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火車大廳的時候,果然不出所料,保姆消失了。

不能打草驚蛇,孫麗芳抓緊女兒的手,往前走的時候,另一隻空著的手心突然鑽進一隻涼冰冰的小手。

蘇桃回看孫麗芳,笑了下道:“我也想拉手。”

拉就拉吧,麵對人販子,小孩子害怕也是正常的。

繞了一大圈,身後的兩個勞工忍不住發問了,“老板,你說的行李在哪啊?”

來來回回都轉好久了,一個電話都不打。

不會是耍他們的吧?錢也沒給。

心裏想著,又跟了一會,勞工心裏的不滿便直接表現在行動上。

不走了。

這是孫麗芳先前沒有料到的局麵,請的工人會撂擔子。

現在這種情況,給錢也不是辦法。

給了錢,就表明“搬東西”是騙他們的。

另有目的,待會人家直接拿錢走了,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了眼手表,現在已經將近8點了,來來往往都是旅客,人流量非常大,孫麗芳一時找不到什麽話“圓謊”,勞工見狀就鬧了起來,停在原地,雙手抱胸,看著她。

一幅不先給錢,我就不走的樣子。

也就這時,蘇桃“啐”了他們一聲,“工地上幹活還得給工頭買煙送酒呢,你們現在是想怎麽樣?”

“看我們是女人好欺負對吧?”

擼起袖子,候車廳裏溫度很高,蘇桃扯了下孫麗芳的手道:“走,不用他們,我一個人能搞定。”

不就是撒潑打滾嚎嗓子嗎?

“那都是我小時候玩剩下的東西了。”

蘇桃自信滿滿,不僅不留,還趕勞工走,“要是想走就走吧,能留下來的,該給的錢咱一分都不會少。”

要是想坐地起價,那“有多遠滾多遠!”

流氓痞子是蘇桃的內在,也是她行走社會的本事。

要不這樣,在老家,被霸淩被欺負的小孩就是她。

隻有狠,比對方更不要臉才能活的下去。

綁著兩個麻花辮,外表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姑娘,張嘴就問候起了對方祖宗。

“什麽?你說不給錢要對我們不客氣?”

來來來,蘇桃鬆開孫麗芳的手,掐著腰把腦袋送過去,“你打,有本事你打個給我看看!”

嗓門尖銳,哪裏還有在媽媽麵前文靜的樣子。

乖乖女是裝給海燕看的。

在外麵,蘇桃就是個女流氓。

叫囂著要“你今天敢打我一巴掌,我明天能還你一把刀。”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吵架方式,自把周心雅看得目瞪口呆。

“媽媽,她為什麽要那樣啊。”

小姑娘不懂,人家不幹就不幹唄,蘇桃姐姐為什麽寸步不讓,非要對方落了下風,才滿意呢?

太好強了,能爭的一定要爭。

“她不累嗎?”周心雅抓著媽媽的衣角,覺得不值。

“嗓子都喊劈叉了,青筋暴起,脖子跟臉都紅了,至於嗎?”

至於,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

不是一路人,不知道蘇桃現在這個模樣是經曆了什麽,孫麗芳不能評價。

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這邊吵架,附近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誰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麽,讓一個小姑娘如此生氣。

人一多,孫麗芳就注意起來。

拐角處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是誰?

悄悄的移開步子,孫麗芳後退一步。

看著女人捧著泡麵紙盒,往另一處移動。

孫麗芳喊了聲,“蘇桃。”

女孩立刻收到,人正多呢,吵架的主人公卻忽然跑向外圍。

三步一奔的,撲到女人的背上,就抓住了她的頭發。

隨即嘴上就哭嚎起來,“娘啊,娘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啊,帶著弟弟走,把我跟爸爸丟在家。”

蘇桃撲在女人背上,孫麗芳則快速抱住不遠處拿著米餅發呆的小男孩。

跟照片上不一樣,小男孩已經剃成了光頭,嘴裏嚼著米餅突然被抱,“哇”的一聲小嘴咧開,眼淚跟口水一起落了下來。

孫麗芳當即打開手機報警,拿著手機跟眾人說:“報警了,我報警了啊,大家看看。”

