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
李定的婚事舉辦的時候,差不多離過年也不遠了,村子裏的大多數人已經接受了寶兒的存在。知道李啟家有個身世可憐的小表弟,長得跟那年畫裏的仙童似的。
村子裏麵辦婚事,通常都是請同村的人幫忙,大家各司其職,倒也顯得分外融洽。李啟是村子裏的教書先生,理所當然的被請了幫忙寫人情簿。所謂人情簿,就是哪家辦酒的時候,記錄被請來吃酒的人送的禮金禮品的簿子。這個都是要記錄了保存好的,等到別人家辦喜事的時候,看了人情簿,才知道人家送了多少禮金,你回的禮可不能比別人的少。
因為人情簿隻要有人送禮便要筆錄的,客人絡繹不絕的來,李啟怕誤了事,便一大早帶了自個兒備的禮金禮品領了寶兒去了村長家。去到那裏,果然有些客人已經早早的來了,坐到屋簷下吃茶聊天。院子裏忙的熱火朝天的,石頭零時搭的灶台上壘著幾十個大蒸籠,這頭是頭天就做好的熱菜,一層一道菜,等到時候接了新娘開了席,便按照先後順序依次上菜。
老李叔見了李啟,忙上前招呼了他過去準備好毛筆簿子的桌子上坐好,今日人多事忙,也不顧及那些虛禮了。李啟送了自己的禮,便忙了開來。
小寶兒在旁邊給他當下手,做些遞東西之類的活計。初時還興致勃勃,做久了便也乏了。恰好此時莫大夫和小木匠來送禮,說是李嬸子請了他們待會兒去接親。
村子裏麵的習俗,嫁娶的時候需要男方家敲鑼打鼓的去女方接了新娘與女方的客人過來,再行舉辦儀式。而跟著新郎倌去接親的人,是新郎倌家請的未婚男女一同去。莫大夫和小木匠可不就是兩未婚男子。
李啟看寶兒無聊,又擔心自己待會兒忙起來顧不了他,便幹脆讓莫大夫兩人帶了寶兒一起去,也見識一下那個熱鬧氣氛。
寶兒猶豫了一下,到底是好奇占了上風,等到大家出發的時候,便隨著莫大夫兩人跟了迎親的隊伍一起出去了。
李定的娘子是小山村鄰村紅照門張家的閨女,紅照門離小山村並不遠。但是村子裏麵的習俗是去接親的時候與回來的時候不能走同一條路,迎親隊伍去的時候便挑了條稍遠的小路過去,接親回來是一定要走人多路平的大路才行的,寓意兩口子將來日子過得平平順順。
寶兒跟著隊伍,眼睛骨碌轉著,看到哪裏都覺得新奇萬分。莫大夫調戲小木匠的空隙,沒忘了跟緊小寶兒,把小寶兒弄丟了,李啟還不扒了他的皮。寶兒眼睛瞅到隊伍最前方頭上插著大紅花,手上的帕子甩得搖曳生姿的媒婆,眼睛好奇的瞪大,拉了莫大夫的袖子問:“那是什麽人?”
“那是媒婆,小寶兒可不能得罪他,將來你要成親的話可是也要拜托他的。”莫大夫打趣道。
“成親?”寶兒歪著腦袋,不明白。
“你不知道成親是什麽?”莫大夫扶額,壞笑的湊近寶兒,說:“就是像李定小子今天這樣,去接了新娘子回來拜了天地,兩人住到一起,生三四個小崽子,然後一輩子這麽過下去。”
寶兒蹙眉沉思,小木匠拉了寶兒過去,橫了莫大夫一眼,說:“別聽他胡說!”
莫大夫冤枉:“小石頭,我怎麽就是胡說了,你說哪家不是這樣。”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麽,湊進小木匠耳邊,曖昧的說:“當然我們兩個例外,你是不可能生小崽子的。”
小木匠大怒,給他一通胖揍,拉了小寶兒揚長而去。
寶兒由他拉著走,隻一味蹙眉想著自己的心思,成親就是接了新娘子拜了堂回來兩個人住到一起,他跟仲宣兩個人就是住到一起的呢,但是他們兩個沒有拜堂,那他們倆個算是成了親了嗎?生崽子又是什麽,要怎麽才能生小崽子呢,莫大夫可是說了,要生三四個,兩人才能一輩子呢。
寶兒蹙眉問小木匠:“怎麽生小崽子?”
小木匠瞬間臉冒熱氣,漲得通紅,“就、、就那樣?”
寶兒好奇瞅他:“哪樣?”
“就、、、兩口子一起睡覺,就有小崽子了。”小木匠閉眼一口氣說完。
寶兒尋思,他跟仲宣天天一起睡呢,難道他也有小崽子了,瞪大眼睛,“小崽子在哪裏呢?”
