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淩風態度含蓄,微笑從容,好似不在乎他若有若無的試探和諷刺,笑意懶散答:“連你什麽時候偷溜進宮看你媳婦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個其實真的不算什麽。”
蕭景暄:“……”好想抽他怎麽辦?麵無表情答:“是嗎?”
淩風冷笑,“就知道你會死不認賬,我都給你記錄成冊了,有物證在,你想賴也賴不掉。”他忽然轉頭看向林逐汐,笑得眉眼生花,隻是怎麽看都有幾分特意為之的挑釁意味,“要嗎?我便宜點賣給你,一千兩黃金不二價。”
林逐汐張口結舌,心裏大罵奸商,可為什麽她還是想買?
遇到奸商不可怕,遇到能猜中你心思讓你心甘情願掏錢的奸商才可怕。
“拿來。”她手一攤,指了指蕭景暄,理直氣壯道:“東西給我,錢你找他要。”
淩風噗嗤一笑,心想她也挺有意思,倒不是木頭美人。他大大方方地向蕭景暄伸手,理所當然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蕭景暄淡淡地瞥他們一眼,烏黑深邃的眸子裏隱含不悅,靜若沉淵。
淩風毫不避讓,坦****地和他對視。
林逐汐當沒看見,反正她虎口拔牙的事也不是沒做過,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他也不會將她怎麽樣。不過她還真沒想到,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她想笑,又艱難地忍住,努力繃著臉,嘴角卻仍舊止不住地上揚。
蕭景暄直勾勾地盯著林逐汐,想阻攔,但看到她亮晶晶的眸子和期待的眼神,還是不忍心讓她失望,麵無表情地瞪一眼淩風,冷哼道:“見麵禮都沒給,還好意思要錢?”
“一碼歸一碼,為什麽不?”淩風態度坦然,隨手掏出一本冊子扔給林逐汐,“見麵禮給了,我以後不補了。”
“吝嗇。”蕭景暄撇開目光,懶得看他們小人得誌的樣子。
“他是你……”林逐汐疑惑地看向蕭景暄,不明白見麵禮從何而來。
“二表哥。”蕭景暄直接驗證她的猜測。
林逐汐沉默抬頭看天,覺得這個世界真小,轉了一圈原來大家都是熟人,她忍不住開玩笑,“你可別告訴我,旭日也是你親戚。”
蕭景暄沉默稍頃,幽幽道:“他是我三表哥。”
林逐汐:“……”還真是說什麽是什麽,世界真的太小了。
蕭景暄盯緊淩風,語聲篤定而清冷。“灝兒怎麽樣了?”
林逐汐翻冊子的手頓住,心裏一震,飛快地轉頭,緊張地盯著淩風的眼睛,等著他的答案。
兒行千裏母擔憂,為人父母,又怎麽會不掛念自己的孩子?
淩風意味深長地瞅著他,徐徐挑起眉,對他猜到這點並不意外,也無意為難一對父母,隻輕輕一笑,“你覺得呢?”他承認得很痛快。
蕭景暄懸在喉嚨已久的心總算落回原位,心裏生出淡淡的感激。
還好,老天有時候還是長眼睛的,沒讓他們處境太糟糕。
“多謝。”他的語氣誠摯聲音輕柔,聽得出心有餘悸。
“不用。”淩風態度淡漠,甚至隱隱冷漠,輕描淡寫又決然道:“他隻是個孩子,大人們的恩怨不該牽扯到無辜稚子身上。”就算是陌生孩子,他也不會袖手旁觀,何況那孩子還是他表侄。
蕭景暄深深地吸氣,想到在密道裏看到昏迷不醒的杜雲玲時的恐慌,仍有深深的後怕,他可以想象當時有多麽危險,隻慶幸他一直在樺月城,更慶幸他將蕭祺灝截下。
如果蕭祺灝被綁上陣前……那種情況他想都不敢想。
“他暫時安置在你那裏,等事情結束,我再去接他。”他定定地看著他。
淩風可有可無地點頭,溪流般清淩淩的目光在林逐汐身上一轉,眼眸裏閃爍的亮光令人不敢直視。“和鳴的身份,你盡快封口,夜長夢多。”
蕭景暄深表理解地點頭,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們應該也不希望再給我增加勢力,不出意外的話,是不會公之於眾的。”
“最好如此。”淩風相信他這點分寸還是有的。
突如其來的信鴿扇翅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兩人分別收信,目光掠過信上的內容,心裏都是一驚,臉色不可抑製地變了。
蕭景暄霍然抬頭。
淩風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神裏漸漸浮出笑意,卻半分感覺不到暖意,隻讓人覺得全身發寒的陰冷,透出森然如刀的鋒芒,刺得人心口疼。
兩人第一眼都沒關注事情的進展,而是看向對方,瞬間知道對方的知道,也知道對方知道自己的知道。
質問和秋後算賬已經沒有意義,以他們共有的城府和智慧,也不會將時間浪費在無謂的追索上。
現在的問題是,事情要怎麽辦?
