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六章
打的帶魏青去醫院掛了急診?
一路上她都嘔吐個不停,吐出來的東西顏『色』蠟黃,帶著股又酸又腥的味道。直到進了醫務室,她的臉『色』不知怎的忽又好看了起來,最終沒有查出任何病因,在醫生的堅持下吊了兩瓶鹽水,我把她送回了家。?
魏青的家是那種老式的石庫門房子,和我家那一帶的房子一樣,因為市政建設被拆了很多,留下來的,外頭重新裝修了一遍,看上去幹淨了,但那種裝飾用的磚麵和顏『色』配在原來的建築上,總覺著有點不倫不類。?
房子裏頭還是保留著幾十年不變的式樣。從樓梯間開始一股淡淡的油腥味就從那些班駁的牆壁裏頭滲了出來,穿堂風吹在身上涼絲絲的,前門到後門一直線,除了兩個門洞和頭頂一盞接觸不太好的燈,沒有其它任何光源。我不得不抓緊了魏青的手小心看著腳下的路,因為頭頂燈的光線忽閃得讓我有點眼暈。和我們那邊的房子不同的地方,我們那邊原先是獨門獨戶的,所以門進去就是大廳,亮堂。而這裏高分三層,每層都有住戶,所以進門是樓梯間和前後門貫通的天井走廊,平時如果不開燈,裏麵基本上一團漆黑。?
魏青家就在二樓,上樓梯左轉第一間。?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廳被靠窗的床占掉半個麵積,煤衛是和隔壁鄰居共用的。進門後魏青自顧著走進了房間,我一個人在廳裏幹站著,因為除了床看不到其它可以坐的地方。而整張床被一堆衣服褲子都占滿了,式樣有男有女,淩『亂』不堪地團在一起。?
正打量著,突然想起什麽,我奔到房門口朝外看了看。?
沒人,鋣果然沒跟過來。?
似乎從帶著魏青去醫院開始就一直沒見到他的蹤影,平時差不多十米之內,是必然會見到他人影的。今天這是怎麽回事……?
琢磨著,魏青拖了張凳子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手裏托著隻玻璃瓶子,瓶子裏盤著一卷香,一路過來,一股有點刺鼻的香味飄飄散散鑽進了我的鼻尖。?
我忍不住朝她手裏這瓶香多看裏一眼。?
既不是常用的檀香,也不像是印度香,總覺得以前好象在哪裏聞到過這種味道,可是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裏……?
她把椅子推到我麵前,隨手把香放到了床邊的桌子上:“哥哥,吃飯了。”?
我一愣。?
正思忖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眼看到桌子上放著隻小小的鏡框,突然覺得心髒咯噔一下。鏡框裏一個人正麵對著我,距離太遠看不清是什麽樣,但大抵的輪廓,看上去有點眼熟。片刻魏青在桌子上拿了個杯子走了出去,身影剛消失在門外,我立刻走過去把那隻鏡框拿了起來。?
裏麵是張生活照。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子,高高瘦瘦的樣子,一頭深褐『色』頭發半長不短散在肩膀上,他斜靠著棵大樹站在湖邊。湖水倒映上來的陽光照得他的臉很白,幹淨俊秀,嘴角微微揚著,笑起來的樣子看上去有點靦腆。?
“這是我哥哥。”?
背後突然而來的話,兀地讓我手一陣發抖。緩過神把鏡框重新放到桌子上,我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哦……很帥。”?
“謝謝。”嘴角牽了牽,魏青把水遞給我,看著我一口氣喝幹,然後跪到**把窗簾拉上:“屋子裏挺『亂』,哥哥不在以後,我不常打掃,反正也沒別人來。”?
我抹了抹嘴。?
一路過來走得一身是汗,一杯水似乎解決不了口渴的問題,不過看上去她似乎沒有再去倒水的意思,所以我把杯子放到了桌上。目光不經意又從鏡框上掠過,照片上那張幹淨明朗的笑,不由自主間讓我再次想起那張路燈下滿是血汙的臉……?
“你臉『色』不太好,”湊近了看了我一眼,魏青道:“你不舒服嗎寶珠?”?
