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隻要我們仔細照顧他,我相信他肯定會好起來的。”也許是知道身邊有人陪伴,林逐汐現在倒是沒那麽害怕了。
在生死離別麵前,曾經的愛恨情仇似乎也可以置之不理,至少她現在也可以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了。
“你什麽時候脫離危險的?”她問,神情不乏好奇。
“他特意告訴你的?”蕭景暄的語氣並不怎麽意外,聽不出喜怒。
林逐汐點頭。
蕭景暄垂下眼簾,輕描淡寫地道,“稍微有點麻煩的曆練地罷了,有什麽難的?”
他說的含糊其辭,不想讓她知道太多,林逐汐目光微微黯淡,識趣地不再問。
即使他們暫時走到一起來,但隔閡依然存在。
眼見蕭祺灝開始腹瀉,林逐汐也沒心思再去問蕭景暄的情況,匆匆忙忙地給他收拾整理,被單換了一條又一條。
自從林逐汐來到別宮廷,重新安排布置了人手,別院裏的宮人們看到情形不對,也都緊張起來。
執素按照蕭景暄的吩咐,帶領宮人們在空地上架起大鐵鍋.用來煮要消毒的被單和毛巾,然後在屋子的各個角落灑滿石灰水。
而林逐汐和蕭景暄,則是衣不解帶的守在床邊。
可是等到第五天,孩子的情況更壞了,他完全陷入了昏迷。
到了這個地步,太醫已經不能不實話實說了,看著林逐汐沉重的神情,他歉疚地低下頭,“娘娘,臣已經盡力了,無奈小殿下年紀太小,病勢又如此凶猛,到了這一步,再開什麽藥,怕也無能為力了……”
林逐汐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希望落空的滋味如此難熬,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麽心情,絕望嗎?應該如此,但還遠遠不止。沒有哪個母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在麵前,尤其他還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的灝兒還這麽小,為什麽要遭到這樣的劫難?為什麽不讓自己代替他受這苦楚?她茫然地看著奄奄一息的蕭祺灝,模糊的視線中映出他蒼白的麵容。
如果他不在,不如她陪他一起……
“繼續開藥。”始終沉默的蕭景暄忽然抬頭盯住太醫,目光銳利得幾乎要將太醫射成篩子。他的態度平靜得不像話,卻平靜得令人膽寒,像正壓抑著某種澎湃,隨時等待破堤而出。
“你繼續開藥,除非他停止呼吸。”他字字句句說的清晰,清晰得像在齒間狠狠碾磨過,亮出來便鋒利如刀,隨時等著戳人。
他絕不相信他的孩子會這樣短命,波詭雲譎的爭鬥中他都平平安安地存活至今,那麽多危險圍繞在他身邊,可他不也是活下來了嗎?又怎麽會死在區區一場時疫上?如今這道坎隻要邁過去,他一定會平安長大。
他是個福大命大的孩子,他相信沒有任何事物有辦法將他奪走。即使是命運也不可以。
太醫眼皮子直跳,敏銳地察覺到危險,不敢流露出任何反對的意思。
他怔怔地看
著蕭景暄沉凝如淵的麵容,心裏漸漸的升起異樣的心潮起伏。麵對這樣堅定決然的語氣,再多的言語都變得蒼白無力。可既然主上作為當事人都有這樣的勇氣和決心,他為什麽不敢一試?
他握緊拳頭,目光堅定,灼灼如火,昂揚的鬥誌充斥著身心,他整個人又振作了起來:“好,我重新開藥。”
轉眼間就是短暫而又漫長的半個月過去了。每一天都在危險中掙紮度過,好在最後蕭祺灝還是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滿身的紅疹也褪了下去,
太醫翻開蕭祺灝的寢衣,仔細地檢查,又把了脈,“斑疹退了,燒也退了,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太醫滿臉喜色,連連對林逐汐拱手道賀,笑得合不攏嘴。“恭喜娘娘和小殿下,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呀!小殿下果然是福大命大。”
林逐汐聞言,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心弦鬆開,身體的疲倦似也在這瞬間突然爆發,她隻覺得全身乏力隻想蒙頭大睡,心裏卻無限歡喜。
太醫笑了笑,見她的臉色也不好,便又給她診了脈,開了個強身健體補益氣血的方子,免得小殿下身子剛好,皇後又病倒了。
蕭景暄歇了大半個時辰,又喝了濃濃的當歸飲,臉色便好了許多。他始終很沉默,現在變得更沉默了,滿室的劫後餘生的喜慶裏,他的冷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看了看神誌還不發清醒的蕭祺灝,他算了算時間,直截了當地問太醫:“如果沒有危險,還要隔離多久?”
