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你入宮那一刻起你就站在風浪口,如今能夠保護你、能夠讓你好好活著的隻有李容楚。”

薑舒的唇邊泛出無限的苦笑:“時至今日我竟要靠他活著,難道不是他親手將我推上的風尖浪口嗎?”

薑玥道:“李容楚對不起你,可你也對不起李容楚。君子一諾,重於泰山,哪怕他是個與你不相幹的陌生人,你既然答應他要等待,也不該中途毀諾。時光不可回流,追究誰對誰錯已是惘然,既不知未來在何處,就應當先抓住眼前。宋若梅是真心,他也並非假意啊。”

李容楚待薑舒的真心有千千萬萬,薑舒也不稀罕一分一毫。

漫無邊際的無助如同洶湧的海浪,一次一次將她拍倒在沙灘上。

目標置身汪洋大海之中,而她狼狽地站在沙灘上,可望不可即。

如果連薑玥都不助他們一臂之力,她和宋若梅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不能雙宿雙飛,她唯有退而求其次,無論如何她得先保住宋若梅的性命。

她將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假死藥合在一起,疊在一個紙包內,硬塞到薑玥手中。

“我不想聽你講道理,我隻知道宋若梅若死了,我也活不成。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是為我著想,為了讓我好好活著嗎,你不幫助我,就是逼我去死。”

薑玥握著微潮的紙包,宋若梅受傷被擒,與她脫不了幹係,但她真的應當救出宋若梅嗎?

李容楚未必會殺宋若梅,但是一旦放走宋若梅,過不了多久他又要重新來過,即使姐姐死心,他不死心又有何用。

薑舒的心在她的猶豫的時候一寸霜一寸寒:“你果然徹底叛變了嗎?為了登上高位,連至親骨肉也不顧?”

薑玥將紙包放入袖中,終於開口:“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若喜歡李容楚,隻管拿去,你若想扳倒皇後,我也盡心竭力的幫你。”

薑玥搖頭,她對李容楚沒有興趣,她也不需要自己的親人冒險跟皇後相鬥。

“我要你和宋若梅一刀兩斷,不要再有任何牽扯,否則我救得了他一次,救不了他第二次。”

薑舒回答地痛快:“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我我就當他死了。”

薑玥道:“這句話我會轉述給他聽,你騙我沒關係,隻盼著你不要害了自己。”

潛月庵在愁緒煩亂中度過一夜,盛暑中的皇宮也不好過。

皇後給兩宮太後請安回來後,發現周容華已在正陽宮中等待她。

皇後假意斥責她:“皇上不是讓你在自己宮裏避暑麽,你怎麽又來本宮這裏。”

周容華嘴巴也乖巧:“昨夜娘娘命瑤琴到望秀宮取蘇香丸,嬪妾得知娘娘不適,一夜間輾轉未眠。娘娘平日裏對嬪妾關懷備至,娘娘生病,嬪妾就是拚著被皇上責罰,也一定要來探望。”

皇後笑著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倒是你有心了,

周容華笑道:“娘娘身子可好一些?”

皇後道:“不過還是暑氣招惹的毛病,自打前些日子中暑,一直不曾

痊愈。”

周容華道:“娘娘可請太醫瞧過?”

皇後道:“瞧是瞧了,不過也沒瞧出大毛病,隻開了熟地、當歸等幾味藥,也不知是好是壞。”

周容華細嚼著皇後話中的意思,說道:“皇上不在宮裏,嬪妾以為娘娘身上的病不要緊,心裏的病才最要緊。”

皇後調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給她:“本宮竟忘記周容華也懂些醫術。”

周探雪接到皇後的眼神,也就不再虛偽,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行一個妃禮:“娘娘的心病,嬪妾願效犬馬之勞。”

瑤琴從外麵進來,奉了一杯苦參茶給皇後。

皇後接過輕抿一口,等瑤琴退下之後她緩緩向周容華說:“你的消息倒得的快,說什麽微服私訪,到底還是去見舊人。新不如舊,看樣子本宮要著人整理昭陽宮,迎接舒妃回宮了。”

周容華不忿道:“嬪妾替娘娘不值,舒妃泥土般的人,怎配勞駕皇上親自迎接。”

皇後用淩厲的目光掃了周容華一眼,她罵舒妃是泥土人,那她豈不連泥土人都不如。

周容華一味地動怒,並沒有發現皇後的不對。

皇後又喝了口參茶,再說話口氣仍然是和藹的,字裏行間不透一絲危險。

“舒妃有朝一日若身懷龍裔,哪怕她是泥人,也成了塑金身的泥人。陛下自登基以來還不曾有子嗣,論恩寵宮中無人能比得過她,來日她生下一女,便是宮中第一位公主,生下一子,便是皇長子。倘若本宮記得不錯,本朝的文帝與元帝皆是長子,而非嫡子。昨夜西宮太後說舒妃命裏有大福,不會一直屈居於山間,她的大福非但有根有據,還有貴人扶持。”

