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風嘴角抽了抽,不想和她一般見識。

蕭景暄斜瞥她的目光涼涼,說他嗎?還真不錯,都冷嘲熱諷了,來者不善的意味很濃烈,今天說不準還會見血吧?“你的眼神真不好使,他哪裏溫柔?”他分明就是溫柔其表陰險其裏,不坑死人就不錯了。

江塵渺懶得和他爭辯, 隻冷冷地看著他,目光淩厲如刀鋒,“你的想法?”

事到如今,這些還重要嗎?

蕭景暄哂笑,心情複雜,明亮的眸子緊盯著她冰冷如雪的眼神,淡淡道:“我也想知道你們的底線。”

“這需要問嗎?”江塵渺漠然。

“當然。”蕭景暄頷首微笑,笑意有些冰冷,“畢竟我要確認,大羽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淩國不是嗎?”

刹那的沉默裏,林逐汐震驚地抬頭,隻覺這短短的一句話帶來的震撼遠勝晴天霹靂。

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剛才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為什麽轉眼就變成你死我活斬草除根?難道那封信……

她的目光在三人之間不斷徘徊,神情緊張而不安。

沒有誰聽到自己的國家即將麵臨滅亡危險還能無動於衷。

三百年前,沉玥建立之初,當時的大陸六國曾在最強的淩國的號召之下對這個藏在暗處的國中之國進行抵抗和摧毀,最後卻以淩國崩潰亡國滅族結束,殷氏皇族的屍山血海,造就出沉玥三百年無人敢與之為敵的威嚴。不過沉玥也不願生事,在滅掉淩國作為警告後便昭告天下子孫後代永不參與塵世爭鬥,即使權柄滔天,依然甘心隱於暗處,一代代流傳至今。

她從未想過,時隔三百年,大羽會重蹈殷氏皇族的覆轍。那場血淋淋的絞殺和滅亡還留在史書上,即使血跡已經幹涸,那般冰冷幽幽的殷紅血色依舊觸目驚心。如今,那濃墨重彩的一頁又要染上蕭家人的血嗎?

她的心一片冰涼,瞬間涼到骨子裏,麵前容色清美的一雙人,看似溫柔無害,卻有幾人能看清他們內心的冷酷狠辣和虎狼本性?做這兩人的共同敵人,天底下誰能活命?即使蕭氏皇族第一人的蕭景暄,恐怕也有心無力。

何況在蘇城,還有個觀望待命的旭日。

雙拳難敵四手,他如今麵對的最低也有六手,每個人都不會比他弱。即使他才智無雙,又如何能在這樣劣勢裏保全?以他的驕傲和烈性,如果大羽亡國,肯定是在他死後。她怎能接受這樣的事發生?

她的手指抖了抖,心裏流過一個瘋狂的想法——殺了他們,不然自己和所有在意的人都會死。

殺意不過剛生出,就被淩風察覺。

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斜飛上挑的曳麗桃花眼無情也動人,隻是她卻從中看到深深的嘲諷和無邊的森冷,宛若屍體堆積如山的寒。

林逐汐心底一涼。

一隻手伸過來握住她浸透冷汗冰涼滑膩的手,她下意識緊緊抓住他的手,用力極大,像要將自己揉進他的骨子裏,又或是通過這樣疼痛的觸感來確認他的存在和安好。

他知道她的不安和恐懼,隻是安撫地握緊她的手,不動聲色地微微挪動身子為她隔開淩風的目光,沉靜如古井無波的眼神平靜地迎上對方的眸子,他的語氣很淡,帶著不容忽視的決然和歎息,“別嚇到她。”

淩風眼裏的冷意褪去幾分,“你倒是護著她。”

“難道你不是嗎?”蕭景暄不為所動。男人護著自己的女人不需要任何理由,隻要還沒放棄她,無論她做過什麽是對是錯,都會選擇原諒和維護。他為愛人做過的事,比起他隻多不少。捫心自問,若換成自己和林逐汐,他還做不到他這種地步。畢竟他還不會用自家的江山去換紅顏一笑。

淩風默然。

江塵渺淡淡瞥一眼林逐汐,眼神平靜淡定得令人心慌,她的語速緩慢而恒定,有種時光在此凝滯的錯覺,“想殺我們,隻怕不容易。”

蕭景暄對上她漠然的眼神,眉梢微挑,聲音輕而冷,“當真要鬥到兩敗俱傷,白白讓人漁翁得利?”

漁翁是誰?虎視眈眈的葉銘檀,還有蕭崇烈那個自私自利的瘋子!

