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阿辰經過連番審訊, 再也吐不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多番確認阿辰在山莊沒有同夥後,薑曉讓陳四虎和鍾二郎將人押下去單獨關押。

山莊其他人按照毫不知情的人設,小心翼翼捂緊各自嘴巴, 繼續去完成各自手頭活計。

院內獨李大牛一人留下後,他請教薑曉應對之策, “薑家樹大根深, 莊主打算如何應對?”

聰明如李大牛,已經想明白薑曉與薑家並非同心,麵對薑家可能的攻勢, 必須提前做好應對。

薑曉權衡利弊後,緩緩開口:“讓對方認為計劃進展順利,我們靜觀其變。”

李大牛會意,“莊主想傳遞的假信息, 就讓阿辰那個叛徒傳遞,再看敵人下一步計劃。”

“對阿辰威逼利誘也好追憶往昔也罷,讓他不要壞事,否則兩邊都不會留他。”薑曉說罷, 從藥瓶中取出顆藥丸遞給李大牛。

“這是?”李大牛接過藥丸,卻不明薑曉何意。

薑曉:“解毒丹,那個叛徒生或死交給你處理, 我相信你會處理得很好。”

阿辰被下毒這件事不是原書劇情, 薑曉不知道他所種何毒如何去解, 隻能忍著肉痛從小葉紫檀宮廷藥箱掏出解毒丹。

這藥箱還是山莊招募到陸珩時,係統給的獎勵。

係統出品必屬精品, 隻要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這解毒丹都能療治一二。

因會出現未知的副作用, 薑曉輕易不打算使用。

得知這是可給阿辰解毒的丹藥, 李大牛心下五味雜陳。

作為意圖毒害莊主和同門的叛徒,換作任何一位掌事者,阿辰都百死難贖。

莊主方才分明氣急了,對阿辰用刑時毫不手軟。

可善良如莊主,還是給了解藥。

李大牛本要告辭離開,但這枚解藥又給了他講出心中疑問的勇氣,“阿辰是否被莊主種了陰陽蠱……我還有其他人是否也是?”

陰陽蠱分子母蠱,被種子蠱者若做出危害母蠱宿主的行為,則會遭加倍反噬。

即便母蠱宿主魂歸田地,也不會解除與子蠱的連接,隻有母蠱宿主自願解除一條路可走。

阿辰隻有被種下南疆的陰陽蠱,才能讓薑曉飲毒時免於侵蝕,而將毒症由阿辰承受。

人們會根據世界規則認知,對接觸到的係統行為合理化。

薑曉與山莊成員的契約,確實肖似這個世界的陰陽蠱。契約從人自願入莊生效,到薑曉同意放人離開時視為解除。

血雨腥風的世界待久了,李大牛的心思變換薑曉看得出,他覺得她狠辣又驚異於她心軟。

薑曉雙手掩於袖下,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

“這重要嗎?隻有背叛山莊的人才會被背叛反噬。”薑曉微微一笑,“以後若有人想離開山莊,我也保證讓他毫發無損的離開。”

“請莊主放心,屬下此生效忠山莊,絕不背棄誓言。”李大牛收好解毒丹,行禮後告辭離去。

薑曉有些顫抖的端起茶杯,飲了口涼茶。

她送出解毒丹,是想觀察李大牛作為管家的能力,有解藥也好遮掩阿辰中毒事實,將對天澤城的這棋局做的圓滿。

隻是李大牛錯了,薑曉從未想放過那個叛徒阿辰。

薑曉明白李大牛是個狠人,否則勢單力薄的他,無法帶著全幫逃離虎口.活到今日。

事成之後,李大牛斷不會留那阿辰活口。

李大牛會替她殺掉那個叛徒的,一定會的。

薑曉是和平至上的人,她對突來的背叛與其說恨入骨髓,不如說是失望至極。

為什麽要有背叛呢?

