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離繞了許久,終見一女子,素色衣衫,半散著頭發,沉醉於自己清幽的琴音之中。

“竟是三太太林夢瑤。”伊利呢喃著。早就聽落紗說,三太太本是青樓歌姬出身,當初是徐瑞祥鬧著就是要娶進門來,老太太沒有辦法,才同意做了三房太太。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這三太太還真是個捉摸不透的人”憶離想著便不願打擾,匆匆離開。

林夢瑤其實早就看見了憶離,她繼續撫琴,嘴角微微泛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知四太太身體可好些?”一隻大手忽的搭上憶離的肩膀,嚇得憶離心裏一慌微微一顫,她轉頭發現是竟大少爺徐子君,心裏厭惡得慌,不覺的趕快移開身子。

“幾日不見四太太,今天裝扮的如此華麗,不知是為何事?”徐子君滿臉堆笑道。憶離早就聽落紗囑咐過這大少爺亦是個風流好色之徒,不覺戒心加倍。

“隻是覺得天氣尚好,出來走走罷了!”憶離答道。

“終日聞說,爹娶了個漂亮的四太太,前幾日倒未發現,今日見憶離姑娘裝扮的卻有些妖媚,不知是想要去會見何人吶?”子君說著便把手向憶離的纖腰挪去。憶離未曾想到,才剛二十的大少爺在人後竟是這樣一幅嘴臉,便將他的手挪開,不願搭話,想要離開。“憶離姑娘是想要勾引我的吧!這傳出去可不太好聽!不過,咱倆不說這別人也未可知呀!”子君又猛地攬住她的腰並加重了手的力道,將走出幾步遠的憶離向自己的懷裏拉去。

這一次的力量來襲使她轉了個身子向後麵倒去。就在這一轉身,憶離看見了躲在畫廊柱子後麵的家墨,幾天不見,她的家墨蒼老了許多。原是十六歲的年紀,他卻穿戴了一身粗布衣裳,灰黃的顏色再不見當年的白衣勝雪,寬大的尺寸將他修長的身軀遮掩的略顯瘦小。本一雙劍眉星目,俊朗的麵容,好看的線條,現如今被頭頂的家仆帽子蓋住了大半部分。

憶離看見他眼中的憂傷,那是一種他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姑娘被人調戲,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悲傷。

憶離狠了狠心,回頭撲在了大少爺顧子君的身上,她笑了,笑得很大聲,笑得那麽燦爛,她看見那個自己深愛著的許家墨悄悄的離開了,離開了,她的淚也就笑著笑著流了下來。

“哎呦,這是幹什麽呢!”一陣淩亂的笑聲傳了過來,憶離發現向他們走來的是方才撫琴的三太太林夢瑤。

“沒事,憶離姑娘方才略覺身體不適,我正準備扶她回房休息呢!”顧子君神色慌張的答道。

憶離也整了整衣裳,擦擦眼淚,向她笑道。“嗯,妹妹這就回去休息。”又轉頭對子君說道“多謝大少爺的關心,憶離感覺好多了,可以自己回去了。”

“好呀!我也正好有事!這就告辭了!讓三太太陪著你,我也比較放心!”子君說著就匆匆的走了,憶離還真是瞧不起這種小人,連敢做敢當的膽量都沒有。

“憶離也回了,姐姐告辭”,憶離的心情本來就難受到了極點,自然也沒有氣力和大家陪著笑說話了,便轉身懨懨的想要離開。

“妹妹若是沒有什麽事,就去我的房裏坐坐吧!自從妹妹來了以後,我這做姐姐的也沒和妹妹說過什麽知心話。今兒就趁著大家都空閑得慌,和姐姐聊聊吧!”夢瑤看著子君離開後便拉著憶離的衣袖說道,語氣也是比從前和善了許多。

“嗯,”憶離覺出一些異樣,似乎她不似從前尖酸刻薄的三太太了,便答應了,隨她往沁夢園走去。

關上門子,三太太特意看了看窗子外麵是否有人,並順帶著拉上了簾子。

“憶離妹妹坐吧!今天竟是看在你叫我一聲姐姐的份上,再看你為人善良單純,有些事我也不得不和你說說了!”說著夢瑤便拉著憶離坐在了床邊。“憶離妹妹,你是否也覺得我是一個尖酸刻薄之人呢?”夢瑤問道。

“還好,個人自有性格吧!”憶離簡短的回答。

“你這樣說,我也覺的是應該的。可是妹妹,你可曾知道我這也都是被逼的呀!曾幾何時,我也是一個像妹妹一樣心思單純的女子,可是,妹妹你知道嗎?在這個家裏,若是沒有心機,人家都看你好欺負,哪個不欺負你呀!”夢瑤頓了頓,仿佛是又想起了些什麽,不覺語氣黯淡下來。“當年,我是和二太太柳雲汀前後嫁入徐家的,許是我們倆年紀相仿些吧,又都是從小沒有父母漂流慣了的,聚在一起也就親如姐妹,很是合得來。恰逢那一年,二太太懷上落紗和大太太懷上落冰幾乎是同一時間,二人都臨盆在即,也就格外小心。那段時間我看雲汀姐姐行動不便,又怕丫鬟伺候的不周到,便親自搬過去與姐姐同住,替她照料日常飲食生活。可怕的是,大太太竟是怕雲汀姐姐誕下男孩搶了子君在徐家的地位,暗地裏往姐姐的湯裏下了墮胎藥。姐姐肚子疼痛不已,還好順利的產下了落紗,但是她在當天夜裏就死去了。”