“沒有,”我笑,伸手在臉旁邊扇了扇:“就是有點熱而已。”?
門和窗這會兒都緊合著,吸不進外頭的涼風,悶了一天的房間再加上香逐漸濃烈的熏染,有種蒸籠似的感覺。?
“等等吧,哥哥吃飯的時候,我是不開窗的。”半晌,她說。?
“吃飯……”順著她的目光,我再次看向那張照片:“魏青,你不是說你哥哥回來了。”?
她的目光轉向我。?
房間裏的燈是和教室一樣的白熾燈,積壓了厚厚一層灰,所以看起來不太亮。以至從我這角度看過去,魏青那雙眼眼圈似乎更暗了些,深青的『色』澤,被身上鮮豔的裙子和臉上蒼白的顏『色』襯得墨一樣突兀。她的眼睛隱在這兩塊青黑『色』裏望著我,目光很深,卻又似乎有種說不出的空洞:“他是回來了,你想見見他麽。”?
一種莫名的煩躁,我突然很想站起來馬上離開這地方。剛一起身,頭突然一陣暈眩。我按住了頭,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我的臉上:“你臉『色』真的很差,也許他可以幫你。”?
“誰,你哥哥?”?
“對。”?
“魏青,我還是去開下門吧……”不願再繼續這種話題了,對於一個沉浸在對死者的悲痛到無法自拔的人,再多的說法也沒有用,唯一可以治療她的『藥』是時間,這點我會設法讓她哥哥先想明白。而這會兒周圍繚繞不散的香濃得讓我覺得胸口很悶,所以也不管她是不是會同意,我徑自走到門邊,把門一把拉開。?
撲麵而來一股涼風,胸口被濃香淤積一團的堵塞頓時緩解了,我對著外頭用力吸了口氣。感覺頭暈似乎好了些,我轉過頭:“我要走了,魏……”?
話沒說完,我呆了一呆。?
廳裏頭空『**』『**』的,魏青剛才站著的位置沒了她的蹤影,一旁那扇房間門微微開啟著,從裏頭瀉出來一些暈黃『色』的光,斜斜『射』在地上。?
“魏青?”我走到門邊叫了一聲。?
半晌沒人回答,伸出手,我把門朝裏推開一點。?
魏青坐在房間裏,背對著我?
房間比廳小上三分之一,一張床,一排吊櫥,一張書桌和椅子,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什麽家什。不過收拾得比廳裏幹淨很多,書桌上散『亂』堆著幾張cd,還有幾個和廳裏那隻差不多大小的相框,裏頭無一例外是魏青和她哥哥的照片,圍成半個圈,中間供著隻裝著香的玻璃托盤。看樣子,這女孩對自己同樣過世了的父母倒不十分眷戀。也難怪,畢竟那時候她還小,整個世界,對她來說隻有她哥哥了吧。?
她坐在書桌前一動不動,上半身伏在桌子上,對著那排照片,好像是在發呆。?
我又叫了一聲:“魏青?”?
魏青依舊沒有回頭。隻是披在肩膀上那頭長發微微動了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因為她身體並沒有動過,而且房間裏也沒有風。?
“我要回去了。”繼續道。她依舊沒有什麽反應。?
我遲疑了一下,後退,輕輕把門關上。?
“寶珠。”?
還剩一道縫,魏青忽然開口。我不得不再次把門推開。?
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是希望她就那麽沉默下去直到我離開的,而我為什麽要這麽希望,難道是因為害怕。?
看著她依舊一動不動的背影,我好象真的隱約有點忐忑了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
“這是我的房間。這個位子,最近有時候我醒來,會看到哥哥他坐在這裏。就像我現在這樣。”並不知道我心裏這些七上八下的念頭,魏青繼續道。像是在說著某個故事,聲音不緊不慢。?
“會不會是幻覺。”我問。?
她沉默。片刻再次開口,卻並沒有回答我的提問:“他說希望我多交點朋友,那樣他就能一直在我身邊了。”?
我看了看她。總覺著她的話哪裏有什麽問題,卻一時說不上來問題在哪兒。?
而她依舊絮絮說著,旁若無人:“我問,現在哥哥不也在我身邊麽。”?
