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很快發現不對勁。

朔月似乎正在躲著自己。

她去平安客棧找他總是連他的人影都看不到,一次兩次還好,三四次她絕對不信這是巧合,果然當初的感覺是對的,這家夥對自己開始生疏了,可這到底是為什麽呢?總要有個觸因吧。他這脾氣怎麽和翻書一樣說變就變半分預兆都沒有,這樣翻臉不認人真的好嗎?

她恨恨,依舊堅持去報道,就不信他好意思每次都不見她,他倒是要看看他能躲她到什麽時候。

這天一大早起來吃過早飯,林逐汐笑眯眯地和福伯打過招呼,心情愉快地出門。

她走的是慣常的繁華大街,隻是平安客棧的所在地並不是什麽鬧市區,朔月喜靜又注重安全,鬧市區自然不會是他喜歡的居住地,到平安客棧避無可避地要穿過一條小巷子,因為離平安客棧很近,所以林逐汐對這條小巷子的安全程度很放心,她也從沒想過大白天的自己會遭遇不測。

但事實證明,人生從來不會按照自己預想的情況進行,很多事的發生都是出乎預料的。

就像林逐汐絕對沒想過,青天白日,在距離她的心上人不過十來丈外的小巷拐角處,她居然會遭到綁架,而且是連綁匪影子都沒看到,就被人從身後打暈的綁架。

她暈過去的時候,朔月正在看文書。

客棧深院,重門半掩,他端坐桌後,麵前一堆文書信箋。

“他們最近在水越城附近活動過?”朔月一目十行瀏覽完信紙上的內容,漸漸蹙起眉,“少女失蹤案?確認不是牙婆買走的嗎?”

“還在查證。”他的貼身侍從唐磊翻出從官府裏抄錄回來的文書遞給他,搖頭道:“失蹤人口的家人已經上報官府,到現在人還沒找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知道了。”朔月點頭,人販子拐走人口的事他不是沒見過,這種事屢禁不絕,但由於朝廷在這方麵的刑法嚴峻,即使是人販子也不敢隨意下手,拐到人口一般也不敢損傷其肢體,如果能找到的話應該不會有大礙。“確定是血影門幹的?”

“不確定。”唐磊的笑容微微尷尬,“隻是浣月宮那位說反正您既然知道了,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哦。”朔月端端正正坐著,連眼皮子都沒抬,直截了當地問:“他現在不在浣月宮吧。”

雖是疑問句,他的語氣卻無比篤定。

“聽說他前些日子獨自去了南疆。”唐磊皺起眉,語氣裏聽的出來對旭日的“不務正業”的不讚同和無奈。

朔月微微一哂,他就知道是這樣,血影門這樣的角色還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哦當然,也不排除他知道血影門背後的主顧是何人,特意回避這次行動。甚至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故意的吧。”

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追查血影門所在的事他也不可能親自去辦,還是由他的部下完成,他在不在都沒什麽區別,這隻是在表明態度罷了。

“樺月城裏有什麽消息傳來嗎?”

唐磊神情端肅,“您出手整治江南,又借機讓六公主大肆清理禮部,如今禮部已被六公主徹底掌握在手中,蕭遠曈在這邊的安排也被打斷,這些天行事十分低調。”

“一動不如一靜,他總算是學聰明了一回。”朔月冷笑,“整合禮部的事,手段利落點。”

“是。”唐磊忽然道:“另有消息,蕭遠曈有意納右相府六小姐為側妃。”

朔月呆了呆,“消息屬實?”

唐磊點頭。“不過右相府回答要考慮一二。”

“林欽那顆牆頭草,什麽時候的回答不是考慮一二?”朔月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話中已包含著濃濃的諷刺。

唐磊不敢搭腔更不敢看他的表情,訕訕地低下頭,“右相府林逐浪和蕭崇烈的來往有些頻繁,蕭崇烈最近在努力向戶部打通關係。”

“那個林逐浪,是在戶部做主事?”朔月忽然問。

“是。”

“你說這到底是林欽的意思還是他本人的意願?”朔月問。

唐磊一驚,“他現在還要靠著林欽,怎麽敢……”

“我沒說不是,但你不覺得他殷勤太過嗎?看起來倒是更像假公濟私。”朔月饒有興趣地想林家真的很有意思,山頭林立派係混雜,眼瞅著就是分崩離析的下場。

唐磊默然一瞬,“野心太過。”

“這世上多的是人願意用身家性命搏一場滔天富貴,何必在意?”朔月隨手將信紙扔開,淡淡道:“我還有時間慢慢看下去,雖然隻是一場戲,但很多人的反應,我不是都看出來了嗎?”