說到這裏,憶離看見夢瑤的眼睛裏有淚光閃動,就握緊了她的手,安慰道:“妹妹又害得姐姐提起傷心事了,隻望姐姐不要難過才是”。

“妹妹,你可曾知道呀!那大太太後來便起訴說是我下的藥害死了姐姐,要老太太處置我。多虧了老太太聖明,再加上姐姐的丫鬟嫣兒證明那天我確實沒有碰過那碗藥,我才逃過一劫!”夢瑤拿帕子掩住了臉,輕微的哭泣起來,“自此以後,我就再也不會笑臉迎人了,你要知道,隻有你自己強勢了起來,別人才不敢欺負你呀!”

憶離定了定神,沒想到這中間還發生了這麽多事。她真是害怕自己像二太太柳雲汀一樣,在這複雜的家鬥生活喪了性命。

夢瑤又接著說:“前日,你落入水中,我恰巧從池子邊經過,親眼看見是大小姐落冰把你推入水中的。我怕又惹是生非,所以才沒敢和老太太說。她們娘三個可都不是好惹的,大少爺更是一好色之徒,從你入園之日起,我就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太正經,妹妹你自己也得多加小心便是。”夢瑤抬起頭望了望窗外,又接著說道“我看這天也將近晌午了,我也不多說什麽了,姐姐自然是拿妹妹當個可靠之人,才說這麽多的,妹妹回去好好想想,日後,若是有什麽地方姐姐能幫到妹妹的,妹妹也自然不用客氣,來找姐姐就是。”

憶離離了沁夢園,一個人恍恍惚惚的就回了房裏,隻覺得渾身發著虛汗,難受極了,午飯也隻是稍稍的喝了點蓮子羹,便躺下睡著了。夢裏,憶離覺得像是一直有許多人追著她跑似的,她尖叫著、哭喊著,可是竟沒有一個人搭理她,就連她的家墨也是。

傍晚時分,憶離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了。他努力的睜開眼晴竟發現是瓔兒在她的箱子裏翻著什麽東西。

“瓔兒,你在幹什麽呢?”憶離生氣的問道。

瓔兒儼然是被嚇了一跳,“沒……沒幹什麽……”瓔兒囁嚅道。

“沒幹什麽?那你神色慌張的翻找些什麽呢?”憶離不依不饒。

“我……我隻是……隻是看太太睡了,幫您整理整理衣物罷了。”瓔兒回道,是故做輕快的語氣。

“你出去吧!以後不經我的允許不要隨便進這個房間了!”憶離顯然是已經開始防備了,也學會反擊了。

“可是,我是奉老太太和大少爺之命來服侍四太太的,不進這個房間,怎麽服侍呢?”瓔兒反駁道,站著沒動。

“我是說不經允許不可以進,平日的茶飯、更衣之事,自是要用著你的了!其他的我自己來就可以!”對付這個丫鬟,憶離的口氣還是強硬的起來的。

“可是,我怎麽向老太太交代呀?我……”

瓔兒還沒說完,就被憶離嗬斥了出去,“行了,這點小事不用交代,你可以出去了!”憶離覺得自己開始變了,變得有點不像自己了。

這日晚上,離家多日的徐老爺竟回來了。

憶離隻聽見瓔兒在房外冷言冷語的喊道“四太太,老爺方才說,今晚要在太太的房裏過夜,叫太太備好酒菜,老爺歇歇就來。”

憶離這真是不知如何才好?自從那一日洞房之後,徐瑞祥也是忙於朝政,不得脫身。徐家能算上一個大戶人家,也全靠徐瑞祥在朝中的一官半職撐著,隻是這徐家真是奇怪,除去做官所得官祿,徐家的大部分收入竟都是靠經商而來。大少爺徐子君、二少爺徐子塵都精通商道,也是把徐家經營的蒸蒸日上。

“這徐老爺長年不在家,不知今日突然回來是為何事?”憶離想著覺得奇怪,便對門外的瓔兒喊道“你去回老爺,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適,沒辦法伺候老爺。”

說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應答,憶離出門一看,竟不見半個人影,“就說欺負老實人,如今連一個丫鬟都敢踩在自己的頭上,拿自己的話當耳旁風了。”憶離想著就氣不打一處來,但這個時候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便自己去回了老爺,撒了個小謊,徐瑞祥才答應今晚去三太太那裏。

回來後,憶離就坐在梳妝台前,慢慢的解了發簪,散了頭發,這一天一天的真是活的累極了,不覺得,到了晚上,自己竟是這般的疲憊。

門忽的一聲被人推開了,憶離回頭發現竟是醉醺醺的老爺。她忙過去扶著,隻聽見老爺罵道:“小娼婦,想灌醉了我,讓我睡著了,還不讓我碰,明天就休了你,裝什麽清高,還不是個歌姬……”憶離知道又是三太太惹了他,可是,老爺突然闖進了她的房裏,她接下來要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