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林逐汐愕然抬頭看向傳話的連枝,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蕭崇烈轉性了?中邪了?還是腦子進水了?居然將蕭景暄封為攝政王?
這家夥怎麽這麽大方?他不是該死死守住他的皇位和權勢嗎?他這麽做和分權有啥區別?
蕭崇烈又不是傻子,除非……他有什麽把柄落在蕭景暄手上,不得不給他這個地位作補償。
但蕭景暄有這麽好說話?以他的性格,不是該乘勝追擊將蕭崇烈拉下馬嗎?
她百思不得其解,隱隱約約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又想不出來,但現在可以確定蕭景暄和蕭崇烈各有勝算,對比起來蕭景暄的勢力甚至更強一些,再加上躍躍欲試的蕭遠曈,形勢絞扭成古怪的局,眼下不過是另一場權力角逐的開端。
她強撐著發暈的腦袋思考著複雜的前朝局勢,越想越心煩,索性拋諸腦後,專心思索麵前要準備的事。
八月初三,杜婉馨的四十三歲壽宴。
這是蕭崇烈即位後第一次正式舉辦的大型宴會,當然這種事他不會親自負責,主辦人還是要落在她頭上的。
雖說以杜婉馨的健康狀況不宜操勞費神,這場宴會肯定不能搞到讓她撐不住,但如果辦得寒酸簡單,豈不是現成的授人以柄?被人責罵不孝事大,丟臉丟權事大。雖然她很希望“不孝”一把,但作為皇後的實權是她在這宮中生存必不可少的條件,尤其她又不能借此機會弄死杜婉馨,想想覺得挺煩的。
她滿打滿算也隻有小半個月的準備時間,安排宴席事務繁多,整天有人進進出出的來請她拿主意,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她身邊無論四個丫鬟還是路嬤嬤和趙公公都是辦事得力的,即使她平時有所防備的春菊也不傻,不會在這時讓她丟麵子。
聽著路嬤嬤用委婉言辭提醒自己沒想到或考慮不周的注意事項,雖不多,但很明顯可以讓宴席效果更上一層樓。她不由多看路嬤嬤兩眼,蠢蠢欲動的猜測又浮上心頭。
路嬤嬤被她看得心裏一跳,生怕自己挫傷她的自尊心,剛想分辯,林逐汐已先開腔,語氣溫和而誠摯,態度也親近不少。“嬤嬤,謝謝你。”
路嬤嬤暗暗鬆口氣,連稱不敢。
“嬤嬤不用客氣,我不過是剛進宮,見識有限,比不得嬤嬤和趙公公在宮中生活多年見多識廣經事多,這次若非嬤嬤指點,隻憑我自己,隻怕要出醜了。”林逐汐笑得有些無奈,說的也是事實,她以為自己考慮得足夠周全,但到底皇家不同於普通人家,她還是曆練不夠。
近期相處,路嬤嬤也知道這位主子是個好伺候的,但也不敢亂了規矩,扶著她坐下,又將所有事務理了一遍,談起宴會可能會遇到的各種情況。
林逐汐專心致誌地聽,心思卻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她想自己這次肯定會遇到蕭景暄,這將是他們在不歡而散後第一次見麵,他會怎麽應對她?無視?若無其事?避而不見?
她素來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今更隔蓬山一萬重,她就更加不想去猜他那雲遮霧罩的心思。但她懷疑自己麵對他是否真的能做到坦然?她能控製自己不失態不讓任何人覷出破綻嗎?
她不想麵對殘酷的答案,但答案似乎不肯放過她。
七王府如今該改名為攝政王府,牌匾還沒來得及換上,卻已迎來賀客。
輕車簡從裝扮樸素低調上門的青袍男子衝著蕭景暄微笑,眼神溫和而燦爛,毫不掩飾生命的美麗。
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隔著歲月長河重現在眼前,蕭景暄的神情變得輕快,微微點頭示意:“你來了。”
“是。我來了。”蕭承昱淡淡答。
十年來他們都很有默契地不曾相互串門見麵,長久不見,卻並未感受到生疏,隻有種淡淡的歲月如梭的恍惚和蒼涼。
侍女送來熱茶點心悄悄退下,唐磊站在旁邊,看向主子的眼神頗複雜,微帶憂傷。
蕭承昱打量著他略顯蒼白的麵色,有些意外,“你的病還沒好?”
蕭景暄淡淡瞥他一眼,明明這話是關心,但聽著總覺得不對味,他真不是來嘲諷他的?“我沒事。”
蕭承昱默然,準備的話噎在喉嚨裏,片刻後他問:“你打算怎麽辦?”
