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蠱顧名思義, 以被下蠱者生命為蠱至死方休。

陰陽蠱造成的傷害反噬,在生死蠱麵前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薑曉愣了片刻。

陸珩的話簡短有力,卻在她心頭掀起不小波瀾。

有些許感動, 細思之後卻更多的是心間發酸。

她嗓子頓時有點癢,不知該說些什麽。

想潤潤嗓子茶壺裏卻沒水了, 她拎起茶壺就向廚房走。

走出兩步, 又轉身定定看向陸珩,“瘋批,你就是個大瘋批。”

陸珩應該沒聽懂瘋批這個詞, 但瘋字他還是明白的。

卻似得了褒獎般,隻挑眉輕笑道:“是啊,這就是我。”

沒有絲毫扭捏,從容自信坦**接受他自己的一切。

薑曉望著爐灶上咕嘟的開水。

那她為什麽不能坦**麵對自己呢。

她想要不被背叛的承諾, 歸根到底還是覺得自己立身不穩風雨飄搖,不想受到傷害不想安穩的生活平添變數。

可如今的她有山莊傍身,收編一大批精兵強將,現在的她明明也很強。

待找到毒陣圖並學到其中精髓後, 她會越來越強大。

是啊,以前薑曉怕陸珩,怕他什麽呢?

而她現在又怕什麽呢?

以至於讓陸珩察覺到她的不安, 心生憐惜甚至試圖以身為蠱來安撫她。

如今的她不畏懼在商界隻手遮天的薑家, 也不懼怕覬覦毒陣圖的天澤城。

又為何要習慣性的在陸珩麵前範慫。

陸珩雖是武功天下第一, 又是大名鼎鼎的琉焰教教主,世人敬仰的雲麾將軍, 可若他真來相犯, 薑曉也有應對之道絕不會任人宰割。

最初的她確實弱小, 可直到今日卻還被過去困住, 如此故步自封屬實不該。

為了可能出現的困苦,畏畏縮縮慫過頭就是作繭自縛。

人生旅途正因充滿未知,才最為迷人不是嗎?

薑曉重新回到院中,走到陸珩麵前放下茶壺,“陸大公子瞧不起誰啊?即便沒有生死蠱,我也不會讓你傷害到我。”

深吸口氣,薑曉微揚起下巴,更為鄭重的打破內心藩籬,“而且我也有能力傷害你,若敢同我撕破臉,我也叫你好看。”

陸珩對於薑曉近乎挑釁的宣言,聽得極為認真。

笑意逐漸漾滿眼底,“對,就是這樣。”

他認識的這個小貔貅真的很厲害,如今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當薑曉終於甩掉陰霾戾氣,周身洋溢著自信樂觀,那耀眼奪人心魄的笑容就是他心中日月。

*

“娘子、娘子醒醒,薑家派了名姓趙的管事過來,點名要見娘子。”

薑曉揉揉惺忪睡眼,瞧眼窗外已是日上三竿,而阿香正床榻邊喚她。

“阿香,我不是在吃晚飯嘛,怎麽睡到**了?”

阿香給薑曉端來洗臉水,調笑道:“娘子都忘了?昨兒和葉將軍他們行酒令,娘子興致足喝了好多新釀的米酒……後來還是葉將軍抱娘子回屋的呢。”

薑曉晃晃腦袋有點難為情,她這酒量也太差了吧。

不過酒坊照新酒方釀的酒,味甘醇厚確實忍不住多喝了些。

“陸……將軍他們二人呢?”

阿香:“昨晚安頓好娘子就走了,說是京中有事處理不便留宿。”

薑曉重新躺下翻個身,“我再睡會……”

“哐哐。”院外響起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斷了薑曉的話。

薑曉:“誰啊山間土匪嗎?這麽囂張。”

阿香:“薑府趙管事帶了一行隨從,我沒得娘子允許不敢引人進院,隻讓他們在茶肆等著,李大哥也在茶肆盯著呢。”

“薑家這麽快就來探消息了,來人有說是什麽事嗎?”薑曉被敲門聲吵得根本睡不著。

阿香:“那管事說……我這等下人不配聽主家消息。”

“區區管事,哪裏來的這麽大臉盤子。”薑曉慢悠悠收拾好,“走,咱出去瞧瞧。”

院門口的敲門聲愈演愈烈。

薑曉凝神細聽,是鍾二郎在溫聲勸阻,畢竟來人一直在沒禮貌的砸門。

“二郎後退!”薑曉猛地拉開院門,使盡全力抬腳直接踹向砸門人。

伴隨著“啊”一聲慘叫,原本囂張的砸門人,捂著痛處蜷縮在地上。

薑曉瞥了一眼砸門人,又看向三尺外的鍾二郎,“山莊遭了土匪,不要手下留情。”

“屬下記住了。”鍾二郎緊咬下唇憋笑。

許是聽到院門口聲響,自茶肆衝出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其身後又隨了三名仆從。

中年男人問清倒地者緣由,瞪向薑曉語氣不善,“薑二小姐……哦不薑姑娘,日上三竿懶惰不堪還身帶酒氣真是有失體統,若我稟明家主今日情狀,看你如何向家主解釋!”

薑曉聽著好笑,“你誰啊?青天白日到他人府邸一通狂吠,這就是薑家教給你的禮節?”

