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這一暈,就再也沒醒來,最開始林逐濤還以為她是怒急攻心導致的氣血失調,脈象上也沒看出任何不妥,給她開了幾張調理氣血的方子煎藥給她喂下去,但次日清晨她還沒醒,林逐濤開始坐不住了。
成雙和連枝寸步不離地守在林逐汐身邊,看著她昏睡中的平靜容顏,再看眼神焦灼的林逐濤,隻覺層層烏雲當頭壓下,心上像壓著巨石般難受。
“四少爺,咱們還是請大夫吧!這樣下去……”連枝欲言又止,萬一小姐一直不醒怎麽辦?小姐如今身份特殊,她們就是想瞞也瞞不了多久。
林逐濤繃著張臉沉默,不死心地探向林逐汐的脈搏。
脈相完全正常,但她偏偏昏迷不醒,氣機低弱,還越來越弱。照這麽下去,就是說她最後會死,林逐濤都覺得大有可能。
他對自己的醫術很有信心,對那些行走名門望族早已深諳明哲保身之理的大夫們更是嗤之以鼻,但現在這種情況,多個人多份力量,說不準就有誰能看出這種情況呢?
他心慌意亂,早已沒有原先的自信淡定,也不敢再隱瞞,心急火燎地奔出去大喊著請大夫。
林欽自然不敢走漏風聲,傳出去知道的以為是巧合,不知道的說不準還會以為林逐汐對蕭崇烈不滿以死抗爭,雖然她的不滿是事實,但到底不是好事。尤其想當皇後的名門閨秀一抓一大把,萬一讓她們知道,林逐汐隻怕沒事也要有事了。
大夫很快請來,在林欽目光灼灼盯視下開始把脈,頭上卻漸漸冒出冷汗來。
這是什麽古怪脈相?
“到底怎麽樣?”林欽怒火中燒,沒好氣地問。
若非形勢不容許,林欽真恨不得林逐汐就這麽死了算了,整天不肯消停的到處惹是生非給家裏遭災惹禍,還不如早點去了,也好讓家族過兩天清淨日子。
大夫苦笑,僵木著臉不敢回答。
林欽目光掃過去,已從他的臉色中看出端倪,連連催促:“路大夫,還請您趕緊開方子。”
大夫擦掉頭上的冷汗,苦笑著站起身,拱了拱手,“老夫技藝不精,這種奇怪症狀前所未見,不敢貿然行動禍害無辜,相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林欽臉色發僵,路大夫的醫術不說在樺月城裏穩居第一,但也能排進前五,他都說沒見過,自己難道還要去請太醫?可太醫們的醫術恐怕也沒幾個能超過他的,再說請來太醫,這情況隻怕也瞞不住了。
猶豫再三,林欽還是派人拿帖子去宮中請太醫。
時間不等人,封後大典近在咫尺,若到時還沒治好那才叫糟糕。
然而太醫也束手無策,流水般的來,又流水般的去,至於他們開的方子,更是亂七八糟的,林逐濤大致看了看就黑了臉。
有的發散有的收斂,有的治內熱有的治體虛……全都是自相矛盾,根本沒有兩張相同的。這樣的藥方如果吃下去,再健康的活人也得吃死了。
他越看越覺得心頭火起,三兩下將那些方子撕爛扔掉,再看神情平靜麵色蒼白的林逐汐,心裏那種灼灼燃燒的怒火漸漸變成
無奈和悲涼。
他下意識看向窗外降臨的夜幕,燈籠照亮廊下的路,暈黃的燈光看上去溫暖溫馨,宛若啟明星般照亮遊子歸家的路。
來來往往的下人如流水掠過視線,花紅柳綠,星光燦爛,明明是看慣看淡的景色,這一刻卻突然覺得那麽美麗,就像生命,平時不在意,覺得它平淡無奇,但真的要失去,才知道它的珍貴。
他是真的不希望妹妹和蕭景暄再有任何牽扯,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似乎也不是他的意願可以決定的。不管怎麽樣,蕭景暄的門路的確比他們廣泛的多,這個讓他們束手無策的狀況,他或許可以找到辦法解決?