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生活不好嗎。

尤其是看到毒量加大後,叛徒不僅渾身顫抖咳成血人,麵部皮膚也開始潰爛。

後來因全身疼痛難忍以頭搶地,卻將麵部毒水泡盡數戳破。

血水膿水在俊秀的麵上混作一團,散發出濃烈的惡臭氣息,似從幽冥地獄爬到人間的惡鬼。

若無契約做後盾,生不如死宛如醜陋惡鬼的,就是薑曉自己。

薑曉端詳著自己淨白的雙手,“我本不想擔負殺人罪孽,這雙手明明連隻雞都未殺過……嘔。”

本被薑曉強製按在屋裏休息的阿香,聽到薑曉幹嘔地昏天黑地,忙衝出來給薑曉燙了壺熱茶。

“娘子,回屋休息吧。”

薑曉搖搖頭,“我想曬曬太陽,感覺自己也中毒了。”

“啊?”阿香不懂薑曉話中深意,她隻是擔心主人的身體。

阿香還想勸薑曉進屋休息,聽到有人叩門,隻得小跑去開門了。

“二虎哥?!娘子,二虎哥帶人來啦。”

阿香說的二虎,是陸珩的手下雲千重。

不過這個時辰,雲千重還會帶誰來啊?

薑曉支棱起身子,邊竭力抑製幹嘔邊抬眼看去。

西斜的太陽收斂起光芒,帶著漫天柔和的光暈,緩緩與天地遠山融為一體。

身似蒼鬆翠柏的身影邁入院內,一身月白色衣衫隱泛流光。

銀色麵具掩去大半容貌,清冷似琉璃的桃花眼,在一抹夕陽映照下平添三分柔情。

看到薑曉吃驚的模樣,陸珩的聲音帶了隱隱笑意,“薑姑娘,好久不見。”

薑曉揉揉眼睛。

天哪,她看到了什麽?

“終於來了!可想死我了。”薑曉站起身,張開雙臂奔向來人。

陸珩眼瞧著薑曉笑容滿麵,如同見到青青草地的小兔子般,衝他蹦跳而來。

他將抱在懷裏的東西放在地上,有些難為情地輕咳一聲:“我來了,你這麽高興嗎?”

雲千重憨憨笑道:“喔噢。”

陸珩瞪了眼在旁邊起哄的手下,微張開雙臂等著接住薑曉,“跑慢……”

然後薑曉穩穩抱住地上的熊貓團子,將臉貼上去一頓狂蹭,好軟好暖。

“些。”陸珩蹦出最後一個字時,尾音發顫有些哽咽。

“娘子……有客人在呢。”

若不是阿香提醒,薑曉險些要蹭到海枯石爛。

恍惚大半日的心,終於從熊貓幼崽身上汲取到了些許力量。

薑曉一隻胳膊抱一隻,如陸珩進門時的模樣,“將軍蒞臨寒舍有失遠迎,阿香快上茶。”

陸珩進門時被薑曉的虛假熱情衝昏頭,經她提醒才想起自己戴麵具的來訪身份。

陸珩微微頷首,變換為沙啞低沉的聲線:“薑姑娘客氣了。”

雲千重替教主遮掩身份這事,駕輕就熟張口就來:“薑姑娘,我兄長陸珩遠行未歸,葉將軍特送來兩隻幼崽給姑娘解悶兒。”

薑曉將二人讓進正廳落座,“多謝將軍。”

堂堂雲麾將軍替遠行屬下探望親友,薑曉自是不應用對待陸珩的隨意態度待客的。

趁阿香到正廳上完茶,薑曉把緊抱半晌的熊貓團子交給她,“將軍親送的厚禮務必善待,將它們送到竹林新蓋好的屋舍,再以南州運來的嫩竹喂養。”

阿香有些吃力的接過糯米團子,“阿香記下了。”

“我隨阿香去吧。”雲千重忙站起身,輕鬆抱著兩隻幼崽隨阿香出去了。

餘下薑曉與對麵品茶的男人,相顧無言。

薑曉想起在永定城時,雲麾將軍作為報酬抵給她的青白玉佩,忙從隨身荷包中取出,“將軍今日可是來贖回玉佩的?”

陸珩瞧薑曉保管得妥帖,唇角忍不住微微翹起,“二虎應該轉告過你,山莊風水適合養玉,但因這玉佩對我極為重要,還煩請薑姑娘貼身替我收著。”

薑曉也不客氣又將玉佩收好,這種好玉貼身帶著極是養人,“我現在身價不同往日,當初談好的養玉一天十兩該漲價了吧?”