周容華表示不服:“一個被驅逐離宮的人,她能有什麽大福?皇上待嬪妃們素來寬厚,平日裏訓斥禁足已是少有,唯有舒妃,一竿子打到十萬八千裏外,可見著實厭惡過她,如今即使迎她回宮,那也比不得從前。嬪妾往日若也有她那般恩寵,莫說大皇子,連二皇子三皇子也生得出來。”

皇後不禁搖頭,拿茶碗蓋輕撥著茶碗裏的汁液。

“周容華你也太愛賭氣,你的話在本宮麵前說說便罷了,出了本宮的門可切莫再言,免得隔牆有耳。你別忘記,除了皇上舒妃還一直為西太後喜愛。西太後一非正宮,二非皇上生母,她比舒妃更需要一個皇子來傍身。你且瞧著吧,有西太後為她做主,貴嬪貴妃的位子遲早由著她挑揀。舒妃回宮之後難保還是專房專寵,等她再度有孕,連本宮也要在她之下了。”

周容華聽了皇後一席話,心中更如火燒。

若非薑舒出現,她怎會突然失寵?

若非蔡國公高齡出征,親點她父親為副將,父親怎會戰死沙場?

同樣的家世地位,薑舒身居妃位,哪怕出宮禮佛也不曾被褫奪位分,而她熬心熬肺到頭來還是個小小容華。

當年未嫁,她在閨閣之中是的何等的風光恣意,那時薑家姐妹連她腳下的泥土都不如。

“難道娘娘就沒什麽法子鎮住那妖孽嗎?”

皇後苦笑:“那是皇上的心

尖肉、眼珠子,倘若有法子,本宮還同你抱怨些什麽?不怕和你說句真心話,本宮這六宮之首也就是看著花團錦簇,說白了還不是熬油掙命,得過且過。時不與我,人不能同命爭,妹妹你也忍了吧。”

周容華道:“娘娘從前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如今怎麽單怕了她?娘娘怕她,嬪妾可不怕,一個死人有什麽好怕的。”

皇後神色微變,緩緩道:“周容華若沒有其它事情也早些回宮休息,本宮也累了。”

周容華退後,瑤琴關上門走進殿內,低聲回稟道:“給國舅爺送信的人回來了,說潛月庵附近的人最遲今晚就撤下來。”

皇後頷首:“撤下來就好。”

事情雖辦妥了,瑤琴卻還是不解。

“娘娘好容易下定決心誅殺舒妃,為什麽半路又反悔。”

皇後道:“誰說我反悔,我不過是換個人去做這件事情。”

瑤琴向外望了一眼,房門擋住她的視線,但她還是知道了答案。

“娘娘的人選是周容華?”

皇後道:“是她。”

“她穩妥嗎?娘娘為什麽不親自動手?”

“不管穩妥不穩妥,今次都得由她出麵。”皇後道,“讓哥哥把人調回來是因為本宮得到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皇後麵有憾色:“舒妃昨日遭受歹人劫持,若非皇上搭救及時,此刻已成了刀下亡魂。”

瑤琴驚愕:“國舅爺並不曾動手,咱們沒動手,那是何人所為?”

“那可就多了。”皇後一個兩個地在心裏默數著,“後宮的人心一顆比一顆黑,明麵上做足溫良恭儉讓,暗地裏早不知藏下多少卑鄙苟且。今次劫持,可能是有人嫉妒舒妃,可能是有人想借舒妃之死陷害我們,更有可能是一箭雙雕,既除舒妃又滅中宮。”

瑤琴道:“也是那人時運不濟,被皇上撞個正著,幸虧國舅爺謀定而後動,沒有輕易出手,否則今朝落網的就是咱們了。”

皇後道:“皇上已命人將潛月庵裏三層外三層嚴密圍住,這個時候皇上誰都懷疑,咱們雖在河邊走動,慶幸沒有濕掉鞋子,趁著無人注意,就得趕緊岸上避嫌。周容華自己想入水,咱們既不推她,也不阻她,她成功很好,不成功也至少化掉咱們身上的嫌疑,讓皇上有個人可以追究。”

瑤琴不無擔憂:“倘若事敗之後周容華一口咬說是娘娘您指使,該如何是好?”

“她敢咬嗎?”皇後早就看透周容華,空長著一副好麵皮,卻是個蠻橫無腦的草包,“她弟弟是個有名的紈絝子弟,自周將軍死後家中無一人能約束他,如今的將軍府早被他敗成空架子。她母親想要家裏的姐妹進宮,除了本宮可就再也無人可依。”

瑤琴道:“若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恐怕她也不會顧及旁人。”

“那就拿出證據來,她有證據嗎?”

皇後輕拍著手臂,說到證據她倒提醒了她自己。

她讓瑤琴翻出今年周容華恭賀她生辰時上的表書,她要借用那上頭的筆跡製作一個詛咒自己的小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