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310節

鋣說的話好奇怪。

跟他走?跟他能去哪裏,我又為什麽要跟他走,我為什麽不該待在這裏。

我揮開他壓在我額頭上的手,毯子一並被揮落,睜眼看到他低頭看著我,冷冷的。這目光讓人感到有點憤怒。

“你走開。”我再道。

他站了起來。但並沒有走,隻是俯身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好似我眼裏藏著什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很不舒服的感覺,我試圖避開那雙暗紫色的視線,他卻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臉。“你想死麽。”片刻輕輕說了一句,那口氣像是在問我有沒有吃過飯。

我回答不出來,因為臉上的壓力。心髒那道疼痛消失了,因為腮上的疼痛更清晰。這隻沉默的麒麟想用他兩根手指把我的臉碾碎麽,他手上的力度這麽警告著我。心髒突突跳得快了起來,我有點害怕,在這樣安靜的地方,在這隻神獸這樣無聲的壓迫之下。

“你想死麽。”耳邊再次想起他的話音。

我搖搖頭。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隔了很長一段時間,卻終究沒見他說出來。繼而他鬆開了我,在我以為自己真的要在他手指下被壓成一堆粉末的時候,於是一骨碌爬起身退得遠遠的,雖然明知道那點點距離真的不算什麽,但至少可以讓我好過一點,讓我不堪壓力突突跳得激動的心髒好過一點。

我用力吸著氣,臉很疼,我甚至感覺不到牙齒在牙齦上攀附著的感覺。他站在那段距離之外靜靜看著我,就像剛才默不作聲俯瞰著我時的樣子。

他想殺了我麽,現在?我問自己。

可是他卻轉身走了,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樓梯口傑傑蹲在扶梯上眯著眼看著我,嘴裏發出低低的咕嚕聲。無論從什麽時間什麽角度看過去,它那張臉總是嬉笑著的,它在一片黑暗裏閃爍著雙磷光暗動的眼衝著我嬉笑。

第二天被卡車的轟鳴聲吵醒的時候,我頭疼得像是要裂開。

客廳裏一個人也沒有,沒有狐狸,沒有素和,沒有鋣,也沒有傑傑。滿屋子鮮活著的是從窗簾外透進來的太陽,鋪張在房間每一寸角落,很熱鬧,很安靜。

車聲是從對麵術士家門口傳過來的,似乎在搬運著什麽東西,爬起來刷牙的時候我看到那些搬運工正從車廂裏抬出一隻隻長方形的箱子。箱子都被木條釘得很牢,形狀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某些跟屍體有關的不太好的東西。幾乎每隔兩三周的樣子我就能看到這種形狀的箱子被運來一次,數量不多,也不曉得都裝的是些什麽。

還在打量的時候,窗突的下被敲響了,這讓我差點把嘴裏那口牙膏給吞進肚裏去。回過神看清術士那張臉隔著窗玻璃在對著我笑,外麵太陽那麽大,他那雙黑眼圈依舊墨壓壓的重,一副幾天幾夜沒睡過覺的樣子,看得我忍不住想打哈欠。

“幹什麽。”吐掉牙膏漱了口,我問他。

他撣了撣玻璃,掏出支煙塞進嘴裏:“沒什麽,一上午沒看到你們店開張,我來看看你們都還活著不。”

“你最近改姓烏鴉了是嗎術士。”

“哪有,不過看姐姐最近印堂烏雲遮天倒是真的。噯,要不要我給你掐算掐算。”

“不如給你自己算算吧,算算你為什麽年紀一大把了還沒個媳婦。”

“喲,姐姐這是在為我操心麽。”

“我沒那麽閑。”

“嗬……”再次敲了敲窗玻璃,這個睡不醒的人朝我噴出口煙:“聽說你家多了口人,還是個美人。”

我沒理他,轉身走到餐桌邊坐下。然後聽見他又道:

“覺得太擠就把素和讓給我吧,我這裏房間多,床也多。”

“行啊,求之不得。”我抓起了桌上的包子塞進嘴裏,包子上有狐狸香水的味道,我突然覺得有點吃不下去。

“不過聽說他挑剔得很,不如你幫我說說。”

“你去拜托狐狸吧,他們兩個比較投機。”

“嘖,我好象聞到了點醋味。”

“醋?哪裏有醋,這裏不是廚房啊術士。”

“也對,不是廚房。”說著話自顧著把窗拉開了點,長腿一伸從外頭跨了進來:“我聞到豆沙包的味道了,姐姐,管頓早飯吧。”

“行啊,你拿什麽來換。”

話一出口他笑了,笑得兩隻眼在陰影裏模糊成一團:“你跟我越來越像了姐姐。”

“是嗎,真是災難。”

“一大早就說這兩個字,姐姐不怕倒黴上一陣子?”一邊說手一邊朝包子上伸了過來,我用筷子朝他手上一拍:“拿東西來換。”

“現實。”

“你教的。”

他一口煙噴上我的臉:“我真該死。”

話音落我突然感覺自己手裏多了張冰冷薄削的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張紙牌。不知道是被用什麽方式給塞進我手裏的,因為術士一隻手拈著煙,一隻手拿著我盆裏的包子。

兩隻手都沒得空,莫非他有第三隻手。

我瞥了他一眼,他若無其事咬著包子。於是再次看向手裏那張牌,很奇怪的一張牌,和我平時看到的牌不一樣,大了至少兩圈,背麵一片漆黑,正麵蒼白的底上畫著個被倒吊在一棵樹上的男人

“這是什麽。”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來,我問。

術士剛好把最後一口包子吞進嘴裏,以一種幾天幾夜沒吃過東西似的速度:“姐姐不知道?”

“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把那張牌從我手裏抽了起來:“這叫塔羅,最近很流行用它來給人掐算。”

“哦。”名字很耳熟,見還是頭一回。原來傳說中的塔羅牌就是這種古怪的東西:“你給我這張幹嗎。”

“這是給姐姐算出來的。”

“我說了不要你給我算命。”算一次黴一次。

“你以為我想給你算?是它自己跑來的。”

“笑話。”當我傻瓜。

“真的,姐姐。它自己跑來的。”一邊說一邊把那張牌放到我桌子上,那張畫著個倒吊男人的牌。

不知怎的讓我有種莫名不安的感覺。它那張臉看上去很奇怪,悲傷而奇怪。

於是伸手把它推了回去:“拿去,我不要。”

“不行的姐姐,我吃了你的早飯,這就是交換給你的東西。”邊說又把它朝我推了回來。

“我不要你的東西。”再推回去。

“不可以。”又被推回來。

“拿回去!”稍微用了點力,我不想再跟他浪費口舌。

卻不料剛把牌推到他手邊,突然像碰到了什麽阻礙,這張牌一下站了起來。筆直立在桌子上。

這把我給驚得愣了一下。

也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從外間的店裏傳來的聲音:“哢啷……”

那個時候,我完全沒想過這個鈴聲會給我帶來什麽。也沒想過,那張倒吊男人的牌,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在這樣一個豔陽高照的天氣,在這樣一個安靜的隻有我一個人的正午。

或許術士早在那之前就預見了一切,他試圖想告訴我什麽,但他告訴我的方式並不被我所接受,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

鈴聲和倒吊的男人。