“自然。”陸珩從善如流。

薑曉笑眯眯指向果盤,“將軍吃些西瓜吧,這是田園新出的沙瓤甜西瓜,陸珩可惦記了好久,可惜他走的時候瓜還未熟。”

“多謝薑姑娘。”陸珩撿起一塊西瓜,姿態優雅吃得幹淨利索。

薑曉注意力瞬間轉移,通紅的西瓜瓤讓她回想起血腥場麵,又有些幹嘔。

“怎麽了?”陸珩立馬丟開西瓜,邊擦幹淨手邊走到薑曉身邊。

看到銀色麵具下滿含關切的眼神,薑曉想把今天的事同他講講,也好寬心一二,“我……”

“薑姑娘但說無妨,陸珩替朝廷遠行辦差,他親友之事就是我的事。”

“啊?”薑曉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她同陸珩戴麵具的這個身份並不熟識。

很多話到了嘴邊,卻咽了回去。

雲麾將軍是受人百姓敬仰的正義化身,對於薑曉今日冷酷血腥的行為,這個身份又能對她說什麽呢?

不過是一番說教罷了。

比起百姓稱道的天神,她更想同魔教頭子陸珩喝杯茶。

“算啦,等我見到陸珩,再同他講吧。”薑曉撚起顆梅子幹,壓下胸腔嘔意。

屋內一片安靜,隻餘薑曉清淺的呼吸聲。

“既如此,那就見吧。”身前的男人輕笑一聲,俯下身子牽起薑曉的手,覆在他的麵具邊緣。

猛地一挑。

銀質麵具驟然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回來了。”男人目光溫柔專注,微涼的手指輕點薑曉眉峰,“小臉快皺成包子了。”

安安心心種田,憑借勤勞智慧發家致富,是薑曉的樸素願望。

陸珩希望薑曉得償所願。

即便聰慧如薑曉,已猜到雲麾將軍是陸珩的另一重身份,他也不願挑明身份以免打擾到她。

但如果見到陸珩是薑曉此刻的期望,那陸珩現在就會出現。

“神、神經病啊你,幹嘛突然跳身份。”薑曉一把推開陸珩的俊臉,提高音調掩飾心髒撲通亂跳的尷尬。

陸珩這個雲麾將軍的身份,定是不能輕易泄露。

朝廷和江湖上,有大把人想弄死他,陸珩竟敢授人以柄。

“是你說想見我啊。”陸珩無辜地眨眨眼。

“胡說,誰想見你了!”薑曉起身叉腰提高氣勢,突然靈光閃現,“我那不是詐你麽,既然你自己要上當,我手頭有些急木匠活幫幫我唄。”

陸珩:“真夠無情的。”

屋裏光線不好,薑曉將臥房裏攤開的的龍鱗竹和工具搬到院中。

“需要做大批龍鱗皎月壺,可其他人木工不開竅空浪費材料,我做了半宿實在做不動了。”

陸珩挽起衣袖,把材料順次碼放好,“龍鱗皎月壺?”

“喔我先做一個給你打樣。”薑曉開始挑選趁手工具。

陸珩止住薑曉動作,“我知道怎麽做。”

薑曉持懷疑態度:“真的?我統共做過兩個,送給林學官和段允了,市麵上沒有流通。”

陸珩:“段允把他那個送我了。”

薑曉疑竇叢生,“段允對皎月壺讚不絕口,竟舍得送人?是你借職權之便威逼利誘了吧。”

陸珩麵不改色,“段允軍中大老粗,覺得這酒壺小不禁喝……我不要,是他非要給我。”

要不是段允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找陸珩顯擺酒壺乃薑莊主親製,堂堂將軍能死氣白咧幾日,就為衝部下討要一個酒壺?

這種折麵子的事,陸珩打死也不會告訴薑曉。

陸珩不再看薑曉,木工刀在他修長的指間飛速轉動,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一個成品很快出現,陸珩遞到薑曉麵前,“看看怎麽樣?”