江塵渺的手肘擱在石桌上,單手托腮偏頭看著他,衣襟垂落如雲,長發披散如瀑,眼神清澈,顯得極輕鬆,她的動作仍帶幾分稚氣,仿佛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說出的話卻是截然相反的冷酷,“鬥,也是你們先挑起來的。沉玥人別的本事沒有,隻一條,記仇護短得很,睚眥必報。蕭崇烈不是什麽好東西,但這件事何嚐不是你的失職?若非不想趕盡殺絕,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裏說話嗎?”話越說越重,竟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森冷淩厲。“兩敗俱傷?蕭景暄,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別忘了,現在在你麵前的人有兩個,當一方完全強過另一方時,叫兩敗俱傷?不,這叫作碾壓。”

若她一人在此,本身的才智武功又隻和他半斤八兩,並無勝利的把握,她大概還會讓他三分,畢竟這是他的地盤。但現在她並不是孤身奮戰,她為什麽要退讓?

能和的棋要努力往贏裏下,要輸的棋盡量往和棋下。不盡最大的努力去拚,又怎麽會有理想的結果?

蕭景暄眼神變得冷硬,仿若蠟燭燃燒冷卻,隻眼中神光森然如刀,如同兩朵灰燼裏的寒焰,欲滅不滅。“是嗎?我現在就可以留下你們,要不要試試?”在他的地盤上還敢這麽囂張,真以為他是死人嗎?

江塵渺漫不經心地環視四周,眼波流轉如水,森冷卻又帶著引人神往的嫵媚,宛若綻放朱紅蘭澤花,明知有毒卻依然令人為她的美麗吸引,“是嗎?”她微笑,笑意不達眼底,不過是個簡單的勾唇動作,聲音輕卻利,宛若磨尖的鋼絲,帶著寒冷的殺氣,“你在這裏留下層層布置保護林逐汐,僅暗衛的數量就不容小覷。從那些細不可聞的氣息判斷,他們所處的方位完美到無懈可擊,隨時可以發動攻擊,再加上親自主持陣法的你,要留下一兩人的確不是難事。不過,我們可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不用抬頭看,這院內的每一絲動靜也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他話音未落,她便已清楚感覺到環繞四周的重重殺意,而

此刻就在她的頭頂上,至少有四十名高手正靜靜地潛伏,隻等他一聲令下,就是兵戎相見。

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下這個命令。

畢竟,除非他有把握一次性解決他們所有人,不然隨便走脫一個,等待他和大羽的就是沉玥不死不休的報複。

但很可惜,現在旭日和他們的父皇,都還遠在千裏之外。

他會怎麽做呢?

她很期待。

論本事他不會比他們任何一人弱,但他輸在整體實力上,不得不隱忍退讓。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眼下大羽和沉玥內部都不太平,雖然都已將隱患解決得差不多,但畢竟都傷了元氣,更需要休養生息。

相比之下的大羽的情況更差,他們著急,他更急。

現在的情況,開戰無可避免,因為他的身份,他們也不想趕盡殺絕,更不想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磨在這裏談判,爭論的不過是將事情進行到哪一步。

回想沉玥局勢,江塵渺認為戰爭也不是全無好處。

當懷柔之手無法解決問題時,那就隻好依靠滴血之刃了,不是嗎?

“這是我的主場,我自然有方便。你們再怎麽布置,也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控製軍隊。”

“隻能靠軍隊?”這次出聲的是淩風,他笑吟吟地瞅著蕭景暄,那笑顏如曼陀羅般綻放,一半在陽光下一半藏在陰影裏,驚心的怒放的美,卻看得蕭景暄心中一跳,暗暗警惕。

以他對他的了解,他笑得越風流婉轉越沒好事。

再思考他的話,他的眼皮直跳,瞬間明白他可能做什麽。

若非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失態,不然隻會讓自己的處境更糟糕,他現在大概就要不顧身份教養地破口大罵了吧。

是了,對付一個人的辦法有很多,而要對付一個國家的辦法……並不是隻有軍隊這種實際的,也可以來點虛的。

比如,信仰。

如果皇宮裏出點什麽亂子,就算他們在戰場上勝利,也會顏麵掃地吧?

曆朝曆代,皇宮都是一個國家最神聖尊貴的地方,無論發生什麽,百姓們第一眼看向的方向永遠是皇宮,那是百姓的信仰和精神支柱,也是國家的象征。如果這時候讓沉玥皇族在大羽皇宮搞出什麽亂子,蕭景暄覺得自己可以去太廟自刎謝罪了。

而麵前的這兩人,絕對有這樣的本事。

這人行事,數十年如一日的陰損歹毒。

隻是,他憑什麽要讓他得逞?他實力略遜一籌又理虧在先,已經被迫落在下風,如果再有絲毫遲疑退讓,豈不是一敗塗地?他輸也就罷了,大羽和蕭家怎麽辦?

他的神情一振,身子坐直,語氣不容置喙地道:“蕭氏皇族和大羽不能亡,不然我不介意讓你們陪葬。反正買一送一或玉石俱焚,我都不虧。我也很想試試看,咱們幾個的實力,到底誰強誰弱?”

話到最後,森然之意溢於言表,殺意如刀,一觸即發。

場麵,瞬間凍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