林逐濤並未猶豫多久,畢竟現在林逐汐的命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不理。
他悄悄出門,想了想,叫來自己信得過的親信守在院子門口,一有什麽消息馬上去通知他。
有些事雖知道必須要做,就像有求於人時不得不低頭一樣,但終歸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
轉過回廊,他心不在焉地回頭,突然莫名地感到不安。
一隻手突然從拐角處伸出,一把抓住他將他拉到了廊下樹叢裏。
林逐濤霍然回頭,於朦朧樹影黯淡星光下看清隱在廊後樹下的人。
白衣如雪,眉目如畫,容顏皎潔如月華,一雙眸子深深,如納星月玉珠世間最美好事物的最亮麗光彩,容色微帶倦意,卻無損他半分風華,反而為他增添了一抹淡淡的書卷般的清氣,弱化了平時的冷淡遙遠,顯出幾分溫和,陰暗的樹影深處立刻變得靜謐安然。
林逐濤瞳孔驟然收縮,看著本打算去找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高興自然有,雖淡卻不容忽略。然而根深蒂固的排斥讓他下意識地不想讓這人好過更不想說什麽好話,似乎不找對方的麻煩自己就渾身不舒服一樣。
“原來是七殿下,難得看到您大駕光臨,真是不勝榮幸。您怎麽這幅打扮?來府上怎麽不讓人迎接?不如……”
“你最好閉嘴。”蕭景暄冷冷一眼掃過來,烏黑幽邃的瞳孔裏淡紫光芒一閃,殺意森然如劍,瞳仁周圍隱隱泛一圈血紅,似潛藏著惡與孽的血色深淵,隨時等待著將人拖入地獄。“看在她的份上我給你幾分麵子,但你別真以為自己就是個人物了。”
“你……”林逐濤眼中怒色一閃,臉色發青卻不敢搭話。
隱隱的驚懼泛上心頭,他清楚感覺到蕭景暄身上濃濃的殺氣:他像極度暴躁的野獸,又像被觸到逆鱗的龍,內心翻騰著深深的殺意,隻有鮮血才能撫平他的情緒。
林逐濤努力控製住情緒,此刻才恍然記起對方的身份,不由苦笑。不是他忘了尊卑上下,若現在站在他麵前的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他肯定都會一絲不苟地依足君臣之禮,而是他習慣了對方待自己的溫和大度,已經忘乎所以。可自己實際又算什麽?不過是沾了妹妹的光借著裙帶關係得他幾分顏色,還真開起染坊了?
想通這層他苦笑更深,別人的好涵養從來不是自己可以欺人太甚的理由。這也虧得是蕭景暄,換成蕭崇烈,現在肯定已經喊人來把他拉出去砍了。
“她怎麽樣?”蕭景暄的目光遠遠落在天際殘月上,語氣淡得聽不出半分情緒,似乎他完全隻是例行公事地一問。
“脈相完全正常,卻始終昏迷不醒。”林逐濤垂下眼瞼,聲音很輕。
蕭景暄皺起眉,“有生命危險嗎?”
“暫時沒有。”林逐濤搖頭。
“現在誰在那守著?”
林逐濤垂下頭,“五弟出府去找大夫還沒回來,丫鬟們一直看著,父親和母親已經回去……”
他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聽到蕭景暄冷如寒冰滿含譏誚的一聲低笑,更是直接閉嘴。
“你去把人都支走。”他語氣雖淡卻不容置疑。
即使早有預料,林逐濤依然大吃一驚,反射性抬頭看向他神情,想從中觀察出他到底在想什麽,然而對上蕭景暄那雙森冷而殺氣微微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理智清楚地告訴他,現在最好不要招惹這個可怕的人。畢竟這世上隻有一個林逐汐。
林逐汐的閨房蕭景暄不是第一次進,情況緊急,他也顧不得其他,直接以最快速度闖了進去。
連枝端著一盆溫水,驚詫地瞪大眼睛盯著這個此刻絕不該出現的人,整個人都傻了,連水盆滑落都沒發現。
蕭景暄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抄,接住即將落地的水盆塞回連枝手裏,沒空和她解釋,直接問:“你家小姐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小姐依然是老樣子,還沒醒。”連枝神情呆滯,看著飛速掀開搖晃不休的門簾,半晌回神,心情歡喜,但想到目前的情況,又迅速苦了臉。
知道自己的存在很多餘,她火速拉起還沒回神的成雙,退到外間守著。
室內重簾半卷煙氣嫋嫋,淡淡的沉水香飄散開來,氣氛靜謐,靜謐得讓人心裏發慌,不安和焦灼的火苗隱隱燃燒在空氣中,攪得所有人都坐立不安。
林逐濤目不轉睛地盯著把脈的大夫,見他接連換了兩隻手把脈,眉頭深鎖,隻覺自己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怎麽樣?”眼見對方終於收回手,他急急忙忙追問。
大夫沒理他,隻看了看蕭景暄,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蕭景暄眉毛一蹙又鬆,像春日花叢裏乍現又隱的蝶。
這大夫是他帶來的,跟隨他多年的心腹,彼此之間都已很熟悉,看著對方這幅神情,他就能猜出他大概想要表達什麽意思。
果然,自己一直以來的擔憂和猜測還是成真了,他們真的來了這麽一招。
“確認了?”他問,語氣和神情都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泊滄海之水。
大夫深深歎氣,神情無奈卻又緩慢而堅定地點頭,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堅強又孤涼的男子和這一刻的悲哀,他深深地埋下頭,不忍看他的神情,更不忍猜他的心情。
“林小姐她是……中了南疆蠱毒。”
“你說什麽?”林逐濤霍然轉頭,難以置信地瞪圓眼睛,失聲驚問。
“怎麽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