而薑曉正控製不住的小雞啄米,快睡著了。

陸珩輕聲道:“你回屋去睡吧,我會收拾這裏的。”

薑曉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又開始點腦袋,“我要督工。”

“那就督吧。”陸珩把院中躺椅扯到避風廊下,將迷迷瞪瞪的薑曉按倒在躺椅上,他自己坐在小木紮上繼續做酒壺。

薑曉:“好好做,別偷懶。”

陸珩:“知道了,小祖宗。”

薑曉緊繃一天的神經漸漸放鬆,睫毛微顫掙紮幾次後,穩穩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

薑曉突然來到懸崖峭壁間,後有虎豹豺狼,左右掙紮不得出路。

“滾開!不要害我!”薑曉揮舞手中沾了劇毒的鞭子,厲聲嗬道。

突然感覺額間附上一片溫涼。

薑曉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是做了場噩夢。

“別怕。”陸珩蹲在薑曉的躺椅邊,正用手輕覆在她的額上。

權衡之下,薑曉將今日之事真假參半說與陸珩。

陸珩是係統認可的第一位山莊成員,而係統升級後的契約,對自願加入山莊成員有效。

隻要薑曉把事情說的模糊些,她賭陸珩不會對她的山莊動心思。

即便動了心思,他也得承受傷害反噬。

“我明白人都是為利益驅使,可時刻提防被背叛被傷害……我覺得很累。”

“就不能坦****互相承諾,我絕不背叛你嗎?哎我又再異想天開胡言亂語了。”

陸珩給薑曉遞了杯熱茶,直視著她的眼睛,“因為利益我也可能背叛你,所以我無法承諾……我以前對你動過殺意,聰慧如你察覺到了吧?”

“咳咳。”薑曉差點被茶水嗆到,“幹嘛突然說這個。”

陸珩替薑曉順順氣,“你助我脫離豫王府,我卻妄動殺意於情於理不合,但我為了認定的目標甘心舍棄道義。”

薑曉當然明白,阿辰投靠天澤城,隻是選擇了他認為更值得的東西。

陸珩:“我再未對你動過殺意,也是因你好好活著對我來說更重要……但這也不是絕對的,有朝一日我仍可能為其他利益舍棄你。”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無謂善念隻會毀了你。

既有控製山莊成員的辦法,與你有利自然要用,你若不狠如何立足?

接受這個邏輯,你也好放過你自己。

陸珩如是說。

薑曉歎口氣:“你說得太實在了,也許我今天隻是需要安慰,想到隻有我不會背叛我自己,就覺得心酸。”

陸珩:“不得已時自己也會背叛自己,比如你不想造殺孽,可你還是決定利用下屬殺掉叛徒。”

聽過陸珩一席警世箴言,薑曉炎炎夏日入墜冰窟,“我真是腦袋被驢踢了,才會找你尋開解。”

薑曉揮舞手臂,耳邊偶爾飛過的蚊子更讓人煩亂,“蚊子好討厭。”

“啪。”

陸珩看薑曉對蚊子無可奈何,出手相助,一掌擊中薑曉手上的蚊子。

“哎呦疼,你下手輕點。”薑曉仗著有契約傍身,對陸珩說話也沒了顧忌。

陸珩托著下巴湊近觀察薑曉,“你好像變嬌氣了,這點力道最多能拍死一隻蚊子。”

薑曉拍開陸珩的手:“陸公子,你可以圓潤地走開了。”

疼?等等。

薑曉梳理思路,陸珩這一掌無論力道大小,她都不應該感覺疼啊?

契約反噬是不論傷害原因的,應該陸珩感覺疼才對吧!

“係統,馬上出來解釋。”

【抱歉的告知宿主,此名成員加入山莊時契約功能尚未開啟】

“那你現在趕緊給他綁定契約啊。”

【此人與宿主達成共識後離開山莊,“山莊前任成員”不符合契約作用條件】

薑曉也不覺得陸珩剛那一巴掌疼了。

今天太浪,小命休已。

薑曉扒拉開躺椅邊推滿的新製酒壺,生無可戀,“你歇會吧,我去做晚飯。”

“若換作其他人,應該會寬慰你這世間美好更多。”薑曉沒精打采的樣子,令陸珩有些自責。

“我自幼無親人看護,靠自己從陰詭地獄掙紮到今日,隻會考慮如何讓你保持清醒不受傷害,卻把太多黑暗硬塞到你麵前。”

這番赤誠之言,倒教薑曉不好意思了,“今天吃魚好不好?”

陸珩許久未回應。

待薑曉轉身離開時,他上前拽住薑曉衣袖,“你給山莊眾人悄悄下了陰陽蠱?這種蠱對我起不了作用的,給我下生死蠱吧。”

薑曉愣愣回頭:“什麽?”

陸珩沒有猶豫,“即便有天我想要傷害你,但我永遠也傷害不了你,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