先前的觀眾基礎跟過來,跟在後麵的勞工見狀,有眼色的找來了火車站的安保人員。

靠在一邊,孫麗芳抱著小男孩剛站起來,脖子就被咬了一口。

“媽媽,我要媽媽——”

小男孩一哭,被按住的保姆就像被打了強心劑一樣,抓著蘇桃的手狠狠一撓,鮮血淋漓。

另一邊,蘇桃卻還不放過她。

抓著一邊,女孩哭得聲淚俱下,“媽媽,別鬧了,跟我回家吧。”

“你不能隻要弟弟,不要我啊。”

兩邊都喊媽,安保人員無奈,上去就拉開了他們,沉聲警告,“等警察來。”

保姆一聽等警察來,腿就軟了。

再看孫麗芳旁邊站著的兩個勞工,跟圍成一圈的路人。

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被算計了。

“不是想當媽嗎?”手被抓在後麵,蘇桃也不住嘴。

趁著安保不注意,撲上去就是一口。

咬在保姆的手臂上,死活不鬆嘴,像是要啃下一塊肉似的。

像個神經病一樣,狠得不行。

誰敢碰她?

保姆被咬的吱哇亂叫,痛出了眼淚,嘴上也不再喊什麽“還我兒子”之類的話。

吵吵嚷嚷間,終於等來了警察。

從腰腹裏拿出報紙,孫麗芳說了句“人販子”,警察就明白了過來。

抱著小孩,孫麗芳已經精疲力盡。

精神高度緊張,就怕再冒出個同夥。

好在後麵,終於解決了。

保姆被扭送走的時候,還在掙紮,看向小男孩的眼神,哀切渴望。

“華華,華華——”

叫著小男孩的名字,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樣,痛苦萬分。

她知道,自己這麽一進去,就再也見不到孩子了。

想再摸摸孩子的小手,旁邊的人一推,就迫不得往前走。

一段路回頭無數次,脖子都快扭斷了,眼神卻從未離開過孩子。

可憐又可悲,陳衛蘭趕到警局的時候,第一個要見的就是保姆。

比起哭鬧不休的兒子,陳衛蘭更想問問保姆“為什麽?”

為什麽我對你這麽好,錢箱都不鎖跟你說,你卻這麽對我?

為什麽你錢都不拿,隻想要小寶?

“明明說好了,你當我幹妹妹,孩子一起養,我讓你當幹媽。”

你為什麽要帶走孩子,讓我承受失獨的痛苦呢?

“失去孩子,我的未來該怎麽過?你想過我嗎?”

陳衛蘭是個善人,從不跟人紅臉。

這會卻氣急了,咬著牙腮幫子忍不住的抖,恨不得進去生吞了女人。

想她平日做事無人不誇,大方漂亮。

竟有朝一日,被最親近的人背後捅刀,要她去死。

“我沒有對不起你吧?現在我就想問一句為什麽?”

說著哭,笑著哭,但無論陳衛蘭怎麽問,女人就是一句話不說。

捂著臉,一句話不說。

現在知道不敢見人了?早幹嘛去了?

心裏無論再怎麽氣,陳衛蘭都知道自己殺不了她。

那要怎麽才能傷害她呢?

在女人被獄警遣返的時候,陳衛蘭笑了,“我會帶寶寶來看你的,你可千萬得好好活著啊。”

每年都來看,她要跟逐漸懂事的寶寶說“幹媽是如何拐賣你的。”

從經濟發達的上海,拐賣到貧瘠的鄉村。

從實打實的富二代,到富士康流水線工人。

陳衛蘭什麽都不說,她要讓兒子自己判斷。

隨著孩子越來越大,思想越發成熟,孩子就會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麽。

那時候,他會怎麽看待兒時最親密的幹媽?

輕笑了聲,陳衛蘭挎著玫紅色的小包,離開看守室。

從今以後,她要讓女人活在日複一日的痛苦之中,餘生都被悔恨所折磨。

看她年華老去,看她落魄淒慘。

這就是她的報複。

看了下時間,陳衛蘭加快了步伐。

她還沒感謝幫她找到兒子的恩人呢。

兒子有老公看著,男主內女主外,那她就要去兌現承諾。

可得好好感謝一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