唐磊沉默片刻,“那林七小姐呢?公子你打算怎麽辦?”

“你想說什麽?”朔月一心二用地快速瀏覽麵前的文書,頭也不抬地問。

“右相府的情況太糟糕。”唐磊的眉頭皺了起來,“公子您若當真娶了林七小姐,等同粘上一團甩不脫的爛泥,隻怕有害無益。”當家得勢的都是唯利是圖的,隻要有足夠的利益,恐怕讓他們親手殺了林七小姐也是下得了手的。有好處他們巴巴靠上來,有個意外能撇清得比誰都快。這種吸血的螞蝗,誰受得了?

朔月淡淡一笑,幾分傲然幾分從容,清淡的聲音透著一股奇異的平靜,“利益結合是最穩固的,也是最脆弱的。龐然大物有時候還不如孤身一人來得有用。比起所謂的姻親助力,我更看重的是我未來的妻子本人的能力。畢竟將來要和我共度一生的,是我的妻子而不是姻親。姻親隻是附帶,你本末倒置了。而且,這世上還沒有那麽大的利益可以買下我。”

他的語氣很平緩,連頭也沒抬,但那烏黑的長睫掩映下,那雙眸子裏透著絲絲寒意。

唐磊激靈靈地打冷戰,清楚地感覺到他淡漠外表下的諷刺和冷然。

如果娶一個女人可以換來更多的權力,想必任何一個上位者都會樂意這麽做吧?但他的主子卻完全不屑。

他忘了,他們的主子,還是一個極端驕傲的人。他根本不

屑利益聯姻這種常人求之不得的捷徑,在他看來,這是對他的侮辱。隻有無能的人,才會采用這種旁門左道。

“還是你們……”他的聲音終於多出一絲冷意,“認為沒有姻親的支持,朔月靠實力,就贏不了對手?那群野心家?”

唐磊呆呆地站在那,茫然地看著他精致的側臉,憋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一句像樣的圓場的話,半晌他才問:“對待林家……”

朔月漠然瞥一眼唐磊,湖水般清澈的雙眸冰涼徹骨,“即使是不同的人,都會有高低貴賤之分。多一個家族,並沒什麽不同。”

唐磊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公子對婚姻的看法。

這個年輕人,從小被作為統治者培養,他已經習慣站在俯瞰天下的位置。在他的心裏,任何階層和個人的貴賤,又有什麽區別呢?他根本不在乎給妻子和嶽家多少寵愛權力,也不在乎嶽家打什麽主意有多少勢力,因為他有那個自信和實力壓服所有人。

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又怎麽會在意腳下兩個臣服者的權力地位呢?

這念頭令唐磊心裏發冷,卻又莫名的激動。

唐磊默然片刻,緩下心裏澎湃起伏的情緒,才小心地問:“公子,那林七小姐……”會成為他們的女主人嗎?

朔月收起文書,難得的有些出神。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灼灼其華的桃花上,眼神悠悠盈盈於一片蒙昧中看不清邊際,雋永如畫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中,像隨時都要飛走般。

“她很有潛力,但隻會在危難時分才會發揮出來。”半晌他輕聲回答,語氣帶著惋惜和無奈:“而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慢慢等待她完全成長起來。”

忽然響起的急促敲門聲打破室內寂靜,唐磊皺起眉,不等朔月出聲,連忙上前開門詢問。

門外候著的綠衣侍女神情焦急,惴惴不安地擰著自己的衣角,看到他開門,眼睛瞬間亮起來,就像看到救星,急急忙忙地道:“門外有個老伯來問林小姐的下落,說她來找公子到現在都沒回去,也沒捎個口信,可掌櫃說他今天壓根沒看到林小姐的人影。公子他可在?”

唐磊臉色變了變。如果是一般人出事,他們根本懶得在意,但他們都知道公子對林逐汐的特殊,如今林逐汐與和鳴一樣,都是他們要小心對待的人,估計他們的女主人就會在這兩人之間誕生了。誰知道突然發生這種事?

“進來回話。”還沒等唐磊說話,室內響起的聲音已清清冷冷地傳入他耳朵,比平時更冷漠,想必主人的內心波動不小。

唐磊立馬讓開路示意侍女進去。

也沒什麽情況好了解的,侍女知道的也不多。朔月卻仔仔細細又問了一遍,沉默地端坐在陽光下。

林逐汐在水越城沒什麽熟人,不可能走親訪友。這個時間還杳無音訊,怎麽想都凶多吉少。

“派出所有人手去找。”他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邊走邊毫不猶豫地吩咐:“其他的事能停的就停,不能停的也暫緩。無論怎樣,務必要盡快找到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