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女兒差點被拐走,對孫麗芳來說,就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
考慮到打電話報警跟聯係陳衛蘭可能來不及,孫麗芳下車掏票子,找了兩個人力,騙他們說是“去火車站搬行李。”
等到了的時候,再去搶孩子——
跟自己利益聯係在一起,遇到爭搶,那兩人不可能不幫。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孫麗芳的自身安全是保證了。
把事情鬧大,保安跟警察一來,人販子不就暴露了嗎?
設想很美好,找人也很順利。
聽到搬個東西就有五十塊錢,敢的是人報名。
人多就要選,孫麗芳正選著呢,身後就傳來小姑娘的聲音,“阿姨,你帶我去,我能幫你搬東西。”
蘇桃不知什麽時候從巷子裏跑出來了,手裏拿著個大礦泉水瓶,裏麵灌著大醬。
向前伸了伸,蘇桃慶幸道:“還好你沒走,我就想著能不能來得及,給你送一瓶大醬呢。”
不得不說,做人方麵,蘇桃可比海燕強太多了。
維係好每一個“可能給你帶來發展”的貴人,從蘇桃的眼裏,孫麗芳看到的是野心。
明晃晃的野心,向上社交,靠近可能幫助自己的人。
如果之前是猜測,但在聽了蘇桃說的一番話後,孫麗芳就更確定了。
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小小年紀,已經懂得“跨越界線,拉進距離了。”
她說:“阿姨,我不要錢,今天你開車載我肯定很累了,我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回報你。”
如果是普通12歲小女生,根本不會主動跟大人交際,能躲則躲,捫心自問,孫麗芳覺得12歲的自己絕對做不到蘇桃這樣。
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
拚命努力產生聯係。
那個圈子,哪怕她接觸一點,靠近一點,都能給自己帶來新的體驗視野。
跟海燕拘泥於眼前的痛苦不一樣,蘇桃無視身邊的聲音——
她要跳出這個圈子!
你來我往的,跟孫麗芳接觸,總沒有什麽壞處。
向“對自己釋放過善意的人靠近”,是蘇桃跳出圈子的唯一途徑。
之前的路上,她就在不斷拉進距離,又是誇周心雅長得好看,又是問孫麗芳喜歡吃什麽,有空她可以做給孫麗芳吃。
這些,在孫麗芳都沒有接招後。
下了車的女孩仍不死心,詢問“什麽時候能跟心雅妹妹一起跳舞啊?”
先前的都是隱晦的追捧,直到最後麵才放出自己的想法。
她不想待在舅媽家裏,看舅媽的臉色,等待命運的安排。
與其這樣,她還不如主動出擊,“多出去看看,給自己尋找機會。”
這輩子,可能就來這麽一次上海了。
下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拚了,才有機會。
不拚,就什麽都沒有。
所以蘇桃才在下了車後,囑咐孫麗芳,“等一等,等我回去給你裝一點大醬什麽的。”
擔心來不及,回去的路上,蘇桃就蹲下來,找東西裝大醬。
一個人,能幫你一次,就能幫你第二次。
不知道怎麽想,就當給自己多一次機會,蘇桃也想靠近孫麗芳。
哪怕最後什麽都沒有,那她也沒有遺憾了。
捧著瓶子回來的女孩沒有漏掉孫麗芳眼中打量的神色,她知道自己的野心已經暴露了。
冷汗陣陣,整個肩膀都僵硬了。
蘇桃知道沒人喜歡“有心機”的姑娘,但是沒辦法,沒有心機,她的未來一眼就能看到頭。
如果有機會,那為什麽不拚一把?
“阿姨,請您給我一個機會,我什麽都能做,我會演戲,會發瘋,隻要您需要我,我就是您手裏的一把槍,指哪打哪。”
女孩閉著眼睛,沉著一口氣,一股腦的說完這麽一長串話,周圍人看她的神情已經不一樣了。
這是哪來的神經病?搬個東西而已,說什麽演戲發瘋??
蘇桃卻不管這些,她隻要一個人的回複。
目標明確,不受周圍環境所影響,這樣的人放哪裏都會成才。
定力了得,恥辱跟委屈照單全收,她隻為了最終的結果買單。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
定定的看著女人,終於等來了一個“好。”
就像千裏馬遇伯樂一樣,隻有伯樂才能看出它的與眾不同。
蘇桃也一樣。
通過前麵的鋪墊跟後續動作,孫麗芳已經知道蘇桃的不凡了。
厚著臉皮,克服恐懼去邁出第一步,是多少大人都無法做到的?