蕭景暄的手心裏冒出冷汗,這是他第一次感到這種無能為力到近乎絕望的恐懼,刹那間他竟覺腦海裏一片震驚到呆滯的空白,有種世界寂滅的冰冷蕭瑟,平時的智慧和應變似乎也都遠去,他隻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疲倦,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真的意外,他全然沒想到蕭崇烈會瘋狂至此。
這下麻煩大了,別說他,就算蕭湛來了也無法承擔起這份責任。
應該說,沒人能擔起這份責任。
難道大羽兩百多年的基業,真的要在如今毀於一旦,給蕭崇烈陪葬嗎?
鋪天蓋地的茫然當頭壓下,宛若洪水將他淹沒,他都恨不得閉上眼睛撒手不管這些破事,但理智又清楚地告訴他不可以。
再苦再難他都走到了這一步,就算最後一關的艱難前所未有,他也隻能咬牙撐下去。
他可以輸可以死,但大羽不能亡,至少在他死前不能。
沒有任性的權力,隻有拚搏的人生。
淩風一直注視著他的麵容,觀察著他每分細微的神情變化,多少也能猜到他幾分心思,但絲毫沒有同情他的想法。
捅出這麽大的簍子還想若無其事?他沒立刻殺了他就是給足他麵子了。
他到底在做什麽?傻了嗎?竟然讓蕭崇烈背著他做出這麽大的動靜都不知道,這樣廢物,是
怎麽活到今天的?還是蕭家的人都是傻子瘋子?
“我是真的想……殺了你。”他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竹林上,語速慢悠悠如情人耳語,語氣卻森冷充滿殺機,含笑的眸子透出萬鈞殺意,卻越發如長空煙霞般瑰麗。
蕭景暄沉默稍頃,淡淡道:“可以理解,但並不容易。”
林逐汐震驚地看著突然劍拔弩張的兩人,神情茫然而不安,不明白他們的態度怎麽會突然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兩人信上瞟。
但兩人似乎都沒有向她解釋的打算,幾乎同時毀掉信,目光看似平淡實則警惕地盯緊對方,各有思量。
“有什麽不容易的?”忽然有女子清亮的聲音傳來,清冷而鋒利,擲地有聲,透出灼灼如劍的鋒芒,劃破江山鴻蒙,震得天地失色。“殺人,永遠是天底下最簡單的事,隻要敢殺,再大的人物也不過一條命!”
兩個男人同時全身一震,再難保持各自的淡漠或微笑,猛然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去而複返的和鳴一身紅色勁裝,身姿窈窕而筆直,潑墨般的長發披散直垂腳踝,隻用淡紫發帶係住,眉目清冷隱帶殺氣,整個人都透出桀驁的鋒芒,宛若出鞘利劍,傲骨錚錚,匯率著天地間所有的光彩,卓然不可逼視。
林逐汐讚歎地點頭,覺得這樣的和鳴的確美麗不可方物,難怪那麽多人被她深深吸引念念不忘。
蕭景暄卻無心欣賞這樣的美麗,心頭越發沉重,警惕地盯著她的動作。
淩風皺起眉,一改往日的懶散瀟灑,態度惡劣而冷漠,滿臉不耐煩地道:“既然走了就走得遠遠的,還回來做什麽?蠢!”
哪知道江塵渺看著他,反而笑了。
她笑意極淡,不過唇角淡淡一勾,在此刻劍拔弩張殺氣凜然背景下,卻令人覺得溫存,覺得靜美,像看見盛夏池塘裏綻放一朵亭亭紅蓮,清麗嬌豔,柔美與瀟灑並存,國色染暈秋水姿,花開半夏動全城,立即衝淡緊張的火藥味。
“難得見你失態,真讓我懷念。”她的語氣裏透出若有若無的傷感,目光深深倒映出他沉靜無波的眼神,換一聲淡淡的歎息。
多年雲山霧罩,彼此恩怨難分,十多年的糾葛紛擾敵友難辨,卻原來,他們一直都未能看透彼此眼中的天地,白白浪費那許多年。
如今烽煙將起家國不寧,那些小小的私仇也在瞬間淡去,曾以為會刻骨銘心的往事和憤恨,也變得微不足道。原來自己的心意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江家沒有逃兵。”她答得淡漠而堅定,聲音雖淡,卻決然無回:“身為江家後代,死在戰場上,是我們的榮耀。”
一刹靜默。
她走到他身邊,直麵蕭景暄複雜的微冷眼神,頭也不轉地道:“這裏一直是我負責,還是我來吧。”
淩風看到蕭景暄無奈的神情,突然想笑,原本殺機暗藏的陰冷緊繃心情消失,他的笑意帶著若有若無的戲謔,痛快道:“好,你先上,我壓陣。”
江塵渺斜他一眼,“你就是太溫柔,才讓人蹬鼻子上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