞到薑曉手中後,他咬緊牙關將滿滿一桶井水提了上來。
繼而他提起水桶,繃直了背脊,腳步踉蹌地向廚房行去。
薑曉:“……”
好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