這種在後世被叫做“舔狗”的行為,在社交心理學上,卻是實打實的好用。
除此之外,讓孫麗芳選中蘇桃的還有一點——
這丫頭嘴嚴。
剛從火車站出來,自己有什麽東西要搬,她能不知道?
明知道孫麗芳在“撒謊”,蘇桃卻三緘其口,順著孫麗芳的意思往下說。
要是普通小姑娘,早就大聲嚷嚷詢問了吧?
會看眼色,有心計,還會演戲。
就像她說的一樣,“如果用好了,蘇桃就是孫麗芳手裏最鋒利的一把刀。”
上車的時候,蘇桃拿起了孫麗芳剛買的報紙,掃了一眼,就輕輕折好,放到一邊。
看破不說破,將所有心事藏在心裏。
孫麗芳也注意到了這點,她突然很好奇,眼前這個小丫頭可以做到什麽地步?
先前,她已經展示了自己的心計跟精密的邏輯推理,嘴上說著想跟自己,幫助自己。
等她看到報紙上的懸賞金額,她會怎麽做呢?
想到這裏,孫麗芳忽然很期待。
一個人的定力,可以看出她的未來走向高度。
麵對30萬的**,蘇桃會怎麽做呢?
想了想,孫麗芳想逗逗她,“30減5等於多少?”
車上還有外人,孫麗芳知道蘇桃懂自己的意思。
蘇桃知道孫麗芳是要去抓人販子,所以才說出了自己“會演戲,會發瘋。”
貴婦做不到的事情,抹不下的麵子,她都可以做。
眼下,從表麵上看,孫麗芳問的是算術,實則卻是誘餌。
五萬塊,是個人都要心動吧?
心神搖曳,抿了抿唇,蘇桃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回問,“樹上有30隻鳥,獵人打死了5隻,還剩幾隻?”
旁邊坐著的兩個勞力,直接開口,“25隻啊,三十減五等於二十五,這麽簡單的算術你考誰啊?”
周心雅卻被釣起了興趣,搖頭反駁,“不是不是,獵人怎麽可能會打5隻鳥呢?”
“當他打第一隻的時候,其它鳥兒就全飛走了。”
“所以答案是29隻,你們真笨。”
周心雅正說著,蘇桃卻忽然搖頭,笑道:“不對,應該是零隻。”
嗓音清脆,女孩反問,“獵人第一槍就能打中嗎?”
第一槍打不中,打草驚蛇,所有鳥都會飛光。
呼啦啦做鳥獸散。
孫麗芳開著車,聽著幾人的討論,忽然笑了。
不得不說,蘇桃還真是個妙人。
她用這種形式告訴孫麗芳,三十萬她分文不取。
至於為什麽不取呢?
因為,“我不是獵人,手裏也沒槍。”
沒有武器,就保衛不了自己的財產。
就算得到了那5萬,以自家母親的性格,這個錢最後也落不到自己的口袋裏。
那不如不要。
身旁的周心雅還在跟蘇桃爭論,“不對的,獵人的第一槍怎麽可能不中呢?能當獵人的,打槍一定很準吧?”
連隻鳥都打不中,還當什麽獵人?
小姑娘氣呼呼的,蘇桃卻在旁邊微笑,換了話題,“那妹妹想當獵人還是小鳥呢?”
周心雅說想當獵人,蘇桃卻“切”了一聲,“我才不當獵人,我要當小鳥,小鳥長得好看。”
“獵人給你當吧,絡腮胡,醜不拉幾的哈哈哈。”
笑鬧一團,蘇桃很懂怎麽逗小孩子開心,幾下就把周心雅逗得忘記了悲傷。
而孫麗芳卻在回味她剛剛說的那句,“我想當小鳥。”
如果能當獵人,誰想當小鳥呢?
蘇桃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孫麗芳,“她就是那個小鳥。”
任人宰割,舅舅,舅媽,外公外婆,母親繼父,沒有一個能幫她的。
他們都是威脅自己安全的“獵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決定了她的命運。
“好吧,那如果能選的話,我跟你一起當獵人。”蘇桃搖了搖小妹妹的手,笑道:“我想當獵人的感覺應該很不錯。”
看向窗外,蘇桃心中酸澀,咽下了未出口的那句話。
但可惜,我生來就是一隻小鳥。
周心雅聽不懂另一層含義,隻當自己終於扳回了一城,說服了姐姐跟自己一頭。
抓著蘇桃的手,高興的上下握手,“可以的可以的,我們一定可以當獵人。”
才不要當小鳥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槍擊了。
周心雅從未想過當小鳥,哪怕這個鳥再聰明再美麗,她都不要當。
不僅不要當,她也不許別人當。
看著“傻乎乎”的姐姐,小姑娘雙手包在她的手上,玩著她的手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