“與你無關。”蕭景暄冷冷答。
“怎麽會無關?”蕭承昱挑眉,幾分嘲諷幾分傲氣,重重地強調:“我也姓蕭。”
“你顧好自己就行。”蕭景暄毫不猶豫地將他堵回去:“我不想我母親食言。”
蕭承昱重重一歎,無奈地癱軟在椅子上,“怎麽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固執?”
蕭景暄這次連回答都不屑了。
蕭承昱看著他即使在陽光下也顯得分外清冷如月的容顏,心想這人永遠這麽冷,難道他就打算一輩子冷下去?就沒想溫暖起來?還是他已經習慣了冷不知道溫暖?他煩躁地撇過頭,心想自己來見他真是個錯誤,還不如不來,免得看見他就發愁。
“我是真心想幫你,七弟。”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的眼睛,誠摯道:“你已經強了太久也撐了太久,但你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會累會鬆懈會有撐不下去崩潰的一天。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來,但我必須防患未然。我不希望你因撐不下去而導致失敗……”
“我不會敗!”蕭景暄斬釘截鐵地截斷他的話,決然道:“我失敗一次,等待所有人的隻有死。即使是為了我在意的那些人,我也不會敗。”
蕭承昱默默看著他,到嘴邊的話又咽回,輕輕地歎口氣。
彈指歲月刹那流年,距離他生母尹貴妃離世十四年,母親的麵容在他記憶裏已變得十分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那繚繞不斷的淡淡藥香。
尹貴妃離開前,並未將他交給其他無子嬪妃,而是選擇了托付給文昭皇後。這個決定曾讓他非常不解,但時隔多年,當如今的他回過頭來看自己走過的人生路回想往
昔時,不得不承認母妃的決定是正確的。
也許是因當時的母妃已是彌留之際,想要記住母親每一麵的他才會將這些事記得清清楚楚,也或許是他內心的惶恐無助太深刻,才會下意識記住那一切,但不管怎樣,他都深深記在心裏一輩子,甚至記得當時母妃的表情,似酸楚又似欣慰。
“把你兒子交給我?”文昭皇後詫異地看著形容枯槁的女子,姣好的輪廓仍可見她昔年的秀色,但灰敗的氣色清楚顯露出她大限將至。
她們都有自己的親子,名義上她是嫡母,所有孩子都是她的孩子,但實際上不說也罷。她就不怕自己對他的孩子不利?
尹貴妃苦笑,將死之人如有慧眼,能看清平時迷霧遮擋的一切。“除了你,宮中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文昭皇後漠然看著她,麵無表情。
“進了宮的女子沒有不爭的,也沒有幹淨的。可你一直沒對我們這些女人耍手段,這些庶出的皇子皇女們你也不曾打過主意。將昱兒交給你我很放心。”尹貴妃看她的眼神似羨慕似感慨,最後化為一抹黯然的沉寂。
到得此時,她還有什麽好在意的呢?
“好大一頂高帽子。”文昭皇後苦笑,悄悄地轉過臉去,眼神微微黯然,淡淡嘲諷。
她從來不曾自詡好人,手上也不是沒沾過血。但她從來不屑用卑鄙手段對付這些可憐的女子們,更不屑對無辜的孩子們下手,但沒想到連她的枕邊人都不肯完全相信的事實卻被一個本該敵對的妾深信不疑,世事諷刺一至於斯。
“當然我也不會白讓你吃虧。”尹貴妃為兒子苦心綢繆,將一切都打算好了,淡淡道:“昱兒的身子骨滿宮都知道,繼承皇位他是沒什麽指望的,我也隻盼著他能平安到老。隻要你善待他,作為交換,尹家會站在你們母子身後為你們所用。”
“不需要。”文昭皇後麵無表情,冷冷打斷她的話,“我的兒子想要什麽,他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去爭取,還沒必要拿別人的命來做籌碼。難道沒有尹家,他就不會有自己的成就和前途?你別這麽侮辱我兒子。”
蕭承昱至今都記得文昭皇後說這些話時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比起生母,文昭皇後教給他的顯然更多,讓他終身受益匪淺。
因他的病,蕭景暄和蕭靈菡照顧他的時候更多,反而更像他的哥哥姐姐,即使在皇後離去的歲月裏,他們最艱難困苦的時候,也不曾忘卻對他和母妃的承諾,始終將他和尹家擋在爭鬥之外。
他們不僅是他的弟弟妹妹,也是他的恩人。
蕭景暄的目光落在他明亮的眼睛上,忽然感到淡淡的恍惚,他垂下眼瞼,輕聲道:“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讓任何人掌握住你。你始終做個病弱皇子冷眼旁觀,就已經很好。我需要你時不會客氣。但接下來的事,請你不要插手。”
“你要反擊他們?”蕭承昱驚異地瞪著他。
“不。”蕭景暄緩慢搖頭,聲音輕而堅定。“我要進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