中年男人身後的一名仆從立馬道:“薑府趙大掌事屈尊來訪,還不快請我們進門。”

“就是,這薑二小姐離府幾年,禮儀規矩竟全喂狗了。”被踹倒的人扶著腰,忍痛附和道。

被稱作趙大掌事的中年男人擺擺手,“罷了,我來此是傳達家主口信,家主已來樂平縣巡視產業,允許薑姑娘前去拜見。”

趙掌事見薑曉不答話,以為她是被喜悅衝昏頭腦。

嗤笑道:“家主最厭惡女眷飲酒,記得焚香沐浴洗除掉酒氣,薑姑娘能重回薑家的機會可沒有第二次,勸你好好把握。”

這薑家管事一番居高臨下的做派。

好像對於薑曉來說,能去見家主薑懷山這件事,是三世修來的福氣必須感激涕零。

薑曉:“區區皇商以為自己是天皇老子?還焚香沐浴,是不是還要三跪九叩啊?”

又把李大牛喊到身邊,“被他們待過的茶肆太晦氣,馬上命人打掃,免得耽誤營業。”

趙掌事作為堂堂薑家大管事,誰人見了他不尊稱一聲“趙大掌事”?

薑家各類生意都經他的手,被眾星捧月慣了,哪裏受過今日這種氣?

更何況給他氣受的,還是早就被趕出薑家的薑曉。

趙掌事終於有了回擊的機會,“仗著窮鄉僻壤有幾畝地,建的茶肆都快散架了還指望有客上門?進這茶肆的,怕不是隻舍得喝碗粗茶的趕路漢吧?”

不像他趙大管事,在京城接觸過的達官貴人似天上繁星,也不知家主怎麽就想起這個廢物了。

如今薑曉不過是收攏了群窮酸人戶做活,能翻騰起什麽浪來?

“如薑姑娘此生還有幸能重回薑家,好言道歉求求我的話,倒也可以教你些經營之道糊口……咦你去哪!本掌事還在同你說話。”

仆役聞言指指茶肆方向,“趙大掌事,來了好多車馬,瞧那幾輛馬車像是京城來的。”

趙掌事緊隨薑曉幾步看向來人,是數名衣著華貴的女子,陸續被攙扶下馬車。

為首一位竟是威遠侯府的嫡女!

這可是薑家京城酒樓的大金主,趙掌事饒身錯過薑曉,滿臉堆笑幾步趕緊迎上前,“許娘子怎有雅興到這鄉間?”

被稱作許娘子的貴女認出趙掌事,倒也客氣:“是趙掌事啊?我快過生辰了,聽聞此處蓮池地貌奇特來瞧瞧。”

“許娘子放心。”趙掌事臉上堆滿笑容,“知道您每年生辰宴隻請幾位至交,為了您今年的生辰宴,薑家酒樓早就備足菜品,您愛吃的仙品鍋廚子也已做的爐火純青。”

許娘子隻笑笑,倒是另一位貴女口快:“生辰宴自然要最好的,這薑園才是正宗的仙品鍋呢,其他的不過是仿冒品做不得數。”

趙掌事如遭雷擊,酒樓靠仙品鍋做噱頭賺了不少銀子,倒是忘了這菜品還有正宗一說。

“這……”重點是,京城貴女難不成要在這破茶肆辦生辰宴?

許娘子的生辰宴帶給酒樓的可不止銀錢,那可是後續源源不斷的人脈和客源。

趙掌事:“許娘子身份貴重,這茶肆簡陋怕是不妥……”

“哈哈壽星放心吧,我早惦記著她家的番茄,差人打聽了好多次。”

最後下車的女子緩步上前,摟住許娘子胳膊,“這薑園本月內會建成一座竹園,絕對損不了威遠侯府的麵子。”

許娘子:“也不知今日能否看看竹園外觀,我們先去見這山莊主人吧。”

後下車的女子盈盈一指,“那邊站著的窈窕美人,應該就是薑園主人,她家小番茄可是難求,你們待會不許擺譜使性子啊。”

“沈娘子?!”趙掌事看清此女容貌時,身子已是搖搖欲墜。

竟是新任兵部尚書的獨女,沈繡。

此女年少時身患熱症很少出門,在京城閨秀中並不算出眾,偶爾被人提起也是“雲麾將軍年少時的退婚對象”。

但年初京城出現莫名其妙一女子,大庭廣眾之下口齒伶俐,竟替沈家澄清了退婚真相。

聽聞沈繡還從這女子手中求得良藥,多年病症竟全好了,在京中閨秀中重占了一席之地。

這倒也罷了,薑家家主薑懷山看重軍中生意,屢次向沈繡父親示好卻碰一鼻子灰。

兵部尚書鐵麵無私,唯獨女兒沈繡是其軟肋,有她美言定如有神助。

可趙掌事使勁渾身解數利用脂粉鋪、首飾樓等產業,試圖引沈繡為常客,但她就是什麽都不感興趣。

如今沈繡竟為區區蔬果,一路風塵巴巴跑到這裏,還明擺著是她推薦了許娘子等貴女來此。

樁樁件件襲來,趙掌事對薑曉這破田莊的生意,眼熱的快要瘋了!

許娘子同沈繡商定後,向趙掌事點頭告辭:“趙掌事也是來此取經的吧?這薑園生意紅火的很,每日限量銷售,去晚了可就白跑這趟了。”

取經?他趙大掌事向喪家犬取經?

趙掌事快氣瘋了。

可礙於在京中溫和有禮的形象,硬咽下一口老血。

趙掌事被仆從險險攙扶住,“回府,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