小木匠莫名其妙,一臉茫然,寶兒想小木匠肯定也不知道小崽崽在哪裏,自己還是回去問仲宣好了。想通了的寶兒笑足顏開,他們能一輩子一起呢,還有小崽崽。
迎親的人按理來說要在女方吃一頓席再走的,所以迎親的人都是去女方家吃早飯的。到時候吃飽了,便去迎了新娘子向夫家走去。果然寶兒一行人到了張家,那裏的人便招呼了他們進去做好,很快就開了席。
寶兒今早出門時被李啟迫著喝了碗稀粥,現在倒不太餓,沒吃多少便飽了。莫大夫殷情備至的給小木匠夾菜盛湯,極盡討好,小寶兒看到好是心酸,他想仲宣了呢。蹙了蹙鼻子,很快就回去了。
等大家夥兒吃好飯,穿了大紅嫁衣戴了紅蓋頭的新娘子便被迎了出來。新郎新娘一起跟新娘子的父母敬了茶,新娘便被新郎官背上了花轎。鞭炮劈裏啪啦的響了起來,嗩喇鑼鼓震天響,還有五六歲不知事的孩童唱著討喜的歌謠討要紅包,一時間好是熱鬧。迎親的隊伍便又踏上了歸途。
回去的隊伍比來時更加壯大,女方的送嫁親戚也一起同行,大家一路歡聲笑語,好不痛快。寶兒卻恨不得插了翅膀趕快回去。
在寶兒的急切心情中,迎親隊伍總算抵達了小山村,村子裏遠遠的看到隊伍抵達,便拿了鞭炮出來放,這邊便又吹開了嗩呐打響了鑼鼓。新娘子進門還要走那跳火盆等諸多手續,寶兒等不及,便給莫大夫兩人說了聲,脫離了隊伍,尋了進去。
莫大夫想了下,都到家門口了,應該沒什麽事,便也由了他去。
現在差不多晌午了,該來的客人都來了,李啟便收了寫人情簿的桌子。寶兒他們快回來了吧,也不知道寶兒玩得怎麽樣。李啟搖頭苦笑,他還真是魔怔了,才離開這麽一會兒,居然就開始想念他了。
不禁自嘲,若是寶兒離開,他該怎麽辦啊?隻是這麽想著,心裏便不由得的一緊,感覺喉頭梗了團棉花似的。
李啟正想著,便聽到寶兒喚自己的聲音。抬頭看去,隻見寶兒正像他這麽走來,顯得很是急切。李啟沒來由的鬆了口氣,寶兒怎麽會離開他呢,他們是一家人呢。
擦了下他走得太急額頭沁出的汗水,笑道:“怎麽走那麽急?”
寶兒挨著他,小臉滿是委屈,說:“我想你了。”小寶兒到底心思單純,不懂得什麽是拐彎抹角,心裏想的什麽便說什麽。
李啟愣了下神,捏了下他的臉頰,輕輕的說:“我也想你。”
過了門口的一道道繁瑣程序,新人總算是進了門,請了老李叔、李嬸子坐到上方,隻聽禮官喊了聲:“請新人!”
牽著紅綢子的新郎新娘便走了進來,隨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的口令,最後禮官喊一句禮成,送入洞房,新郎新娘便被送入了洞房。當然洞房裏飲了交杯酒,打了同心結,等新人換了吉服,還是要出來一桌一桌的給親友敬酒的。
大家也散了去,各自坐到桌上,正式開席。小寶兒笑的眉眼彎彎,心裏尋思著原來這就是拜堂。李啟沒來由的背脊一寒,毛骨悚然。
吃完飯,下午兩人看了又看了同輩的人鬧新人,村子裏鬧新人的習俗由來已久,這花樣也是百出。兩位新人被各種千奇百怪的招式輪番招呼了一遍,最後新郎官心疼新婚妻子,作了揖不斷求饒,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後來又在老李叔一家忙不過來時幫了會子送客之類的忙,本要告辭離去,老李叔卻硬留了他們吃晚飯。李啟推辭不過,隻得應了。吃了晚飯之後,兩人總算是回到了闊別一天的家。
回到家洗漱了之後,李啟燒了炕正準備睡覺,回來就看到寶兒在堂屋裏轉悠。拉了他過來,問是怎麽回事,小寶兒眉眼彎彎,道:“準備拜堂呢?”
李啟才發現,他拿了前陣子給他買的兩個小銅人放到凳子上充高堂,也不知在哪裏尋了節紅布,正一端拿到自個兒手裏,一端往李啟手裏塞。李啟被他綿得無法,道是他小孩子心境,今日見了人拜堂起來玩心,隻得陪著他胡鬧。
小寶兒小臉嚴肅,自個兒擔任了禮官一職,把那禮官的口令語氣學得像模像樣。看得李啟忍笑不俊,小寶兒一個斜眼飛過來,李啟隻得收斂了笑意,陪他玩這拜堂成親。
隨著小寶兒的禮成,兩人總算是送入了“洞房”。小寶兒鬧了一天,也是累了,躺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前還硬撐著嘟囔什麽“小崽崽”,李啟也沒聽懂,隻當他睡著了說胡話呢。便也拉了被子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