“他說那不一樣,他說他希望成為青的守護神,而不單單隻是一個哥哥。”?
“而守護神能做到許多哥哥所做不到的,比如永遠留在青的身邊。”?
“所以,我聽哥哥的話,開始交朋友。”?
“有時候我也把我新交的朋友帶回家,想讓哥哥高興一下。可是到第二天,我就找不到他們了,好象刻意躲著我似的。”?
“所以後來,我不願意再帶那些所謂的朋友回家。”?
“但哥哥很不開心,他說我不再聽他的話了。”?
“青不聽話,哥哥就成為不了青的守護神,也就無法永遠守在青的身邊……”?
“魏青,”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的話,因為突然想到了她話裏讓我感到有問題的東西在哪裏:“這話真是你哥哥說的?”?
頓了頓,她道:“對。”?
“你肯定?”想起那天夜晚那個全身是血的男人對我說的話,一個一心希望自己妹妹擺脫對自己的思念,好去往生,好讓自己妹妹不進一步受到另一個世界的影響,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對魏青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對,很不對。?
魏青再次沉默。?
半晌身子動了動,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笑,但依舊沒有回頭:“現在他就在這裏,寶珠,你想看看他麽。”?
話音落,我突然感覺自己的呼吸有點緊。一種奇特的緊張感突然在我心底裏頭竄了出來,動了下手指,發覺一手心的汗。?
我輕吸了口氣。?
她到底什麽意思。神經錯『亂』,還是在顧弄玄虛?這整個房間我可以肯定除了我和她以外沒有別人,她說他哥哥就在這裏,但如果確實他在的話,我豈有看不見的道理。?
當下我目不轉睛看著她,點點頭:“想。”?
她原本趴在書桌上的背忽然挺直了:“肯定麽。”?
猶豫了一下,我再點頭:“肯定。”?
兩個字剛出口,心髒的跳動突然間猛停了一停,因為我隨之看到了一些東西,就在她麵對著的那堵牆壁上。?
牆因為年歲的關係已經相當陳舊了,一塊塊黴斑,一道道裂縫,將整堵原本平滑光潔的牆麵扯得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的臉。不過依舊很清晰地勾勒出魏青的身影,她頭發漂亮的線條,她肩膀精巧的弧度……而這弧度上有一塊相當不協調的東西。?
瘤似的一小塊突起,起先隻是稍微有點坡度,以至之前對著影子看了那麽久,我一直都沒有看出來。而這會兒那塊突起似乎突然間因著某種力量膨脹了,由原先三分之個一拳頭的高度,短短幾秒間擴展成半個西瓜大小,如果不仔細看,竟像脖子上長出了第二顆頭。而魏青似乎對此沒有任何感覺,事實上她呈現在我眼前的背影依舊和剛才沒有任何兩樣,肩膀的線條依舊優雅起伏,沒有任何異樣的東西在那上頭生成和膨脹。?
那到底是什麽……?
說它是鬼,它的魂魄我看不見,說它是怪,可它又似乎隻是個影子。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而影子裏那顆‘頭’仍在微微聳動著,在我魂不守舍的注視下,最終從她肩膀連著頸窩的部位分離了出來。?
片刻的停頓,它開始慢慢朝上伸展,像童話裏那棵不停生長的豌豆樹。?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詭異的景象。?
直到伸展到和她頭顱一樣的高度,停止。而這當口,整個房間充斥著我心跳的聲音。?
一種強烈不安的感覺……?
“哥哥,”耳朵邊再次響起魏青的聲音,淡淡的:“這是我的新朋友,寶珠。”?
一個激靈。眼看著她肩頭那個黑影慢慢朝我站立的方向回轉過來,那一刹那,我轉身一把拉開門,頭也不回朝外直衝了出去!?
卻一頭衝進一股子悶熱得讓我胸腔為之一窒的氣流裏。?
回過神,眼前一片混沌得讓視線伸展不開的黑暗。?
腳步隨之一頓,剛想後退,一樣冰冷的東西忽然貼到了我的腳踝上。我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及至看清楚腳上那個纏著的東西,嘴裏不由自主爆出一聲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