太醫怔住,見他眉頭緊鎖,聯想到外麵的局勢,心有所悟,立刻答:“也不需要多久。“隻要不發燒.頂多不過五日就好。隻是回去之前先要將一切用具消毒……”
蕭景暄點了點頭,眼下他和蕭祺灝都沒事,想必很多人都會失望得很。但不管怎麽樣,他都不能在這裏繼續停留。“後麵的事情,就有勞你了。”
“主上放心,臣必然竭盡全力,保證小殿下安危。”太醫神情肅然,鄭重承諾。
“好,多謝。”他幫了他這麽大的忙,救命之恩自然不能輕忽怠慢,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回報。
別宮的消息雖然封鎖嚴密,但真正有心的人想查還是能查到,清音閣裏的江塵渺很快得到下屬的匯報,盯著來匯報的陸文祐,江塵渺表示自己一點都不驚訝,這小子一臉她吃了大虧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她又不喜歡蕭景暄,那貨關心誰和她有關係嗎?
不過林逐汐就這樣回來隻怕也不會太平,杜婉馨那老女人大概不會看蕭祺灝就這樣擋了杜雲玲的路,也不知道蕭景暄會不會後悔當初對杜家下手太狠。後妃和身後家族的關係本來就是互利互惠,他斬斷杜家的羽翼將之架成空殼子,卻導致了杜婉馨出麵。
或許她在出宮前,還能看場好戲?
“大軍班師回朝的折子已經送到宮中,想必現在的禦書房很熱鬧。”陸文祐麵無表情地回稟。
“相比較之下,我更想知道蕭遠曈在做什麽。”江塵渺對蕭遠曈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她總覺得蕭遠曈看自己德眼神似
厭似憎,但又覺得自己想多。他們之間唯一有交集的就是秦佩玲,難道他喜歡秦佩玲,所以連帶著厭憎她?但感覺又不像。
“盛郡王被他拿住把柄,眼下不得不做個雙麵間諜。他最近有心向西山大營那邊發展。”陸文祐在她麵前向來有問必答。
江塵渺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隻需要不要行動,看她的心情。
窗外天色漸沉,夜色降臨,安靜的夜色裏,本就寂靜的皇宮更加蕭條。
她看了看逐漸黯淡的天空,想起自己最近的懷疑,放下書,淡淡道:“你讓華婷進來吧,我有事吩咐她。”
深夜無聲,正是做壞事的時候。出入皇宮看起來很簡單,但避開重重疊疊的守衛其實並不容易,當然,對於有準備又有真本事的人來說,並不是沒可能。
江塵渺既然起心思要夜探皇宮尋訪那個可能藏身在宮中的敵人,自然不會傻到碰運氣地找,她早就明白了目的地,一路上直奔長淨宮方向而去。
已是秋末冬初,夜風吹到身上透出清冷的寒意,貼著地麵裹到身上,仍帶著衰草寒煙的疏冷味道,直讓人覺得心裏也冷清清的。
怔怔地看著高大的朱紅宮牆,江塵渺心裏生出幾分惋惜意味。那些青春韶華朱顏如花,到底都要無聲無息地凋零在這裏,想來也不得不說是種遺憾。
她忽然想起父親的那個妾,如果她當年不曾因一念之差嫁給父親,會不會過得好一點?即使夫家不那麽顯赫,但到底是藍的天綠的水,不必那麽辛苦籌謀,輾轉壓抑地籌謀爭奪,那樣如今她恐怕也早已兒女成群,在這樣寂靜的月色下,她會在燈下準備著一份熱氣騰騰的宵夜,轉頭和自己的夫君笑語幾句,哄一哄膝下乖巧聽話的幼兒。曾經她痛恨她‘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地破壞了父親和母親之間那份唯一的美好,但現在想來,她已經得到了最殘酷的懲罰。
遠遠能望見長淨宮的半彎宮牆,那是一處極安靜的所在,太液柔波,煙鎖池塘柳,秋月彎彎來相照,偶爾有飛鳥掠過,帶來一絲活氣。
這是一個失寵妃子的寢宮,但從這華麗的建築不難看出她曾經的得寵。
她才不會往冷宮方向尋找,目標太明顯的地方反而不適合隱藏,冷宮龍蛇混雜,關注的人少,但要封鎖秘密卻難。
宮廷深深,人卻不多,啾啾的鳥鳴聲更顯得這裏靜得怕人,前門立著幾名侍衛,靠在牆根下打著盹,無精打采的樣子。
江塵渺心裏突然湧起淡淡的緊張,她好笑自己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情緒。
緊張?
驕傲冷酷如她,什麽時候有過這種在她看來軟弱無能的情緒?
在她不算完整的記憶裏,似乎隻有在麵對那個人時,才有過吧?
然而隨之而來的就是苦澀,時光洗不去愛恨情仇,更洗不去記憶。越是想遺忘,便記得越深刻。她原本不信,現在倒是不得不信了。
她心神恍惚間,身後風聲忽起,一隻手迅速向她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